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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时分,李念尘回到了久违的老家,激动地一夜未眠,好在他还算清醒,知道先以门派大事为重,故而早早就在林琢屋前等候,打算等天亮了两人一同前往长乐帮。不料半天过去,红日当午,屋里还未有丝毫动静,他心下疑惑,不由得推门走了进去,问道:“师兄,你在么?”
林琢仍在睡梦之中,他似有所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勉强抬起头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乱舞,四肢无力,他头痛欲裂,一声闷哼,直直地又昏了过去,意识弥留之际,他似乎听到了李念尘的惊呼声。
李念尘没有想到,林琢在到了李宅的第二日就染上了重病,额头处滚烫无比,连日来都是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李念尘无奈,请了明华城中的郎中开了几张方子,这才退了烧,只是如此一来,原本已定的谒见卓凌飞的事情又不得已后延了好几天。而不论是林琢或是李念尘都没有想到,这短短数天内的变故,已经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三月初三,上巳节,晓梦初觉,晨露未晞。
林琢在第三日的清晨终于早早地就醒来,他站在空旷庭院里,周围树木成荫,鸟雀盘旋,却是一处好地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恢复了力道的手,悬空虚握,只感觉神清气爽,胸中的抑郁之气也舒缓了许多,内息缓缓流转体内,那是一种重新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林琢顺着碎石铺陈的小路缓缓而行,他不知李宅里面的路径,索性信步而行,入眼处,亭台楼阁,俱显雍容气息,庭院深深,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幽静而又祥和。
偌大一个李宅里面的仆从杂役很少,似乎一点也不符合李家明华城富商的身份,这让林琢有些不解,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沉浸在这种恬淡空灵意境中的他很快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挥剑声打搅了,他眉头微皱,拨开眼前的一捧树丛,抬眼望去。
那是一处宽大的场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估摸着有上百个年头了,甚至比这座宅院本身都还老。青石板铺就的场地中央,有黄衣翩然舞起,卷起一抹剑光盘旋飞舞,莹莹有若秋水。
林琢一怔,他认出那正是李念尘的妹妹李素影,昨天虽听闻她是长乐帮第二高手陈太阴的弟子,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有想到她也起得这般早,看她的样子,不过也就比他小了两三岁,却也有这样一身不俗的武功,尤其难得的是,她脚下步伐错落沉稳,显然当初基础功夫练得极为坚实。
清风悠悠,拂面而来,红日初升,树下的女孩挥动长剑,急转莲步,剑锋反射金色阳光,熠熠生辉,秀发在空中飞舞,纤细腰肢顿挫,柔美面容之上,透着些许英气。
林琢眉头微微一皱,他很容易看出来李素影的剑法灵动有余,却碍于自身的内功粗浅,很难发挥这套剑术的精妙之处,转眼间,数十招一过,林琢忽然心生警兆,他从沉思中醒转,恰好此刻,一道剑影如同苍穹电光般闪现,下一刻,锋芒森冷,剑尖直抵林琢喉咙,然后停下。
林琢面色不变,目光与突然欺至眼前的李素影眼神一触,平静地说道:“李姑娘,早。”
李素影面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只是眼神却是不怎么友善,她也是微笑着说道:“早啊。不过林公子不去好好养病,一大早偷偷跑到这里看小女子练剑,不知有何用意呢?”
林琢说道:“路过。”
“哦,路过啊——”李素影夸张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好看的眉梢轻轻一动,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自家大哥这几年分明是受了人蛊惑,加入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混了几年,别的不说,众所周知,内功有成的武林中人虽说不能百病不侵,但抵御一般的伤寒杂症却是绰绰有余的,而单单看林琢前几日那场大病就可以知道,这个所谓的武林门派怕是连看得过去的上乘内功都没有,不然,怎么会让这个文弱不堪的家伙担负门派重任呢?她下定了决心,说不得,就要用些手段让自家兄长看清楚他的真实本事了,嗯,师父常说江湖中人多诡诈,如今看来果然不差……
林琢自是不知道这少女头脑里已经转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平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当抵在喉咙前的剑不存在一般,淡淡说道:“若是无事,那我告退了。”
李素影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冷意,她娇声问道:“昨天听闻我大哥说起你是他的师兄?”
林琢点点头:“不错。”
李素影眼光闪动,说道:“那想来你武功一定不弱了?”
林琢说道:“比之家师,差距不小。”
李素影暗地撇撇嘴,面上笑容愈发的甜美:“这样啊,那小女子能否有幸,请林公子来指点一下剑术呢?”
