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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至承乾三十年年末新年,举国都是热闹非凡。
这年是圣上七十大寿,恰逢几日前,天上降下瑞雪,眼看维持数月的旱灾将要缓解,一片和乐之景。过年是净圆最喜欢的日子。寺中的年自腊八前就开始了。师兄们会准备许多腊八粥在腊八那天分给信众。像净圆这样的小弟子自然会分到不少。腊八粥香甜可口,中午盛了粥和师父师兄们围在一起吃。窗外飘着晶莹的雪花。窗外是朦胧的雾气,烤着暖暖的炭火。
“师父,这梅花的香囊年里带着最是相宜的。”净圆也不由玄清客气的推辞,把香囊系在他腰带上。
“哎!小师弟啊,师父这香囊用的是流光锦的缎子,可不比我们是用普通的布料,你也太偏心了!”净空眼睛贼兮兮地瞧着那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香囊,“和你长得真像!”
室里一阵哄笑。净圆打量到连玄清都点了点头,嘟了嘴不高兴地说:“徒儿送师父礼,师父还帮着师兄取笑我!”
玄清噙笑,细细摩挲着青色的香囊。在澄澄的光影里,他素来沉静而幽远的眼眸温润如玉,像浸润在粼粼水波里的乌玉棋子。“净圆的礼为师喜欢,你的心意更值得为师珍惜。”
净圆下意识地低头,浓密的睫羽掩不住满满的喜悦,只因玄清一句话,心便软绵绵轻盈盈地飘起来,高的似在天堂又似掉入了蜜罐。深深一吸,空气里已经蕴满了早开的迎春花的味道。
“为师也有礼物要赠你。”
净空第一个多事地凑头上去,被净圆暗中拧着大腿赶到旁边去。
“这是……铃铛?”她拿起莹润通透的琉璃铃铛,神态小心翼翼,敬若神明。浅褐琉璃的铃铛镂空出精巧的花纹。阳光照耀而入竟有五色祥瑞之感。轻轻摇动,“叮铃叮铃”的尤胜最美的琴音。银色的流苏系在铃铛的底部。铃铛在净圆手中舞动发出灵动的响声,像只快乐的精灵。
“师父……这给我?”净圆不可置信。
玄清颔首。眸中漾着浅笑倒映出她意外惊喜的脸庞。“为师本想送你其他法器,可思来想去还是这铃铛适合你,为师估摸着你会喜欢。”
“师父您是不是觉的小师弟像只小狗?师父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净空朝玄清摆出志同道合的样子,被净圆冷冷地嘲讽了句,“师兄真是越来越爱嚼舌根了!佩服!”
“小师弟的毒舌功也进益不少”
“师兄过奖,彼此彼此。”
玄清放纵两活宝耍嘴皮子,可他们却不敢太过分,见好就收。净圆得了珍贵的礼物,心情好的绝非净空能破坏。
“净圆你戴上给为师瞧瞧。”
“刚才的香囊是我帮师父系的,这回该是师父帮我戴才公平。”
玄清失笑,这小徒弟若真较起真来可不是好对付的。这铃铛真是送对了,自己的小弟子爱闹爱笑,贪吃又小主意不断,就像佛祖身边的小童子。
他修长的素手执起铃铛上的丝线系在净圆白皙的脖颈上。他的指尖温热,动作摩挲间衣服上沾染的檀香迤逦散开。净圆垂着眼,那么近的距离里从来只可仰望的师父单膝触地蹲在自己面前,神态专注而柔和。仿佛有细密的电光穿越身体,震荡出微微地颤栗,刹那叫她红了脸。
“师弟的脸真薄,师父帮你系个铃铛,你脸红什么?”净空打趣地大笑。玄清这才注意到净圆通红的脸,又被净空这一说也觉得她脸红红的很可爱似的轻轻笑起。
“哼!”净圆被净空的取笑弄得恼羞成怒,两个福包重重砸在净空脑门上。
“净圆!”玄清在她继续出手前拦住了她,“不得对师兄无礼。”
师命在上,净圆遗憾万分的扔下福包,又觉得被万恶的师父加师兄这一通“善意”弄得没脸在房间再待下去,遂出门扭头就走。
玄清失笑,片刻后对净空说:“好了,你也回吧,腊八几日后就是除夕大法事有你忙的。”
“是,弟子告退。”净空恭敬地退下。
玄清径自收拾了喝八宝粥的碗后添了壶茶一口口满饮。方才的事他不是真的介意,他就像个家长看着孩子们斗嘴玩闹,只在适当的时候稍加节制。这禅室也不知他一个人清净多少年了,今儿总算热闹了一回了。
寺中的年,真正清闲的只有腊八后几日。等除夕之后便会有无数香客来请愿烧香听经什么的,要忙好一阵子。那段日子因为客人多只要做早晚课就行了,别提多自在了。
“绯辞你这段日子干嘛去了?也不来找我!”净圆搅着绯辞的衣袍一阵揉摁。
“嘘!”绯辞一手遮住她的眼睛,一手用力一提净圆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双脚没了着落,耳边劲风狂啸。
“啊——救命!”
