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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时光无情,转眼已是大晋朝开国后的第八十九年,这一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犹属当今天子驾崩,谥号“庄帝”,新即位的是他二十八岁的儿子司马祁,改元“靖武”,大赦天下。
大晋朝的开国皇帝名司马锎,司马家族是前朝大魏朝世代镇守秦川府的边疆重臣,因长年征战在外,故而掌握着整个国家近四分之一的兵力与五分之一的财力。盖因昔年战乱,群雄逐鹿,鲜卑族出身的大魏拓跋氏一统北方大地时,司马家族见机投靠得早,当中原大地还在烽火连年的时候,秦川之地得以受到保全,不失富庶,而司马家族的数任家主也不是目光短浅之徒,他们以此为根基,大量收纳逃难而来的中原流民开垦荒地,补充兵员,没过多久俨然成了北方除大魏皇族以外的第二大势力。也正因为司马家族坐拥此等雄厚实力,所以才被历代魏皇帝打压排挤,削弱制衡,而如此一来,司马家族的人愈发地抓紧了权柄,轻易不敢放手了。
九十年前,正是魏朝末年,那时初即位的魏朝新君年轻气盛,听信了朝中一派文人书生的意气之言,正式下决心着手对司马家族下刀,不幸失败,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兵变叛乱,派去征伐秦川府的统帅正好是司马锎的刎颈之交凌灏,于是结果显而易见的,军队在半路上就倒戈相向,成了司马氏夺位的前锋,剽悍精锐的秦川铁骑随后跟进,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打进了大魏神京洛阳城,魏朝的皇族在一把大火中被屠戮殆尽,朝堂群臣跪伏于城门迎接新的实权统治者,一个新的皇朝在大魏的灰飞烟灭中建立,国号为“晋”,由此开始了在中原上百年的统治。
时光匆匆,已是数十年过去,昔年的枭雄豪强俱已埋没在历史的尘封里,大晋的第五位皇帝也病逝于冰冷辉煌的宫殿中,当中原的边境再度燃起烽火,平静的江湖风起云涌,这个始于武林的故事,便也拉开了帷幕。
明华府城北通冀州,南及荆襄,下辖六个郡城,天下水陆商道汇集于此,是国朝治下繁荣仅次于神京洛阳的中原重城,人口逾百万之众,商贾往来频繁,屋宇鳞次栉比,一眼望去,尽是钟鸣鼎食之家,而在城中心的路段,更是一掷千金之处,时有名士豪侠,混迹青楼楚馆间,而不差钱的富家公子们,也大把地将家财散落在这些声乐犬马之所。
而相应的,在表面的繁华之下,同样也埋葬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黑暗,有人算过,在整个明华府境内,有大大小小上百个依靠城中产业收入为生的大小帮派,每到黑夜,一派笙歌曼舞的掩盖下,为争夺名、利、财、色而丧生的江湖豪客、武林中人不知其几,而纵然如此,这里依然是四方来客趋之若鹜的销魂窟。
此刻日暮,天色昏暗下来,城市的喧嚣更甚白日,街头华灯初上,一派火树银花。明华府最大的茶楼“天香居”内却是人满为患,不论是附庸风雅的富豪客商,亦或是自持品味风度的江湖豪客,无不以进得此楼为耀。柜台之上,有个年逾花甲的老者端坐其上,手握折扇,精神奕奕,他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没有人知道他姓名来历,只知道他自称“江湖百晓生”,每日里便在此说几段江湖秘闻,武林轶事,非但生动,加之十分有趣,于是,渐渐地,到底是天香居因百晓生而兴旺,或者是百晓生因天香居而成名,也就没人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端起温热茶水,一饮而尽,眼见茶楼里各雅间的客人都把眼光瞄向了这里,轻轻咳嗽了两声,朗声道:“列位,老夫今日要讲的英雄人物,便是那‘江湖天机榜’上,排名第七的高手,也就是我们这明华府的地界上,第一大派云霄宫之主,穆云,穆宫主!”
