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于昭

4.第3章 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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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上和仔细刮平压实灰泥截然不同,干燥平整的白石台阶,虞昭和玖月缓缓步入了和后世建筑相比低矮不少,却宽厚大气别样磅礴的“宫殿”,三公之家的前厅。
    整个院落布局坐北朝南,很好地满足了采光的需要,而低矮精致的屋檐,又在保护好房门宽阔无比的房间的私密性。木石结构的前庭看似简朴,但一雕一琢,一榫一卯,无不透露出华夏民族对衣食住行中“住”的认真与严肃。
    这是人类文明尊严与骄傲的象征,哪怕并不具备高超系统的建筑技术,也要全力以赴利用所有可以获得的资源,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境界”,将具有自身思考和意志的人,与混沌的天地区别开,哪怕若干年后一切荡然无存,残留的一砖一瓦,也能诉说人位于天地人三才正中,得天独厚的伟大。
    怔怔望着脚下的台阶,虞昭只觉人生若梦。他曾幻想到回到古代,自己步上这样的台阶,在殿上舌战群儒,一书赈济天下苍生的宏图壮志,也曾跪倒在故宫的汉白玉柱旁,仔细抚摸端详着其上沧桑密布的每一个纹理。
    然而,他,现在真的回到了古代,还是上古之前,芦苇苍茫的殷商。
    拱券,立柱,雕楼,画栋,闭上眼,他幻想着所处的此处,沫都的俯瞰图,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鳞次栉比的房屋,井井有条的街道,华夏一族致天之气与地之形的风水而在时光中沉淀的瑰宝,又会是如何。一如缱绻情深的故宫回忆,还是大气磅礴的永远长安?
    而那连甍比屋的华夏建筑体系,也形成了“居宜气,养宜体”带来的沉着冷静,朴素高雅之美,华夏民族独特的审美与气质。
    手臂一松,虞昭回过神,却见玖月又故作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眼中的担忧却是没有藏住。虞昭心里一恼,自己怎么又走神了。连忙不吝地送上一个天真甜美的微笑。
    终于让黄衣女子神情一松,又在面前的小朋友额上重重地点了一点,却不再多说。
    玖月放开拉着虞昭的手,轻敛衣袂,不徐不缓地先一步步入殿中,微微伏身向殿中各人行礼后,踱步到主位下首,面西而坐的贞人旁,微笑示意后,到旁边的案几后恭身而坐。目不斜视,雍容大度,却让殿外的虞昭看得心头一紧。
    这下惨了,该不会露馅吧。虞昭心头一紧,赶紧在脑海中搜刮起关于这个时代礼仪的相关知识。
    好在建筑的特殊设计,让门口的虞昭背光而立,神情隐隐,看不真切。
    弦外之音,画外之意,于彼此留白的含蓄之美,在此刻才昭显出了其独特的隽永意味。与后世灯火辉煌的西式宴会不同——那是起源于野蛮篝火的群体放肆、狂欢,华夏宽阔邈远的建筑风格、衣袂飘飘的华服炜饰,都在给自己也给他人留下一处隐秘的同时,用这份缓冲让氛围得以和谐融洽,阴阳调和。
    所以虞昭紧闭双眼,略微紧张的神色无人注意。殿里的人只看到殿门处出现的少年长身玉立的身影,虽然身形幼小,却依然临风而不惧,宛若玉树初成,让人忍不住心头赞颂。
    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小小的身影动了动,向殿中迈进,长裙雅步,信然沉稳,宛若仙人临世,将军列阵,自信从容,青衣飘飘,却又敛住年龄的稚嫩,不疾不徐,仿佛顺应了天地的节奏,浑然合拍。人各有精,精合其神,神合其气,气合其真。华夏独特的望气之道又在此刻彰显了其别具一格的伟大,令殿中人不住颔首,露出赞许的光。
    虞昭心中却郁闷得很,别看这前厅低矮,却是无比宽敞,走了十几步,却离父亲的主位还有不远的距离。钟鼓鸣列,童女立侍,而从殿门到殿中主位台阶下,竟有三十丈的距离。庭院内的房檐在屋内是向上合拢,会于穹顶,故给人天门洞开的辽阔之感,踩着脚下炮制好的皮革长毯,虞昭还要维持着面上的表情,目不斜视中要透露出庄重与对主人的尊重,微笑也要一丝不苟到严苛的角度,让人觉得你亲切友好,却又不能让人觉得你浮浪。
    在二十一世纪深居简出的虞子鲜,此刻真的要郁卒得吐血了。
    千万不能被看出什么端倪啊。
    “嘻——”玖月清越的笑声缓缓地传过来,更是让虞昭面色一僵,脚下却不敢停下,只朝阶下走去。
    而因为殿中格外开阔,分坐在过道两侧的陪侍宾客,各个含蓄却打量无比的目光,却是毫不掩饰地放在那缓缓步入殿中一言不发地少年身上。
    压力真是如山大。感觉上辈子受尽的冷眼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今日那么几束淡淡的目光令虞昭心惊。
    外露的情绪他可以感受,可以防备,可以在心中高筑围城,守护脆弱的心灵,哪怕是自我催眠也好,哪怕是像阿q一样的自欺欺人也罢。
    但那悲喜不明,爱恨深掩的神情却让他捉摸不定。
    心中如一道霹雳落下,让虞子鲜心头一震:自己穿越而来,本以为古人很好应付,却忽略了人心之玲珑叵测,今日是在自家前厅,分明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情况却能棘手如此,倘若日后自己不全神融入这生活之中,得罪了什么人,最后恐怕落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
    念及此,虞昭突然觉得自己对现代生活竟然出现了一丝怀念,至少,生命是有保障的,不管有没有尊严,自己至少可以活下去。到黑袍银面贞人对面面东落座的虞昭,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如此想到。
    低头凝思的刹那,却看到自己青袍下素白中衣两衽遮掩下的红痕,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的那双犀利高傲的凤目,却让他浑身一震。
    对现代的思念却是慢慢淡去,最终缓缓沉淀到了心底,想来也会随着时间消逝。
    自己有了再次活下去的机会,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天知道当他重获新生,听闻那深夜犬吠时狂涌而出的兴奋——只要活着,就拥有着什么,或少或多,却是随心念变化,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心念混成,则天地俱在吾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死生在手,变化由心!
