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江湖

第二章明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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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传闻,前朝末年,风云变幻之际,武林中也是一片大乱。
    有传言说,魏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后主向来风流好色,甚至还有一个最宠爱的私生子流落在外,只是碍于他的母亲身份低微,不好接进宫里,于是就在外面找了一处地方安置他,每年赐予无数财富金银,林林总总,竟值魏朝三年的国库之多,其中不乏异域奇珍,绝世珍宝。于是在王朝覆灭之后,这一笔庞大得令所有人心动的财富所在,便成了众矢之的。只是不知是否是意外,那魏朝后主为了隐藏他私生子的身份也是煞费苦心,连宫里的皇族案卷里都没有写他的名字,当时的人只知道有这个人和这么一大笔钱财在,垂涎者不在少数,然而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找到过他们,于是都以为那个所谓的大魏王子早已死了,连带着这一笔财富也不知所向。
    但是,人世之事多无常,多少年后,江湖上又开始流传起了魏帝遗宝的故事,消息广为流传,掀动了大半个江湖再度卷起血雨腥风,每一个得到了遗宝地图的江湖人士都成了众矢之的,难以保全。而宝图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明华府长乐帮的帮主卓凌飞手里。
    长乐帮在明华府的众多江湖帮派势力中实力最为雄厚,与云霄宫又是盟友的关系,帮主卓凌飞本人也是云霄宫主穆云年轻时结交的好友,两人交情匪浅。魏帝遗宝的消息一经传出,阅历丰富的穆云就意识到了明华府中即将再起风波,正是因为如此,得到风声的穆云很快派了门下弟子林琢、李念尘前往长乐帮,查探情况消息,途中因为天香居声名在外,茶楼里龙蛇混杂,又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两人这才决定来这里暂时歇个脚。
    林琢就是那个看起来似乎有重病在身的文弱书生,他简单地叙述了所知道关于魏帝遗宝的事情后,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剑客装束的李念尘连忙掀开帘子,大声道:“小二,再上一壶热茶。”
    外面修武馆和惊雷馆的人打得正激烈,其中尤以两位馆主为甚,他们一拳一脚都蕴含莫大威势,从楼上打到楼下,打碎打烂了不知道多少桌椅杯盘,那些江湖人眼见得他们越打越过火,不知不觉地也都悄悄走了,偌大个天香居内,莫说是茶小二,便是连原先的茶楼掌柜,也都跑的不见了踪影。
    林琢摇摇头,说道:“别喊了,都没人了。”
    李念尘愤愤道:“这些该死的家伙……天香居今夜之后,生意怕是也会大受影响吧。”
    林琢轻笑道:“那可未必,我听说天香居十年前就是明华府的第一茶楼了,若是没有什么靠山后台,这十年来他还能一直坐稳这个位置?”
    李念尘若有所思:“师兄的意思是?”
    林琢说道:“我听师父说过,五军都督府在明华府的分部是由朝廷的新亭侯南昊统领的,新亭侯的势力遍布明华府各郡县,而这座天香居,则是他们用来收集信息情报的重要所在。”
    李念尘疑惑道:“新亭侯是什么人,很厉害吗?怎么天机榜上好像没有他的名字?”
    林琢说道:“新亭侯南昊武功精深,剑术通神,整个江湖罕有敌手,不过他最后一次出手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天机榜十年一变动,新亭侯闭关苦修剑术已逾十年,自然从天机榜上除名了,也正因为此,明华府内五军都督府的势力近年来才萎靡不振,以至于各大帮派林立,彼此争斗不断。”
    李念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旋即他又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上一回的天机榜中,这个新亭侯排第几啊?”
    林琢答道:“第三。”
    李念尘微微一惊,又问:“那和师父比起来谁厉害?”
    林琢还没有说话,这时,茶楼里异变陡生,从门口处突然飞进一个人影,疾如狂风,忽的就飞到了正在交手的两位馆主面前,不言不语,绰手就是一指点向了惊雷馆的馆主曾一怒,曾一怒一惊,虽慌不乱,他避开李荀的一记手刀,转手惊雷拳势如熊虎,咆哮如风,攻向来人,一拳一指,轰然一击,两人内力交击,劲风四溢,曾一怒整个身形如同被凭空抛起,然后重重落下,从二楼落到底楼,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李念尘在雅间里隔着一层帘子看的真切,“砰”地一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低呼一声:“好厉害的内劲!”