茶楼里一片唏嘘讶然,要知道那老者所说的“江湖天机榜”是朝廷的五军都督府所立的一张江湖风云人物榜,莫说寻常百姓,便是一般江湖人士也只是知道其中寥寥几位成名的人物,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五军都督府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旗下网罗大量武林高手,是主管大晋朝廷东、南、西、北、禁军五支主战军团的中枢统御机构,却没有丝毫的调兵权力,只是鉴于大晋朝开国以武力夺位,因此历代皇帝以来对军队的掌控都及其严苛。五军都督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的,大都督由当年在司马氏夺位之战中居功甚伟的凌氏家族世代担任。虽为朝廷机构,却大肆招揽江湖中人,以此监视军队,避免昔日夺位之事重现。而既然都督府多的是江湖中人,就免不了牵扯到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古人云: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行事多凭一时意气,乱法违禁之事屡屡发生。面对这样一股不受自己掌控的强大力量,朝廷向来心怀警惕不敢松懈,于是三十年前,上一代的五军大都督凌左受皇帝所托,作“天机榜”,列武林中公认武功最高百人于其上,再稍加挑拨,江湖人多追名逐利,何况本身宿怨者也不在少数,如此一来,彼此争斗,貌合神离,如同一盘散沙,对朝廷的威胁自然大大降低。江湖中虽不乏智者看出这背后的用意,无奈此计是阳谋,直指人性,毕竟有多少英雄豪杰纵意江湖,为的不是名利二字?虽然目的并不单纯,然而天机榜上的高手无一不是具有真才实学的武学大家,而莫说一般的江湖人士,便是普通的武林世家要收集这么多高手的资料、战绩也不是一件易事,因此从某种方面而言,五军都督府的江湖势力之强,渗透之深,可见一斑。
老者把折扇一摇,语音抑扬顿挫:“自从三十年前凌大都督作‘天机榜’以来,江湖风起云涌,天下英雄,无不为人所知。想当年,那名动天下的第一剑客‘天穹剑’便是高居天机榜榜首的存在,倏忽三十年过去,江湖人才辈出,而今的武林中,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周围欢声雷动,众人催促声中,只听那老者缓缓说道:“不知列位可曾听过江湖上流传的‘明华钩吾云霄巅,流风飞雪摘音剑。’这句话?”
话音刚落,另一边一个茶座上就有人出声道:“云霄宫的山门坐落在明华府钩吾山的山巅,人称云霄巅,门派之名也是由此而来,这大概就是前一句的意思。至于这后一句的意思,请恕在下不懂了,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有人认出来,说话的那人是明华府黎川郡的修武馆馆主李荀,一身的武功甚是不弱,手下也有百来号门人弟子,也算是明华府境内不大不小的一股江湖势力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李馆主有所不知,‘流风’二字指的就是穆云本人,仿古之隐士自号为‘流风居士’,‘飞雪’二字意指云霄之巅长年飞雪,极寒无比,而最后的摘音剑,想来就不用老夫解释了吧?”
李荀惊讶失声道:“什么,那举世无双的摘音剑居然真的在穆云手里?”
此话一出,茶楼里各个雅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嘈杂声响。
那老者所说的摘音剑,据传是一柄自上古流传而来的绝世神剑,由古时铸剑大师集三人之力,彻夜不眠,连续打铸七七四十九日,加以剑师之血熔铸,千年寒潭之泉淬火而成,剑成之日,漫天血雨,隐有琴师冤魂在泉边吟唱弹奏,其音渺渺,似非人世间所能听闻。铸剑师长叹道:“夺其魄而摘其魂兮,不复闻绝世之音。”遂名之曰“摘音剑”。
千百年以来,为了这柄神剑,江湖中彼此争斗杀戮而为之殒命者不知其几,而武林中人依旧为这柄神剑发狂痴迷,其绝世锋芒,可见一斑。
而当它最后一次出现时,已是在前朝末年,岁月匆匆,多方流转,数十年后,竟不知为何到了云霄宫之主穆云的手里。
那修武馆馆主李荀面色阴晴不定,忽然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拍,冷声打断百晓生的话头,道:“那穆云何德何能,竟然得此神剑。他日我若是见到他,非得好好讨教讨教不可!”
这时另一边响起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就凭你们修武馆这些三脚猫的武功,也配上那钩吾山?”