    虞昭这么想着,眼中却渐渐出现了历经两世都不曾出现的光芒,熠熠生辉,灿若星辰,犹如长鹰初啼,正欲展翅破空,一飞冲天,薄云气而负苍天,莫之夭遏。
    “这次犬子宿疾发作,可多亏了贞人大人的帮助。”看到该来的人总算到来,虞父袖袍一展,击掌三声,钟鸣声起,示意罗列一侧的童女们忙着抬上珍馐馔玉,却是侧身对着左侧端坐的玄袍坠地的男子恳切地感谢到。
    “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银色面具下,空灵的男音不大,却恍惚飘渺,如在耳畔低喃,让在座的所有人不由得放松而心安,“在下却有一事不明,令公子的魂游之症似有些年头了。在下才疏学浅,技能鄙陋,却不知虞大人可曾去殿中向巫觋们请教?”
    虞父目光热切了起来,却是笑笑,“巫觋大人们日日为我成商习奉神灵,是以未曾打扰,”目光热切而自然,又看了看规规矩矩坐在一侧的虞昭一眼,“贞人见效了,犬子时常声闻照见鬼神,孩童之言,想来也当不得真。”
    “……”那银面贞人却是沉吟片刻,目光轻轻地看向了安稳静坐在几丈外另一侧的虞家公子,那双平淡却不凡的苍眸,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被缓缓端上案几的吃食,“想来真是如此,令公子的身体我仔细检测了一番,倒是健康得紧。”
    鬼神之事,倒是像是天外之谈,或许在座之人,都没有怎么注意,哪怕是在凤歌殿内侍奉鬼神的贞人,也只是思量片刻,便作罢。
    他只是从祀的贞人,商场祝由医术,而对卜筮之道,却是不精通。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素来敬畏鬼神,崇尚祭祀的殷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故事,而对鬼神的态度,变得敬而远之。谁也不曾想到,人心不古,却为之后殷商剧变祸事的开始。当然,这可是局外人通览汤汤历史,从浩如烟海的只言片句里,无缘无由的窥测罢了。
    宴会还在继续,父亲与宾客们开始缓缓讨论起了朝政大事,虞昭不感兴趣,便不再刻意去听,只顾着侧耳聆听那磅礴肃穆的编钟阵阵,嗅了嗅热气腾腾端上案几,装在铜豆中的羹汤,食欲大振。
    羽杯兼传,觥筹交错,虞昭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钟鸣鼎食之家。
    一边拿起紫玉竹片削成些许扁平的竹箸,夹起一片煮熟后抬上殿内被削成薄薄一片片的牛肉,淡淡的咸味中透着饱满醇厚的肉汁,别样的香味想来是添加了□□桂皮等香料。满意地端起精致贴手的铜爵,轻啜了口微红澄清的酒,心中别样的满足。
    微醉。商人爱酒,更善酿酒。
    那微红澄清的酒液,据说是掌酒的汤孙先祖,神灵杜康法力所赐。酒精度数不高,然而,不知是不是真有那神力的缘故,后劲大得出奇。
    年仅12,发育停滞般宛若八岁孩童的虞昭,却已经上了脸,红彤彤的耳垂,宛若西域出产的石榴果,可怜得紧。
    环顾着四周,虞昭心想道,倘若天地有灵,自己可得好好感谢上苍,能有这番际遇,可惜自己不是格列佛,写不出什么游记来。
    醺醺的目光看向殿门口透进来的天光昭昭,却发现了缓缓出现的物事,苍白的瞳孔一缩,酒意在顷刻间醒了大半,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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