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摽驾着马车一路向南,夏醴恍惚想起六年前回都,山水依旧,草木更迭,人事已非。
时至夏末秋初,白天尚有些炎热,入夜却颇有些凉意。夏醴拿了件披风到马车外给阿摽披上,同她一并坐在车辕处。
“阿摽,当年你在街上救我一命,我见你无亲无故,便把你留在身边,想着能给你一个安定,没想到如今你又要与我颠沛一番了。”
阿摽道:“小姐言重了,小姐对我有恩,我本就该报答的。”
夏醴只当她在客气,随口道:“我对你不算恩情。”
二人聊一会儿,静默一会儿,倒也不觉尴尬。漫漫长路,有人作伴,阿摽虽没了妖力,拳脚身手还是比常人好上几分的,两人心中倒也安定。
不知过了多久,阿摽突然发现夏醴靠着车睡着了。她拍拍夏醴的肩让她回车里睡。夏醴不愿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听,阿摽犟不过她,只好由她去。
可她高估的夏醴的身子,就这么在车外睡了一夜,第二日夏醴便受了风寒,发起热来。
阿摽有些不知所措,她自己受过伤,却未生过病。以前夏醴养病都是府中巫医、侍女照看,她最多端端药,还只是为了赶走萧乾做做样子而已。
而华湮将她送到萧府后,两年多来再未露过面。当初他说他的事情办好了自会来找她,夏醴在这儿,她倒不担心他不来。只是不知他要办的是何事,怎会两年音信全无,是否十分棘手?若是如此棘手,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阿摽收回思绪,这种时候她怎会想起华湮的安危来?
夏醴的与她说的是一路向南,沿途打听铮舒和衍的消息。这两人她都没见过,自然不知晓如何寻找下落。
现下夏醴的病是最迫切的,那么先在附近寻一个村庄,治好她的病再说。
如此,阿摽在距泗都一日路程的地方寻到一个小村子,暂住了下来。村中的医者自比不上萧府的巫医,花了三日才将夏醴的高热退下去。
阿摽一度担心夏醴就此魂归幽冥,将东曦洲送来压制她寒症的丹药喂了她几颗,一来怕风寒牵连出寒症,二来想着怎么说也是仙草灵药炼制的,不对症也应能延年益寿保命。
彼时她是真急了,忘记了数百年前,夏醴的前世扶桑最后便是因聚灵果丧了命。
然而夏醴的高热退了之后,并未醒过来。医者亦束手无策,只开了药喝着。
眼看着夏醴这么昏迷了七日,阿摽坐不住了,趁天黑,半夜时分到村子后山的树林中叫了只樟树精出来询问。
那樟树精矮矮的个头,佝偻着腰背,须发皆白,按凡人的年岁来看应是个耄耋老人了。
阿摽问道:“这村里的医者采药大多到此处,你可知他可靠吗?”
那樟树精道:“这医者家中世代行医,虽不说高明,但村中病症都是他在看,应是可靠的。”
“那为何我带来那女子的风寒他治不好?”
樟树精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你带来那女娃颇不寻常,她身上不只有风寒吧?”
“你看得出来她身上还有何不对?”
“老朽活了两千余年,魂魄受损还是认得的。”樟树精道,“她身上不只有魂伤,还有用于压制魂伤的太阳之气,以及淡泊的天神气息。她可是与天神关系匪浅?”
阿摽未答樟树精的话,只是问他:“那为何她如今昏迷不醒?”
樟树精知晓自己猜得没错,道:“她身上这么多宝贝,自然招惦记,有些空有野心不自量力的小妖便出来作乱。你被封了妖力,那些小妖想要瞒过你自然容易些。”
“有妖在作怪?”
樟树精道:“你也无需担心,以那女娃的体内的气息,这些小妖捞不到好处。等这些小妖离开了,这女娃自然就醒了。”
阿摽放下心来,“多谢老人家告知。”说罢就要离开,樟树精却语重心长继续道:“女娃娃,别顾着担心别人,和天神纠葛不清,咱们妖捞不着好处的。老朽这两千年来,东躲西藏,活到这么个岁数,从未见到哪只妖从天神身上讨到了好处。那都是些杀妖不眨眼的修罗呀!”
阿摽道:“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我想总要有几只不同的妖,才有可能使我们最后不必东躲西藏。”
这在樟树精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阿摽没有再听他劝说,转身回了村子。
又过了几日,夏醴仍无苏醒的迹象,阿摽还是有些担心。正逢青鸟从东曦洲叼来压制夏醴寒症的丹药,阿摽便写了封信让青鸟带回了东曦洲。大意将她们的现状说了,希望东君最好能过来看看。
这日阿摽帮夏醴擦完脸,端着木盆转身将出去,便见一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玄色的衣衫沉闷而凝重,带着些清冷之气,正皱了眉看着榻上躺着那女子,阿摽走近更看清,那双沉若幽潭的眸子竟有说不清的情绪。
来的不是东君,是华湮。
“神君的事可都办好了?”
“是。”
“阿醴姑娘在这儿,前些日子得了风寒,风寒好后却一直未醒,你来看看罢。”阿摽说完便端着木盆出去了。
华湮走向夏醴,那些小妖在他刚到之时,被他一挥袖便除干净了。她似乎长大了不少,脸上多了些沉静。
他为了寻烛照与幽荧,这一走便是两年有余,最后发现它们就在明川之中,守护着日月。他取了幽荧之麟、烛照之角,自然被圣兽伤得不轻,回东曦洲养了数月伤,收到了阿摽的来信,便再坐不住,赶了过来。
没了小妖的骚扰,夏醴仍是未苏醒过来。华湮替她看了看,是伤了些元气,便喂了她些东君炼的丹药,等她醒过来。
如今他有了这至阴之精至阳之华,便可以催动补魂阵,为夏醴修补魂魄了。
阿摽问他:“你打算何时替阿醴补魂?”
他道:“过几日,本月十五。”
行补魂阵需借日月之力,十五满月,夙夜之交时,日月之力均足,可行阵。
及至十五,夏醴仍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但补魂之事却必须进行。华湮抱着夏醴与阿摽一起上了村子的后山。
山在这一带中算高的,有灵气聚集,滋养着这一方生灵。
樟树精早在华湮到的那日便遁走不见,天神惹不起是他两千年来信奉的准则,也是他能活两千年的缘由。
华湮到靠近山顶处的一块平地将夏醴放下,而后伸指念决,以夏醴为中心,在地上画出一个圆阵,内部星辰之位。
而后,他对阿摽道:“我先替你解封你的妖力,我行补魂阵之时,需要你护着,勿让旁的妖物近身。”
阿摽道好。
华湮口中念神诀,指间挥舞,最后指向阿摽眉心。周围风起,猎猎作响,阿摽一身红衣,随着华湮慢慢升到空中。
华湮念着她听不懂的神诀,她只觉眉心一股暖流缓缓汇入体内,流到四肢百骸。最后听得华湮一个清亮的“破”字,便觉一阵妖力自胸中喷薄而出,荡开在空中,震得周围的树枝摇晃不止。
阿摽与华湮慢慢落回地面,她稍稍伸展了手脚,妖力解封,久违的轻盈之感又回到身体中。
她朝华湮点点头,表明已可为他护阵。二人回头,却见阵中央的夏醴却半撑着身子,满脸讶异地看着她们。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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