李荀勃然大怒,喝道:“曾一怒,又有你什么事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那是一个瘦削老者,满头白发,面带冷笑,这时有认得的人小声说道:“那是明华城惊雷馆的馆主曾一怒,早些年间与李荀结怨,连带得两家武馆势力都彼此敌对,仇怨由来已久。”
说话间,曾一怒一声冷哼,浑然不把李荀放在眼里,他不阴不阳说道:“李兄来到我明华城,也不派人知会老夫一声,好让曾某一尽地主之谊。”
李荀不屑道:“就你?还真把明华城当自己的地盘了。我听说你上个月在长乐坊倚老卖老,被卓凌飞教训了一通,滋味如何?”
曾一怒眼中寒光一闪,他听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显然此事极其机密而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当即怒火上涌,一挥手便是一盏茶飞出,怒道:“竖子胡言乱语,着实可恨!”
那茶杯盛满滚烫茶水向李荀急速飞去,李荀侧身避过,打在柱子上,碎瓷飞溅,只是他身后侍立的两个弟子就没这么好的眼力,闪避不开,纷纷呼痛,李荀看也不看上一眼,讥讽道:“怎么,曾老兄素来皮厚,今日也会恼羞成怒?”
这时,那曾一怒已经冷静下来,嗤笑道:“你也不用激我,你到底为了什么来的明华城,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么?”
李荀的颜色变了,他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道:“够了,言多必失!”
曾一怒浑不在意,笑嘻嘻道:“李兄,说出来又何妨呢,你不就是为了那传说中的‘魏帝遗宝’,才眼巴巴地跑到我们明华城来了么?”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吸气声,其中很是有几个江湖打扮的剑客汉子面色微变,显然也是怀着同样的目的。
李荀惊得乍然站起,一不留神掀翻了桌子,他浑若未觉,咬牙道:“老家伙,你可是非要与我修武馆作对到底?”
曾一怒阴阴一笑,道:“老夫和你作对,你难道是今天才知道的么?”
李荀怒极,忽然间一挥手,数枚暗器脱袖而出,在间不容发的瞬间作上中下三路击出,曾一怒闪避不迭,仍然被一支短镖打中了袖袍,“刺啦”一声,扯下一大块布料,虽未受伤,却是颜面大失,曾一怒气冲斗牛,道:“好啊,老夫不曾惹你,你却来暗算老夫!”他运起轻功,脚尖在茶楼庭柱栋梁之间轻点疾驰,转眼逼到了李荀面前,伸手就是一招成名武功“惊雷拳”,拳风到处,茶楼的桌椅栏杆尽数破碎,中夹杂数十片瓷器碎片,四散飞溅,从楼上落下,一众茶客抱头逃窜,见他们动起手来,生怕被波及,走的走跑的跑了,只留下寥寥数个江湖装束的人以及修武、惊雷两馆的弟子,而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先前那个颤颤巍巍的说书先生百晓生虽然也吓得全身发抖,但也没有逃走。
李荀被拳风刮到,脸上隐隐生疼,也被打出了火气,加上两人宿怨在身,动起手来俱是狠辣阴毒,毫不留情,转眼间,两人在茶楼上腾挪闪转,腿脚指爪,已是打了数十个回合,只打得下面一众江湖人直叫好。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茶楼东侧,精致帘子垂下的雅间里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淡淡响起:“师兄,你看这两个人的武功怎么样?”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声音答道:“也就这样了,还凑合。”
先前说话那人轻轻一笑,说道:“师兄你太抬举他们了,就这等实力也想领教我们云霄宫的神功剑术,当真自不量力!”
雅间飘起袅袅茶香,两个包袱行礼放在一边的桌案上,一个书生装束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他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清秀,虽不十分俊美,却自有一股书卷之气在其中,显得沉稳而冷静,又有一种谦谦君子的从容,美中不足处,就是他的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声不断,看起来有些虚弱,而在旁边,还有一个腰佩长剑、一身劲装的少年把一盏热茶递过去,说道:“师兄,喝点茶吧。”
这人看起来比那书生不见得小了几岁,一身的剑客装束,看起来颇为英武刚毅,却对那书生口称师兄,而那书生也不客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气色才好了一些,继续说道:“真是没想到,卓帮主身负重宝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希望我们没有来迟吧。”
那被叫做“念尘”的年轻剑客犹豫了一下,掀起帘子,看到外面李荀和曾一怒打得正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师兄,‘魏帝遗宝’是什么东西?”
书生一怔,问道:“师父没有给你说过么?”
剑客摇摇头,书生沉吟片刻,终于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前朝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属正常。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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