    林琢没有说话,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似乎被茶水呛到了,不住咳嗽。
    那人随手一击重创曾一怒,也不多话,回身又是一拳迎上了面色大变的李荀,两人身形交错,那人腿法变换,招式精奇,李荀却是越打越心惊胆战,只对了十数招,就被那人一拳击中胸口,亦是如同曾一怒般从楼上摔下,直摔得头晕眼花。
    两个武馆的弟子连忙跑去搀扶他们的馆主,那人冷冷一挥手:“全都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又有二三十个身着赤色军服的精壮汉子从茶楼外涌了进来,将这些人全部制住,此外,还有那个刚刚跑出去的茶楼掌柜,显然刚才是跑去找后台了。直到这时,那人转过身,李念尘才看清楚他的相貌,那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面相雄伟,一身红袍穿在身上,显得尤其壮硕。
    林琢淡淡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此人应该就是新亭侯的心腹属下,天机榜排名九十五的‘霸王枪’项伯达,据说此人天生神力,自称为昔年楚霸王之后,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新亭侯闭关期间,一直是他在主掌明华府内的五军都督府势力。”
    说话间,项伯达带来的一众属下已经尽数把两大武馆的人捆绑起来,而那惊雷馆的曾一怒也悠悠醒转,他看起来凄惨无比,肋骨断了两根,嘴角还不住冒血,李荀也只比他好一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去。
    只见项伯达傲然而立,目光森冷,冷冷说道:“好大的狗胆,敢在君侯的茶楼里闹事,你们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曾一怒暗暗叫苦,李荀远道而来,不知道明华城这里的状况,他身为本地武馆的馆主,却是隐隐知道天香居的后台是官府中人,只不过方才一时火起,忍不住就动了手,见项伯达发怒,连忙低声道:“大人息怒,草民知错。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君侯,今日此茶楼一应损失,俱由我惊雷馆一力赔付便是。”
    “赔付?你赔得起么。全部带走!”项伯达冷哼一声,挥手就让属下把他们都押走了,两个武馆的人哀告呼求之声远远传来,项伯达看也不看一眼,他随意地环顾了四周,见到那说书先生还缩在二楼的柜台后面,大步走了上去,面色也变得和缓了起来:“老先生,你没伤着吧?”
    那老者哼哼了几声,说道:“我老头子倒是无碍,反正这茶楼也不是我开的。倒是老项啊,不是我老人家说你,你就不能来快些,这大半天的,人都跑光了,下回还有谁来听我老人家说书啊。”
    项伯达满面赔笑,看样子与那说书先生交情不错,好说歹说才哄得他高兴起来,回头正好看到掀起帘子往这边看过来的李念尘,怔了一怔,没有想到茶楼里竟然还有人没有离去,于是走了过来一抱拳道:“两位小兄弟,我是天香居的主事人,今夜之事,实属抱歉,并非有意打扰二位雅兴,还望见谅。”
    林琢淡笑道:“不敢当。”
    项伯达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转眼看到了李念尘腰间的佩剑,神色一动:“两位小兄弟也是武林中人?”
    李念尘眉头一皱,林琢面色不变,平静道:“我们自幼家中突逢大变,不得已流落江湖而已,今日此来明华城,只是为了寻亲。”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项伯达目光上下扫视,见他一副文弱书生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威胁的人,但也收起了笑容,淡淡道:“很好,希望二位不是为了那什么魏帝遗宝而来的。”说罢,他伸出袖子在茶楼栏杆上轻轻一拂,随即袖袍一挥大踏步离去。
    李念尘冷冷一哼,显然很是看不惯他这幅做派,冷笑道:“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小爷我?”
    林琢却是神色凝重,说道:“你来看。”
    李念尘一怔:“什么?”