林琢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李姑娘的剑术招式已经足够熟练了,所欠缺的不过是内力与经验罢了。”
李素影闻言“哼”了一声,暗忖你一介落魄书生冒充什么江湖前辈高人,不知不觉间,柳眉已经斜斜挑起,那是要动怒的前奏:“林公子说了那么多,倒不如亲自演示一番如何。”
林琢淡淡一笑,也不管眼前近在咫尺剑尖,转身就走,他的双手都笼在宽大的袖子中,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同时平静说道:“不敢。”
李素影面上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小女子倒要领教一番!”说罢,她手一抖,手上剑锋如同灵蛇一般闪烁游动,寒光莹莹,直指林琢后心,下一刻,似要蓄势而出。
林琢忽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一眼,李素影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头冒起,年轻男子平静的眼眸之中,仿佛带着一种凛冽的危险气息,淡淡的压迫之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停住了刺到半途的剑。
李素影愣了一下,随即嗔怒之意从心头泛起,她粉面寒霜,手上发力,忽然之间,一粒石子从不知何处飞来,击中了她的剑锋,李素影浑身大震,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处袭来,她拿捏不稳,一下脱手,长剑飞出,落在草地上,与此同时,远远地传来一声焦虑的大喊:“师兄,手下留情!”
来人轻功卓绝,脚踏花草树木而来,瞬息而至,落到林琢面前,面带焦急,正是李念尘。
林琢缓缓地将左手收回袖子,若无其事平静道:“这几天,多谢你照料了。”
李念尘见他没有再计较,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琢微微一笑:“那我们何时去长乐帮。”
李念尘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师兄已经痊愈,那我们随时可以动身。”
林琢点点头,说道:“那好,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半个时辰以后,去门口等我。”这句话说完,他就转身而去,身影一点一点,在草木之间渐渐隐没。
李念尘回头看看失魂落魄的妹妹,关切道:“你没事吧?”
李素影不语,她默默走到那棵树前,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剑,低声问:“这是什么武功?”
李念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弹指神通。”
李素影怔了一下,问道:“这不是传说中的武学吗,他怎么会这个?”顿了一下,她满面狐疑道:“你到底是什么门派的,连我也不肯透露吗?”
李念尘沉吟,终究还是在李素影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摇摇头道:“是云霄宫,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李素影一惊,俏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问:“钩吾山第一大派?怎么可能?就凭你?”
李念尘无奈道:“你也太看不起你大哥我了吧?”接下来他叹了口气,似是不愿意想起往事那般,细细说了五年前那天的事情。
原来那天李念尘因为学武一事又被父亲斥责,一怒之下离家出逃,而李家老爷子也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即刻派人去找他,一来二去的,李念尘一赌气,毅然跑出了明华城,拟自求生计。然而,江湖险恶,又哪里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所能洞悉的?没过多久,李念尘就被人骗光了身上钱财,落魄流亡,若非明华府还算太平所在,怕是早已被人抛尸荒野了。若是一般人家子弟,纵使再赌气桀骜,落到这个地步也早该回家了,但李念尘倔强性子远超常人,他流连于明华城外的吊鬼林中,四处寻些野果充饥,就是这样,竟然也被他过了好几个月。
李素影听得张大了嘴,面上又是心痛又是责备,她低声说道:“你这是何必呢,若是早些回来,也免得受那么多苦。”
李念尘苦笑道:“这不是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么,以为老爹真的不要我了,宁可饿死也不能认输。”
李素影啐了一口,皱眉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李念尘忙道:“好,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想了。”
李素影面色稍缓,哼道:“这还差不多。”随即她又忍不住问道:“喂,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遇到的你师父?”
李念尘继续说道:“说来也巧,那天我好不容易在吊鬼林深处的悬崖边找到一个红色果子,没有多想就吃下去了,结果感觉全身发热发烫,莫名其妙的就昏过去了,昏迷时好像还听到有几个人在我身上搜什么东西,醒来我就在钩吾山云霄宫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吃掉的是一个叫‘朱果’的东西,传言可以易经洗髓,增长功力,有不少江湖人都在寻找,却平白地便宜了我。我昏迷的时候就是他们在我旁边大打出手,都以为我是对方派来偷取的探子。”
李素影紧张道:“那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李念尘苦笑道:“怎么没有,那些人搜遍了我的全身,都没有找到朱果的影子,这才发觉已经被我吃了。一帮人当场就气得疯了,想杀了我泄愤,还好我师父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他是云霄宫的长老、震字堂的堂主南暝子,又是天机榜上的一流高手,我估摸着也无处可去,就拜他为师学习武功了。”
说到这里,他疑惑道:“云霄宫立派至今不过十年的功夫,难道在江湖上就有这么大的名气了,怎么连你都知道?”
