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江湖

    [] 最快更新！无广告！
    杨柳楼在明华府西侧大街上，周围锦缎烟花，绚丽多彩，林琢随同步云风眼光四下望去，路上一片喧闹，有乘轿的，有骑马的，也有大摇大摆的富绅，又有衣冠楚楚的公子人物，门前一众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地招客。
    林琢一路被步云风拖着来到此地，哭笑不得，只是步云风一片“好意”，他又不好拒绝。他刚想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办，肩上被人一拍，步云风的声音传来：“林兄，别发愣了，快随我进去吧。”
    林琢摇摇头，他对这自来熟的富家公子也是没有办法，随即他想到自古酒馆青楼多是消息流通之地，去坐坐也无妨，或许还能从中打探些有用消息也说不定，便也不再拒绝了。
    步云风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得到了秘密传闻，苏仙子每次去明华湖放完花灯回来，都会回到杨柳楼抚琴一曲，此时正是良机，若能与佳人一会，死也甘心。”
    林琢看看周围密集的人群，淡笑道：“看起来，这个秘密传闻有很多人知道了。”
    步云风哭丧着脸，随即大怒：“是啊，怎么会这样……燕十五，不是你说这个消息绝没有第三人知道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那个被叫做“燕十五”的书童也是一脸无奈：“我冤枉啊……”
    说话间，一个藕衣女子袅袅婷婷地向步云风迎来，嗲声嗲气地道：“哎哟，这不是步公子吗，怎么好久不来坐坐？”
    步云风一见到她，顿时来了精神，捏捏她的手，笑道：“别生气啊，我这可不是来了？”
    那女子依在他怀里，娇声佯嗔道：“哼，你定是来瞧我们梦瑶姐姐啦，哪里把奴家放在心上了？你好没良心的。”步云风对那女郎搂搂抱抱，干笑着掩饰了几句。
    那边又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去招呼步云风的燕书童，腻在一起调笑，看来几人都是常客。
    林琢瞧着浑身不自在，微微摇头，什么也没有说，而这时，一个穿着红花边衫子的女子搭到他身边，一脸娇媚，笑道：“这位公子生得好俊秀，是步公子的朋友么？”
    林琢文渊只觉一阵浓香袭人，连忙疾走两步，站开一旁，挣脱她的手，皱眉道：“不是，我只是偶然至此。”
    步云风笑着摆摆手，说道：“林兄，既来此处，就该入乡随俗，享受享受。苏仙子虽好，那也只能看看，尝不到滋味的。”那女郎看出林琢不识风月，好哄好骗，更是媚态百出，拉着林琢就往里头走，笑道：“是啊，林公子这等贵客光临我们杨柳楼，小女子自当好好服侍。”
    林琢心中暗忖还不是你硬拉我过来的，他侧身让开，勉强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各位请自便，我去随便走走。”说着快步自行走入，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嬉笑声。
    穿过院子，到了堂上，林琢不禁皱了皱眉，只见满堂都是官绅男女，纵酒笑谑，耳鬓厮摩，一派靡乐景象。一个身穿彩缎的婆子见林琢进来，忙上前招呼，一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贵姓？来来，请到这边。”
    林琢说道：“姓林。叨扰了，我是受朋友相邀才来的。”
    那婆子笑道：“咱们梦瑶正在打扮哪，不一会儿便出来，公子先这儿坐。小莲出来侍候公子？”旁边一个小鬟忙走了上来。
    林琢摇摇手，说道：“不用了，我随便看看就是。”
    那婆子见他不要姑娘，不似财主大贾模样，心道：“多半是个酸气书生，听着苏仙子之名，来瞧热闹的。”便翻了个面孔，没好气说：”那就到外头去，别在这儿碍着其他老爷们，去！”
    林琢涵养甚好，也不着恼，自个儿走到院中，步云风、燕十五人正跟着几个姑娘走来，又把林琢带了进去。那婆子是识得步云风等人的，见林琢口中的“朋友”竟是明华步氏的大公子，又摆出一张笑脸，呼人在楼上东侧雅座设了酒菜。林琢和步云风，燕十五三人坐了一桌，自坐在一旁喝茶，想起那婆子的前倨后恭，不由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师父说世间事大多如此，果然不错。”
    步云风、燕十五主仆自和身旁女子调笑，林琢左右看去，周围都是一般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动，他运起内功，侧耳倾听四周人们的交谈之声，想着从中听出些有用消息，却不想，入耳处尽是一片调笑莺燕声，其中还夹杂着许多风月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面红耳赤。
    他对面的步云风这时正抱着一个女子，不住调笑，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林琢是因此而突然失态，于是不满地说道：“林兄，圣人云：食色，性也。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待会儿要是见到苏仙子那还得了？应该多学学我，早些习惯了就好。”说完又拉过身旁女子入怀，嘿然一笑：“大丈夫在世，自当醉卧美人膝，难道不是么？”
    林琢连连摇头：“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步兄还是别为难我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端到嘴边，忽然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缓缓喝下。
    原来在刚刚那一瞬间，有十几人并肩走过林琢这一桌，当先两人谈笑风生，声音虽轻，又夹杂在周边人的喧哗声里，却依然被林琢隐隐地听到了几个重要的词句：
    “想不到，明华府……这等所在……不枉此行……”
