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水之缘

    [] 最快更新！无广告！
    舟行至杜陌所居闲情山庄时，天将破晓。听闻师父说杜公子乃是疏旷不慕富贵又钟情山水自然之人，净圆以为这闲情山庄应在山林深处人迹罕至之所的小茅屋才对，不曾想那是处打理的赏心悦目的五进院落，且就在水岸边，被热闹的集市环绕。
    闻听是自家少爷回来了，山庄中的管家宋叔领着两个小厮迎了出来。虽然有玄清几次规劝着，还是有点喝过头。他的酒品显然有待提高，此刻英俊孤高的形象荡然无存。整个人像烧热了的麦芽糖汁，一手勾着玄清的肩死死黏在他身上，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惊天动地大哭。净圆在一旁为师父不染凡尘的衣袍默哀，又想师父的衣袍要有自己来洗脸色就更臭了。不过看着平日里冰山似的师父无奈不知所措的新奇样子，就觉得杜公子这一醉挺好的。
    宋叔连忙差那两个小厮杜陌从玄清身上拉进府安置。“见过圣僧大师。”他亲自来给玄清赔罪：“少爷喝多了有劳大师一路照顾。”
    “宋叔何须如此客气？子阡亲自远迎等候，便是玄清照顾一二也是应该的。”
    “少爷闻及大师将携徒而来，早就命老奴打扫好了一处清幽别致的院落，大师请。”宋叔转身，提着灯笼将玄清引进园去。“这瑶光阁是整座山庄里景致最好的地方了，阁中就可见山庄大半的园林，像现在深秋初冬之时，梅君园的红梅开放，在瑶光阁不用出门就能看见呢！而且瑶光阁又清静，绝不会打扰大师清修。”
    “子阡费心了，有劳宋叔打点。”玄清弯腰行礼道谢。
    “使不得使不得”宋叔连忙扶住玄清，“大师太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哦，对了，有一事还请大师见谅。”宋叔顿了顿，神色为难，他当管家那么多年还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游公子得知今日大师前来，便从原来的屋子搬进瑶光阁的西阁楼住了。啊！不给大师放心，西阁楼与主阁间还有一小院，不会打扰大师的。”
    “无碍，玄清客随主便就是。”玄清不甚介意地说，净圆却凭着近两个月对师父密集地察言观色发现师父其实是有点不喜的。
    说话间就到了瑶光阁，那间院子无论是景致还是房舍中的布置陈设都显得恰到好处，并非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奢靡，而是处处都显得自然朴实又富有佛性玄机。“老奴已经安排了十个聪明伶俐的小厮在阁中伺候，若有不合心意之处，尽管遣人和老奴说。大师旅途劳顿便早些休息吧，老奴告退了。”
    “陈叔……”玄清叫住他，“玄清和小徒都是出家修行之人，岂有让别人伺候服侍之礼？还请陈叔将他们撤走吧。”
    “这……撤走他们谁来照料大师的衣食起居？”
    “净圆会侍奉好师尊的，陈叔放心吧。”净圆从玄清身后探出脑袋来说。
    “可是……小师傅的身份亦是尊贵……”
    “好啦好啦！有事服其劳是弟子侍师的规矩，净圆在镇水寺都是做惯了的。”她拉着啰啰嗦嗦的陈叔往阁外走，很善良的给师父留了个清净地方。无视陈叔怀疑的目光，她接着说，“您想啊，换了人不了解师父，伺候起来事事不能让师父顺心随意，也有违杜公子的美意……”
    巴拉巴拉……净圆好说歹说才把陈叔送走。“呼……”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走进瑶光阁，四下打量了遍园子，没看见有用人小厮才安心，感叹说：“那老东西真是顽固……”
    “慎言！”玄清寒声打断。
    净圆吓得吐吐舌头，低下头说“徒儿错了。”从前胆大包天敢偷路人钱袋，饿极了敢抢大乞丐吃食的小乞丐，很疑惑偷钱抢食被发现了会被别人狠狠打一顿，或者被抓到官府被官老爷们打一顿扔出来。师父再生气……最多是打手，而且师父绝对不会把她打的吐血，打的鼻青脸肿。可为什么师父一个清冷的眼神或是阴沉怒意的斥责会让自己害怕不安？
    “师父，陈叔说的游公子是什么人？为何听说师父来了就主动跑过来亲近？”
    瑶光阁西阁楼的窗半开着，隐约可见摇曳的灯火透出来。
    “是子阡的侄儿杜少游，住过来大抵是为了向为师询问一二佛法。”玄清看了眼西阁楼，那边已经有小厮端着洗漱之物进去了，才寅时，他竟起的这样早。
    转眼，太阳升起，天大亮起来。虽然昨夜都在行船，但众人在船上都曾休息过，倒也不困。净圆整理了随身的衣物经书，去庄园里转了圈，然后跟着玄清做了早课。
    “师父真觉得杜公子高旷疏达吗？”净圆研究着房中摆放的古董花瓶忽然问道。
    “何出此言？”
    “徒儿别的不知，只是在船上见杜公子借酒浇愁，又闻公子的歌声哀愁凄凉。若真是高旷疏达之人当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理……就像师父！”净圆嘻嘻一笑说道，“师父从来不会因为外物而乱心神。”
    “子阡出自高门大户，身不由己处非常人所知。”玄清惋惜地说，其实子阡……又岂止惋惜二字呢？
    高门大户常人未曾经历确实不知，那杜公子引为知己的师父呢……净圆想，镇水寺中一直有八卦传师父出自豪门氏族之家，祖上高楼连苑，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拥良田万顷，仆从无数。不过这是属于极小道的八卦，没头没脑的就这一段，真实性很值得怀疑。曾经她悄悄问过两位师兄，可他们明显讳莫如深，连听都不想听到这些。
    “师父……”净圆放下花瓶跑到玄清跟前，师父的身世可比一只她看不懂的花瓶有趣多了。她很狗腿地笑着说“师父是不是也出自高门大户？”
    “前尘往事何必在意？”玄清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师父说嘛说嘛”她拉着玄清的手臂摇啊摇，一通撒娇求解答的傲娇模样。
    “净圆觉的呢？”玄清挑眉反问。
    “寺中有人传言师父出身显赫，徒儿觉得师父日常用度朴素，不似大族般奢靡，原来是不信这流言的，后来……徒儿见师父的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就有点怀疑。”
    “那是你师祖教导有方。”他解释了一句。
    “不一样的，若论教导……方丈师叔在师祖座下受教时间更长，可……师父自有一番清贵名士的气度，别人学不来的。”
    玄清轻笑一声，那笑未及眼底就消失在唇边，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净圆的肩膀，净圆本能地察觉到被玄清深藏的不悦，立刻懊悔起自己不该瞎好奇，平白惹师父生气。
    然而一息之间玄清就恢复了常态，“净圆，为师曾说过勤思是好习惯。不管你在思考什么，只要不是故意冒犯，无论对错，为师都不会因为你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而责罚你。你明白吗？”
    “明白。”净圆讷讷地点头，识趣地收回搭在玄清衣服上爪子。
    “好了，现在为师告诉你，自昨日到现在你做错了两件事。午膳之前想明白便不罚了，否则按规矩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