李素影白了他一眼:“废话。以你的头脑,当然是空入宝山而不自知。”
少女语声款款,低声诉说,于是,关在门派里一心苦修了多年的李念尘这才对云霄宫的来历、江湖上的传闻有所了解。
明华钩吾云霄巅,流风飞雪摘音剑。
这就是最近几十年间的中原武林中,最神秘的两件事物。
前者云霄宫,立派不过数年光景,宫中高手如林,在建立之初,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几乎横扫了钩吾山附近的一应大小帮派,牢牢地占据了一山之地,从而在江湖上创下偌大名声。
后者摘音剑,天降陨铁,乃成神兵鬼器,一度引起武林豪杰俊彦厮杀争夺,更是江湖上流传的“七神剑”之中,为首的存在。
穆云,自号流风居士,是云霄宫创派之人,此人的来历之神秘,犹在此二者之上。
江湖中几乎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一个人物,他的行踪经历,武功师承,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完全说清,即便至今,多数江湖人也只是知道他的武功如今已臻化境,内功登峰造极,是武林中登峰造极的绝世高手。
而即使是作“天机榜”的五军都督府,也对此人的来历不甚了了,若非是在三年前,大晋八十六年的暮春,昆仑派的长老,天机榜上排名第七的“剑神”撼空子为夺取传说中的摘音剑远赴钩吾山袭杀穆云,却在上山后短短一个时辰内被抛尸山下,自此惊动江湖,才知道有穆云这号人物的存在。
而中原明华府一地的江湖形势,也便是在那时候有了显著的变化,此后一年,五军都督府便从天机榜上除去了撼空子之名,穆云后来居上,占据了第七的高位,在用手中神剑诛杀了无数心怀侥幸想来试试运气的魑魅魍魉之后,其睚眦必报的性情也被众多江湖人所知晓,嫉妒愤恨之余,也不乏畏惧恐怖之意,自此少有人敢亲试其锋芒。
而传言中,云霄宫除了穆云之外,还有林林总总数位门派长老,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宿老前辈,没有人知道穆云当年在游历天下的时候,是如何与这些江湖成名高手们结下的交情,但这样的一股力量,是无论谁都不能轻易小觑的。
虽然如此,云霄宫终究是立派时日尚短,除了在高层战力能与少林派、太极门等江湖一流门派一较长短,门人弟子数量尚且不如长乐帮这等府郡中的大帮派,虽然云霄宫的小一辈里,穆云的几个亲传弟子胡芦、林琢、云开等都是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俊彦,但终究长年在山上修炼,大都不为人知了。
于是这般算起来,云霄宫在一般江湖人眼中,反倒是不如惊雷馆、狂风剑派这些平日里名声显赫的武馆势力了,甚至还有像李荀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挑战云霄宫主穆云的人不在少数。
于是李念尘难免狐疑起来:“素影,既然云霄宫在江湖上的名气如此一般,那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素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你忘了我的师父是什么身份了?”
李念尘眨巴着眼睛,还是不懂。
李素影叹了口气,对自家这个大哥彻底无语了。
原来云霄宫主穆云交游广泛,结识了武林中许多成名高手,譬如荆襄府第一大派玉京金阙盟主步子留,河北府威名赫赫的铸剑山庄庄主华无觞,少林派的枯草大师,太极门的张慕白等人,俱是与他有不浅的交情,而长乐帮的帮主卓凌飞自然也在此列,尤其长乐帮与云霄宫都在明华府的地界,双方的合作联盟之密切,远超一般人想象。于是长乐帮的几位长老等重要人物,对云霄宫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念尘恍然大悟,随即想到自己在钩吾山上苦修了多年,期间闭门不出,以至于连与云霄宫关系密切的长乐帮都没有收到半点消息,想想也觉得好笑,他随口就说了出来,又被李素影一阵抱怨,只好连声道歉,两人说笑了一阵,之间因为多年不见的隔阂也浅了许多。
李念尘看看周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我当年离家的时候,家里还有不少仆从杂役,怎么现在,人反而少了许多?”
说起此事,李素影面色凝重了许多,她低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当年你离家出走,爹爹多方打探都找寻不到你的消息,急的险些一病不起,后来好容易康复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一心只顾做生意,前不久还借了陈家商行的钱,和长乐帮的商队一起去了北方倒卖茶砖,还把家里的人手都带上了。”
李念尘神色一动,眉宇间也有隐隐的内疚,他皱眉道:“好吧,这事怪我。不过等他回来了,我确实要好好劝劝他,这些子钱商人的钱,不是那么好借的。”
李素影微微一笑道:“好啊,你终于懂事了。”
李念尘笑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只见远远地,李明初气喘吁吁拄着拐杖急走而来,他愣了一下,连忙上去扶住他,问道:“初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明初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不好了,狂风剑派……那些人……又来了……”
李素影明艳的笑容,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李念尘看看她,忽然只感觉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他们人呢?”
李明初喘息道:“就在门口,和那位林公子,对上了……”
“不好!”李念尘神色大变,疾步就冲向了大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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