    “自当如此……苏先生……王子智囊……助我等吞并长乐帮……尽力伺候……”
    林琢心头一动，连忙运足内劲，还要再听，然而那群人渐行渐远，径直到了西侧的雅座坐定，纵使林琢内功精深，也是听不到了。
    林琢这一排的座位正好与那十几人遥遥相对，中间隔着玉砌雕栏，还有一座华丽高台，颇有些距离，林琢借喝茶之机远远望去，只见那为首的似乎被叫作“苏先生”的年轻男子打扮儒雅，作书生状，相貌原本也不难看，然而脸上一道疤痕，尤其可怖，便是林琢远远见了，也是忍不住暗暗吃惊。而在他旁边的十几人之中，有几个人身材高大，面相凶恶，举手投足间都与寻常中原人格格不入，赫然便是之前林琢在大街上遇见的那几个北疆人！
    那疤面书生似是身怀武功，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他冷然抬眼，正好与林琢目光对视，两束目光平平相对，林琢心里一动，连忙装作惊吓状“啊”的一声松开手，茶杯落地。步云风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也被那狰狞疤面吓得茶杯落地，与之一同受到惊吓的还有周围几个烟花女子，纷纷惊呼出声，一时之间，这里竟是一片小小的骚乱。
    那十几人哈哈大笑，其中有人笑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胆子忒小！”
    那疤面书生也没有怀疑，毕竟他自幼时的一场家族巨变后，看多了这样鄙视、不屑、恐惧、惊愕的眼神，一颗心早已麻木，只是冷冷说道：“世人多以貌取人，岂不知当年春秋晏子出使捍卫国威，三国庞统统帅三军之故事，安知我苏云安不是下一个人！”
    立刻旁边就是一片拍马阿谀声，马上就有一个半吊子马屁精奉承道：”正是正是，想当年连孔圣人都因为以貌取人而失之……呃，失之，那个啥来着……”
    疤面书生苏云安淡淡说：“是‘以言取人， 失之宰予；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还是回去再读两年书吧。”
    “是是是，苏先生真是厉害，学问精通……”先前说话那人干笑两声，苏云安冷冷斜视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闭嘴。
    苏云安也没有去管他们，随意又往步云风、林琢那个方向一瞥，随口问：“那边坐的三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历？”
    为首那人皱眉，对属下说：“你去打听一下。”他举起酒杯，敬道：“这一杯，是莫某敬苏先生的，苏先生雄才大略，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帮助老夫覆灭长乐帮，一了敝派十几年的宿怨，告慰先师在天之灵，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看起来四十上下，一脸的威严正气，显是一个发号施令已久的人物，谈吐间引经据典，似也是读过几年书。
    苏云安淡淡然举杯，说道：“莫掌门客气了，狂风剑派是中原的名门大派，王子能与莫掌门结交，也是荣幸之至，日后，你我还需好好亲近亲近。”
    原来此人便是明华城有名的大派狂风剑派的掌门莫朴！只是不知为何，对这年轻人十分恭敬。
    莫朴闻言，连忙说道：”好说，好说。”
    两人互敬，一饮而尽，又说了些闲话，大抵多是狂风剑派与那不知名的北疆王子之间的合作之事，他们两人都是身怀不俗武功的高手，加上雅座周围都是他们的人，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
    只听莫朴压低了声音问道：“此番全赖苏先生妙计，我等去除一心腹大患，料想那卓凌飞虽然下落不明，但长乐帮已经覆灭，他孤身一人，想来也翻不起太大风浪。只是不知苏先生接下来，有何高见？”
    苏云安平淡说道：“长乐帮虽灭，卓凌飞犹在，只他一人，便不可小觑，何况长乐帮与钩吾山云霄宫一向交好，众所周知，还远远不到我们一手遮天的时候。”
    莫朴脸色一变，问道：“苏先生这是打算对云霄宫下手了？”
    苏云安摇摇头：“我没那么蠢。云霄宫和长乐帮是不一样的，其立派时日虽短，门派势力却不弱，光是天机榜上高手就有数人，远非卓凌飞手下江河日下的长乐帮可比，何况云霄宫势力多在钩吾山以北之地，与铸剑山庄遥相呼应，轻易不得渗透，兼之我等对其所知不多，若是盲目出手，势必惹来大祸。”
    “那，先生的意思是？”
    苏云安眯起了眼睛：“剪除城中丐帮势力！”
    莫朴一惊，忙劝道：“先生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丐帮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啊……”
    “我知道。”苏云安平静地饮尽杯中酒，又淡然满上，说道：“正因为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些自命侠义的叫花子必然不会对长乐帮的覆灭置之不理，很可能现在就已经在查探我等的身份目的了。等那时，他们再联合少林、太极这类名门大派与我们为敌，形势将会对我们不利，与其等他们有了准备上门发难，不如先下手为强，除尽他们在明华府的耳目！”
    莫朴听的激动万分，连声道：“先生真是大才，老夫万万不及也。”
    苏云安没有说话，嘴角微微冷笑。
    这时，莫朴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个属下回来，禀报说：“禀掌门，苏先生，弟子打听过了，那边雅座上，一主一仆是明华步氏的大公子步云风和他的书童燕十五，旁边那个人不知道，不过想来当是步云风的朋友……”
    “喀喇”一声，苏云安手里的酒杯，突然被捏地粉碎，青铜的碎片锋利如刀，一点点刺进了肉里，血流如注。
    莫朴大惊失色：“苏先生，你？”
    苏云安冷冷一笑，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阴冷如同九幽恶鬼，让人只一听便寒到了心底深处：“明华步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