    林琢指着项伯达刚刚伸手轻拂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淡淡的印记,林琢轻轻一吹,顿时,平平齐齐的一段栏杆有尺许地方断裂开来,化作细细碎碎的木屑。
    李念尘这才收起了狂傲的神色,低声说了一句:“好深厚的内力。”即便以他的骄傲,也不得不承认,来人功力之深,远在他之上,天机榜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林琢又咳嗽了几下,喝了几口茶水,拿起桌案上包袱说道:“我们也走吧。”
    从天香居出来,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尤其见识了天机榜上高手的实力,虽只冰山一角,却也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对付的,这让一直天资卓绝的李念尘收敛了傲气,再不是先前那种锋芒毕露的样子了。
    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明华府的街道大路上,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下来,空中繁星点点,残月如钩,然而这座中原大城中依旧繁荣,正是华灯初上之时,周遭人来人往,喧哗之声不绝于耳,不时可以看到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流连于青楼楚馆之间,酒肆客栈之中,人满为患,又有灿烂的灯笼花灯悬于街道两侧,一派盛世繁华之意,当真不负“明华”之名。
    林琢感觉到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有些拥挤了,随口问道:“我以前也来过明华城,怎么唯独今夜这么多人?”
    李念尘耸耸肩,他家虽是明华城里有名大户,但自幼离家,跟随师父穆云行走江湖,学习武功,已是多年不曾回来了,对于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林琢问了也是白问。
    只不过旁边有的是当地好心人,听林琢如此,就知道他们不是明华城的本地人,于是告诉他们,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了,这几日都是迎春之日,花灯盛会,明华城里的年轻男女都结伴去了城外的明华湖边,传闻连明华城里第一花月场所的杨柳楼花魁苏梦瑶也会前往,泛舟祈愿,故而大半个府城的年轻男子无不想要一睹其风采。
    “苏梦瑶是谁?”李念尘说完,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旁边有好几个穿着儒雅的年轻富家公子都义愤填膺地指责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直呼苏仙子名讳,那可是我们明华府的第一美人。若是有一日我可以一亲芳泽,死了也值啊……算了算了,本公子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也只是一介莽夫!”
    李念尘面色不善,林琢连忙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多事,李念尘只好憋着一肚子气愤愤地跟着他走了。
    出了人群,林琢小声劝说道:“大事为重。”
    李念尘面色很是不悦:“什么东西,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附庸风雅也就罢了,还敢讥讽于我!”
    林琢重重咳嗽,感觉空气中烟尘有些重了:“先别管他们了,去找卓帮主要紧。”
    李念尘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咳地撕心裂肺的样子,不由得担忧道:“师兄,你没事吧?”
    林琢摆摆手,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不妨事的……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李念尘连忙拍拍他的背,皱眉道:“师父也真是的,不过是给卓帮主传个话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还非要让你也来。你闭关刚出,明明应该静养才是。”
    林琢无暇说话,他重重咳嗽,状况之“惨烈”让李念尘也不由得触目惊心,他无奈道:“罢了罢了,看样子今天是去不了长乐帮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师兄去歇会儿吧。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想我爹,还有我妹妹了……”
    林琢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皱了皱眉,一时又说不出话来,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家的宅院坐落在明华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红砖绿瓦,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站在离别多年的自家门口,李念尘一时百感交集,他伸手想推门,却停了下来,面上神色复杂无比,过了一会儿,直到林琢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才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好久没回来了,突然有点慌。”
    林琢走了这一路,感觉稍好了些许,他低声说道:“听师父说,你当年是独自离家闯荡江湖的,看起来这其中可能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李念尘自嘲一笑道:“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我家那老头子不喜欢我整天舞刀弄枪,一心想要我继承他的家业,话说得重了些,我受不了,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林琢摇摇头,李念尘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娘死后,我从来不和我家那老头子沟通,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年少不懂事,也许是我错了,也许是他错了,只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只是太心急了。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我的半点消息,想必也是不放心的吧。”
    林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李念尘忽然醒悟过来:“怪我,说这些做什么,师兄,进门吧。”他终于伸出手,在厚重的古铜大门上,轻轻敲动。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伛偻的白发老者,老眼昏花,穿着一身蓝布绸衫,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而李念尘的眼中,莫名地就感觉到了一股酸楚,他轻声唤道:“初爷爷。”
    老者打开了门,似是没有注意到来的人是谁,兀自絮絮叨叨地说道:“各位掌柜的,再宽限些时日吧,我们家主真的有事在外,等和长乐帮的大爷们把货押回来,还怕会少了各位的货款不成……”
    他的话语忽然停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神色容貌与多年前变化不大的英武少年,神色呆滞,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良久,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念尘?你没死?”
    李念尘终于笑了:“我还活着,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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