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成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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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此事既然我已前前后后地想了清楚,自从打算回归蔚国的那一刻起,早已打定了的主意。也不容再有谁去破坏、去生变、去更改,阿卷,你在我的身边,我不能保证此事一定能够按照我的心思一路地走下去。”
    方卷久久地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公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一定回来蔚国?”
    “宝图一事已在九州之上喧嚣至此,我若不回来,玥城只怕也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他们这一番的目的,本来就是冲着要重新搅乱蔚国而来的。”云言徵微笑道:“既是以我之名,以白家之事而起,我又岂能置身事外、苟且而活?我如今回来,只是不想此事牵连到更多的人,不想玥城动乱,不想蔚国因此血流成河、伏尸百里。阿卷,破国之祸,你曾亲尝其中的滋味,想必能与我感同身受罢。”
    方卷垂下了眼睫,心中一阵刺痛划过,他也分不清是为了昔年的故国惨事;还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笑语晏晏、淡谈生死的女子?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了鼻尖,他强自眨眼,掩隐掉了几丝星湿。
    “我在长公主府中等你回来。”他良久之后,低语道,眼眶在黑夜中不其然地微微泛红了。
    云言徵默然地又喝了一口酒,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此刻,她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唯有沉默以对,兴许才是最好的回答。
    凤眸中的神光亦随着夜色的深沉,隐入了其中,任谁也瞧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她此生,爱过,怒过,悔过,哀过,悲过,喜过,乐过,伤过,弃过,满满的回忆全藏了在脑海之中,如此,兴许也是值得了。
    夜风清凉,哗哗地扶摇着院中的树木,发出了不能静止的声响。酒入喉头更觉得冰凉,一直落入了心肺,满身皆似被冻结成了凝固的冰。
    三日后,一道皇令,蔚皇传旨觐见。
    云言徵重新踏入蔚皇宫,面圣。这巍峨瑰丽的宫殿,似许久不见的陌生,又似生根在脑海之中的熟悉。这些路径,这些砖瓦,皆是她自小熟悉的。可渐渐长大了之后,愈发觉得这里面越来越陌生了。
    经历了两年多的离别之后再回来,这一切更是陌生得似面目全非。纵然这些宫殿还是那些宫殿,路径也还是这些路径,但住在这些宫殿里的人,那些面孔,让人心里越来越有了疏离之感。
    秋朗天晴,风却愈发地寒,快要入冬了。
    云言徵站在御书房门前等候,这里似乎与两年前也一无二致。当年她在此拒婚,并交出兵权,取得了这两年多来的自由。如今,她又要交出些什么,来取得自身的平安呢?唇角微微地泛起一丝淡笑,双手笼在袖中,凤眸平静的看住远处的流云变幻,渐渐地入神了去。
    “长公主。”身后有人轻唤。
    她倏忽回神,转身瞧见一身禁军服,面容温润,身形挺拔的楚睿容。他身上的清贵闲雅益甚,神情之间比当年愈发地从容自在,想来这两年来侯府在他的经营下,更加深得皇恩眷顾了。
    他朝她微微一笑。
    她也回他一笑。
    当年,他的情意,她知道。两年多前,她的拒婚,他也知道。
    如今,彼此见面,总会有淡淡的疏离。彼此之间,似乎除了寒暄闲谈几句后,便已无话可说。
    天还是一样的天,人已是不同的人。
    只不知,如今是否早已形如陌路?在这深宫里行走的人,总会有许多张面孔。如今互相温温细语,说不定下一刻,皇令一下,便会彼此拔刀相见,生死相搏;或是背后一刀,猝不及防。
    宫人一声高唱:“传凤舞长公主觐见!”
    两人就此别过,云言徵头也不回的进入了内殿;楚睿容往外而出,也再没有转身,两人就此渐行渐远了。
    那些年的同窗共读;那些年的爱慕守护;那些年的各有所执;那些年的心知肚明,这十多年的情分,不深不浅,如今终是恍如风流云散,再不复存在。
    如今她深陷绝地重围,他却已云淡风轻。
    淡淡的浅笑,轻轻的转身,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犹豫与徘徊。
    这御书房里外暗卫重重地隐在暗处,轻甲利器的轻微响动却没有能逃过她的耳目,但她不思逃离,而是毅然前往。
    无论是生死,她都与心中的家国同岁。不然,她曾经狠心所舍弃的,就太不值得了。
    “凤舞见过皇兄。”云言徵敛衽为礼,盈盈下拜,朝远在书案之后的蔚皇行了一个宫礼,她如今已身无军权,亦非朝中臣子。
    云言珑的目光从奏折上移过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审视之意,只见她已恢复了容貌,当年的伤痕不留一丝的痕迹,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许久,才开口说道:“回来就好,起来罢。”
    云言徵淡淡一笑,起身立在书案前。
    云言珑见她一脸的平静,也不说话,便轻咳了一声,说道:“承国的二皇子与皎月公主,寡人已见过,不知他们的来意,皇妹可否知情?”