“别怕,我带着你。”绯辞安抚着如僵尸般僵硬的净圆,缓缓移开手,“睁眼瞧瞧,机会难得哦!”
净圆纠结着睁开了眼,眼见自己在十几丈高的空中,腿毫无悬念的发软,身子沉沉下坠,好在被绯辞牢牢抱在怀里。飞了一会儿她才放松下来,心境在这宽阔的视野中轻快起来。
“绯辞你瞧,那边是镇水寺!”她的目光忠实地流连于绿荫掩映中的土黄色寺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师父喜爱珍惜的呢!心里一阵激动。
“确实巍峨。”绯辞淡淡地从嘴里挤出句话来,带着隐隐的轻蔑。镇水寺百年古刹,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气势恢宏的主殿盘踞半山腰处,以此为中心其它殿宇环绕铺开,堪堪占了大半面山。远看形似莲座,气度端庄。
两人的衣摆在风中猎猎纠缠,漫天金色的阳光迎面扑来,直扑进他的胸臆。“阿九……”绯辞咬着她丁香似的小小耳垂轻喃声。
“唔……”净圆回过头来,他凉凉的指尖压在他鲜红的樱唇上,将一切他不愿意听的话堵在她口中。风涤荡过微微疼痛的心口,不再觉得疼痛,只觉畅快而恍惚。阿九,这一刻你眼里终于只有我,真好。
极短的片刻后,两人一起稳稳落在一处小竹屋子前面。
“咦——”净圆环顾四周,“是在山脚啊!”
“可不是,我知道你会喜欢,就想着自己建一间竹屋给你,”绯辞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双手叉腰欣赏自己的杰作。
吹冷掉的身子又被什么温暖着,一丝一缕地直侵入心底。眼里是笑得灿烂地绯辞,可脑海中满满浮出一袭宽袖素袍的身影。慌乱又无措,衣角抓了又放,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不种红梅?”
屋前的一块空地上只种着几树白梅,显得空旷。她伸出手描画出屋子的形状,眼里酸涩。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白梅不如红梅耀眼,可你用心就会发现白梅的香味更幽微沁人。”绯辞不轻不重握住净圆的手,她本能得向后缩,他一用力,净圆就跌倒在背后坚硬的胸膛。花香娟娟如溪流,外面是刺骨的寒意,胸前环住的是珍贵的温度却在他怀里一分分冷却。
感觉不到,不愿感到。“阿九要是满意这份新年礼物就进屋换间衣服给我看。我不喜欢你穿死气沉沉的僧袍。”不由分说地推开门,木制的小床上铺摆着四五套衣服,面料样式都是最好的。
“女装?”净圆愣住,一脸为难。自己有几百年没穿过裙子了?
