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水之缘

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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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三十一年二月,元宵后不过半月。彼时玄清正在前往帝京的路上,镇水寺中悄无声息地出了件直接震动方丈的大事。虽是大事,寺中却几乎无人知晓。唯有极少数知情者知道,事发后,原本在戒律阁服役的圣僧首座的昔日爱徒净圆,在某月黑风高的夜晚被方丈亲下了寒锁之刑,丢到某个只有方丈才知晓的荒山老林中去了。大有死生不相见之意图。
    所谓寒锁之刑是用寒铁打造的铁链两头钉入受刑者琵琶骨和两侧脚踝。铁链很短,钉完后就不能正常行走,终身只能爬行。琵琶骨被刺穿之痛,连内功精深之人都难以忍受,故而镇水寺历史上受这种刑的有十几个,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两个。在某座深山老林里,层层茂密的树林遮蔽着一个幽深的洞穴。地面蒸腾起水汽,湿湿的浸透空气,闷闷地感觉。
    地上的一群蚂蚁协力搬着一只蜻蜓的尸体,不时滑落。看久了,她脸上勾起丝自嘲的冷笑。几只蚊子嗡嗡的叫嚷着飞旋,时不时停在她身上赐下一个个红红的肿块。她却毫不在意,呆呆地盯着蚂蚁放空自己。
    “噗!”一声轻响,净圆终于回过头,按着被小石头砸疼的脑袋瞪了从洞外进来的袭击者一眼。那人一身破旧的道士服,那坨油腻腻的发髻很应景的用树枝盘的松松散散。他背后的大竹篓装满了刚采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
    “坐着干嘛!生火做饭去。”那道士踢了净圆一脚粗哑低沉地说。
    净圆不言语,慢吞吞地膝行到洞口,拖来一只已死的野兔,点了火架着烤起来。
    道士从怀里掏出些野果又往火堆里添了把不知名的草,盘旋的蚊子立刻四散而逃。
    那人舒服的靠着块大石头啃兔子,边打量净圆,“你这小尼姑又开始想师父了?”
    净圆面无表情地吃了两个野果,淡淡道:“我是和尚不是尼姑。”
    “好好好,小和尚就小和尚吧。”那人无语,明明是个女娃,偏要说自己是和尚,整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冷笑,莫不是疯了吧!“小和尚,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叫云晔,以前是个道士,现在……就是个炼丹药的。你呢?”
    “净圆。”
    “净——圆?”云晔念叨一阵后问:“净字辈,你是镇水寺的弟子?咦——不应该呀。”他心中嘀咕,净字辈哪来这么小的弟子,难道是他们方丈或是首座新收的小东西?传说那个在镇水寺的圣僧手里有一颗东海老蚌千年来吸收天地精华所成的荧光夜明珠,这种级别的夜明珠绝对是炼丹之人不可错失的好东西!啧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净圆冷冷地瞥了一眼云晔,“为什么问这么多?”
    云晔不理她,自顾自地说:“你这小丫头本事倒大,能混到镇水寺的高僧身边做入室弟子,那群和尚一个个都瞎了眼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他鄙夷道。
    “闭嘴!”净圆被惹火了,心中一阵颤栗。自己只说了个名字,云晔就能猜到这么详细精准的地步,其心智必在自己之上。
    她很明智地决定不再说话,避免祸从口出。云晔也不再搭理她,接着道:“小和尚,你小小年纪犯了什么事被赶出来的?总不能是偷吃了两块肉这种小事喽!我看你饿成这样都一点荤腥都不沾,只吃酸到牙痛的果子。这么好的小东西,你师父竟也舍得。”
    提到师父,净圆的呼吸一滞,只觉有柄利刃穿心而过。
    云晔的眼里闪过促狭的光,“小和尚,你日日叫着你师父惊醒,该不会是春心萌动喜欢上你师父了吧!”