    云言徵清声道:“他们与皇妹同路而来,言谈之中,略知一二。”
    “那皇妹有何看法?”云言珑声音缓缓地传来,眸光凝在了她的脸上。
    “此乃朝中大事,凤舞不敢多言。”云言徵恭谨地回道,目光落在地面上,一眨不眨。
    云言珑心中冷笑一声,说道:“但寡人听闻他们与皇妹同归玥城,情谊匪浅,皇妹也曾向他们承诺,尽力促成蔚承联盟之事。不知,此事的真伪?”
    云言徵眸色淡静地道:“确有其事。皇妹回归蔚国途中,曾受歹人暗杀追击九死一生,秦二皇子与皎月公主于危难中出手襄助。是以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后,感念其诚,皇妹便曾许诺,若能保全自身,定当为蔚承联盟一事进言。”
    云言珑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道:“哦?皇妹遭何人追击暗杀?”
    云言徵眉梢微动,说道:“是何人追击于皇妹尚未能确切查知,但却是为了此一事物。”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双手朝他奉上。
    云言珑瞥了一眼那只锦囊,问道:“此为何物?”
    “九州河图与璇玑宝藏图。”云言徵低下眼眉,淡淡地回道。
    云言珑眉头一挑,目光沉沉地凝视了她片晌,才示意一旁的孙宫人呈上来。孙宫人从云言徵手中接过了锦囊,让一旁的侍监检验过后,才亲自奉至御案面。他伸手取出锦囊里的图纸,便又立刻乖觉地退了下去,远远地立着候命。
    云言珑翻开两张图纸,皆细细地看了一眼后,才抬起头来,双眸中里是看不分明的神色,道:“不知这两张宝图,皇妹是从何处所得?”
    云言徵面上沉静如常,淡然地道:“这两张宝图是我外祖父一年前偶然所获。恰逢此番出去游历,他老人家便循踪而来,将此两物交托于皇妹回京转呈于皇兄。岂料,消息不慎走漏,皇妹一路遭人追杀截击,几经转辗、死里逃生才回到了玥城,得以呈现于皇兄。”
    “那为何回京之日不上呈,直至今日才来?”云言珑沉声问,对她所遭遇的刺杀并无半句关怀,语言中在意的全在这两张宝图上。
    云言徵早已习以为常,恬不为怪,面上故作迟疑道:“只因皇妹曾遭人掳劫,此两张宝图虽则如今费心竭力地献上,但难保此两图已是被人擅改伪造。”
    云言珑一听,眉梢上扬,心中怒火蓬蓬燃烧,目光更是阴鸷幽邃,低语道:“你说这两张宝图曾落于他人之手?”
    云言徵当即双膝一弯,重跪于地,垂首扣地道:“皇妹寡不敌众、力有不逮,死罪!”
    云言珑胸中怒气勃发,面色阴冷至极,眸色变幻无常,久久不发一言。
    孙宫人闻言,亦是瑟瑟发抖,手足无安,强自镇定。
    御书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大殿内外皆是一片屏息的静寂无声,一众暗卫的眼睛皆是一瞬不瞬地盯住了蔚皇的右手。只待他的一个手势的起落,他们便从暗处现身而出,利器在前,将殿中的这个乱臣贼子困于殿中,指于剑下。
    云言徵静默了须臾,才在这冷寂得显得无比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了冷静至极而又清脆至极的声音,说道:“皇妹在遭难之前,为防宝图泄露出去,已斗胆将其毁去……”
    听到此处,孙宫人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夹背而下尽湿了一层衣裳。眼看蔚皇的脸色更是阴狠之极,只怕这雷霆之怒顷刻之间便要颠覆而下,面前这凤舞长公主虽逃过了昔年的帝王猜忌,而如今眼见就要逃不开这一次大殿中的天罗地网。乃至长公主府、九天骑昔年的主将、当年为凤舞长公主求情的朝官,还有为了避祸远去江湖而隐姓埋名了许久的白家,还不知如此下去要牵连了多少的人?
    “但在毁去之前,皇妹已大略看过了这两张宝图,亦曾默记心中。”云言徵依然俯扣在金玉相错而又寒凉如冰的雕花地面上,声音却是清然婉转地传来,一点也听不出她畏惧之意,如此娓娓道来,竟也是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
    云言珑眉梢一皱,脸色渐渐地缓和了一些,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话语却是温和了许多,说道:“是吗?那这两张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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