绯辞一件件拿着裙子在她面前比划,“乖,去换上,我在外面等。然后我带你去集市玩。”
接过绯辞塞来的衣裙,柔滑不同于僧衣的细腻附着肌肤,柔软到不忍拂去,不忍放手。凝着寸步之遥的绯辞,他的眼睛隐隐有着湖水般的蓝色,就像月光照耀宽阔潋滟的湖面,闪动摄人心神的光芒,一心一意泊着自己的身影
默默放下衣裙,他说“这竹屋我很喜欢,谢谢绯辞哥哥。”她漾出最大的笑容,甜甜地回应他的心意,“可这衣服——我皮粗糙惯了,这样好的衣服还是将来留给嫂嫂吧,近来香客多我要在寺中帮忙,大概不得空出来玩。哥哥也可以放心和朋友出去过年了。哥哥我走了,新年快乐!”
“你生气啦?”绯辞拦住门,目光死死地盯住她。不能放手,她就像风,从来不曾真正属于他。
“没有,哥哥多虑了。”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肯叫!”他吼道,第一次吼她,第一次对自己失控。
“净圆尊敬哥哥。”
“我不是玄清,不需要你敬!我要你……”爱我。
“哥哥!”净圆抬眸看他,拨开他的手逃一般飞奔往山上去。绯辞,不要说出来。绯辞教她奇技淫巧,兵法谋虑。带她去听说书戏曲,在暮色掩映中和她躲在草丛里看才子佳人私奔的话本。又或一边捂她眼睛一边去青楼偷墙角。他说,爱上一个人是时常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是要护他一世周全。他教会她什么是爱,可现在谁来教她该怎么办?
净圆跑回寺中,混乱无措间不由自主地来到师父的禅房,那里总是漾着檀木的清幽,好闻极了。
“净圆回来的到早。”打禅悟经的玄清睁开眼睛。净圆悄悄掩藏心绪,“师兄们贪玩,净圆最乖!”她自我夸奖,亲昵地往玄清身边蹭了蹭。春节前能有几天假期,僧人们可以趁此时光明正大的出寺玩乐,只要不违反戒律就行了。她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她不停蹭上前的动作欢快地跟着轻响。玄清心里划过丝笑容。对她近到紧挨在自己身边习以为常地不说了。
“师父怎么不出去走走?”
“心归菩提人去那里都是一样的。”
“哦。”净圆闷闷地应了声,望着清寒的天空长叹了口气,拉着玄清的衣袖道“师父,如果有人待净圆很好,可他想要的徒儿给不了,伤了他的心……净圆是不是做错了?”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空中无色,无智亦无得。”玄清缓缓的说出两句话。
净圆闻之意外,时而苦恼皱眉,时而黯然垂眸,片刻后才如梦初醒过来,眉梢上已有了轻松的笑容。“师父的意思可是要徒儿放下一切,不必太过挂怀?”
“万世因缘而起。别人带你好本不该求回报。就如礼佛原也不为得到什么。你诚然要回报,但也要有底线。”
“是,徒儿受教。”净圆磕头按理拜谢师恩。师父真好,三言两语间就化解了自己心中的烦恼,既有提点也让她自己感悟。绯辞待她的好她知道,给不了爱,但她会倾尽所有来回报他。
净圆重新抬眸时,玄清正执着剪子剪烛芯,烛光晃动两下,烧的更亮。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净圆脑海中蹦出两句诗,温暖幸福地瞧着玄清优雅的动作,他的修长好看的素手。而她跪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做着译写经书的练习。偶尔停笔思索间间隙偷偷瞧上他一眼或狗腿地添茶倒水。而他会轻柔慈爱地擦去那只小手上的墨迹边轻责句“长不大!”
月光顽皮地爬过窗格钻进屋子里。未喝完的茶盏中氤氲出薄薄的水汽隐约是师父上扬的嘴角。是他久持佛珠的手轻柔带着檀木幽远的香味,是素白色的袍子拖弋在地时细腻的声响,是放生池往来翕忽的红鲤吃了他的食又游到自己面前嬉戏……点点潋滟的微光永驻心头,一切似梦境,又是一一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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