    喜欢……?净圆心在抖,她自然是懂得云晔口中的是何种喜欢。像是醍醐灌顶,自己那么在意师父,那么介意师父收别的弟子,那么舍不得离开……原来已经不仅仅是小时候的依恋之情了。自己究竟何时动了这样的心思!是不是方丈下如此重刑不仅是因为自己是女孩,更因为他已经察觉了自己对师父污秽不堪的心思……那师父呢……
    气血上涌,带着丝沁骨的寒意,一口血从肺中涌出来了,脸更白了。净圆撑着地面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几次瞬目间终将咸腥的血咽了回去。师父是名扬天下的圣僧,对自己更有养育教导的恩情。自己这份感情是如此不堪!
    净圆的反应已经印证了云晔所想的一切,心中暗喜离那颗大珍珠又近了一步时,就见净圆斜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这样看去竟品出一丝魅惑的光芒。直到云晔撑不住地躲开净圆的目光,她才勾唇调笑道“喜欢又怎样!方丈不过将我流放至此,你又能奈我何!”既然瞒不住骗不了云晔,那就大方告诉他。净圆的本意是想让他觉得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丑闻了,免得他日后借此惹麻烦,污了师父的盛名。
    云晔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在一眨眼间就被他掩饰过去反而露出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丫头直呼方丈,那看来是那个圣僧的徒弟。啧啧,真是天要助他!一连而来的好消息让他兴奋地顾不上啃兔子了,“别忘了你的心头血。”他说完,背上草药往洞穴深处的炼丹房去了。
    净圆食不知味地把余下的果子全塞到嘴里,愣了好久才慢慢取出十几根银针不知疼痛般的刺进全身的几处重要穴位护住心脉,定了定神,又挑出最细的那根银针刺入心口,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受到抑制,慢慢有暗红色的血从手指上划开的伤口流进云晔给她的专门装血的小药罐里。处子的心头之血是炼丹延年益寿的好物,像净圆这般长久不沾荤腥的,心头之血就更加珍贵。这是她和云晔的协议。云晔负责她的衣食,给她容身之所。而她要每月三次的取心头血给云晔,供他炼丹之用。
    净圆的脸色越发不好,苍白的唇被牙齿咬出血腥味来,很痛很痛。差不多到半碗血的时候,她正要拔针,一道身影晃到眼前。云晔诡异的神色让净圆陡然而升不详的预感。本能地想要挣扎,可……真的还有必要吗?师父认定自己是残害他人心术不正之辈,自己又受了重刑,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再也不可能见到师父。还有那些不该存的污秽心思。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恍惚之际,云晔眼疾手快地去了她护住心脉大穴的银针,手轻巧熟练地翻转间在心肺处落下四五根针,直插人最重要最凶险的位置。心肺震动剧烈收缩。那种将心肌肺腑一寸寸压榨,撕开每一道肌理取血的痛,非常人能忍受。净圆的脸都痛得扭曲了,她徒劳地挣扎,发不出一丝声音。云晔连她的哑穴都封好了。他牢牢地钳制住她,另一只手拿了把匕首划开她手腕上的静脉好让血流的更快些。来不及适应剧痛,寒冷便凛冽地沿着脊髓而上,直冲头脑,直冲头脑,四肢在一瞬间便不再像是自己的了。那双曾经明媚如同秋日,曾经流露过无数叫玄清哭笑不得的小点子的杏目,突兀圆睁,眼眶都快撑裂,灰黑无彩。唯有一层层的水汽和血丝。“师父……师父,徒儿好痛……”连呢喃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软绵绵地随着破败棉絮般的身子摔落在地上。
    云晔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没死后随手把不省人事气若游丝的小人往角落里一扔。自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说:“小尼姑就真的这么想死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来世都假的你不是想你师父吗?我让你再见他一面怎么样?”
    躺在地上的人当然没反应。云晔“慈爱”地在净圆乱的鸡窝似的头发上抓两把算是梳理。“我可以把你弄回镇水寺……也不用太感激我,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一点点回报就好啦。”他阴鸷的眼眸里透出终不加掩饰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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