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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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在梦里, 池乐也不敢想象被陈如初背。
    真的。
    一直觉着把陈如初哧溜哧溜给拨开, 冷淡之下有一层浅淡温和。他人冷话不多, 但并非完全是冷血没礼貌的人物。否则狂酷拽的性格早被同学排挤。
    可是吧, 温和之下的核心好像是孤僻。
    没有特别分明的爱好，排斥别人碰他的东西，像一只哑巴大老虎，尖锐地爪子默默划了一个圈，安静地坐在里头舔毛。
    别进圈，相安无事。
    乱闯圈，五马分尸。
    领地意识无比强盛, 小猫小狗难以靠近。
    池乐自认能得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再不济便是狐狸，狐假虎威还不成问题。于是肆无忌惮地去招惹了。
    别人瞧他死皮赖脸如膏药缠着小学弟, 千百花招连连出, 竟然全身而退, 简直位列校园不思议传说之一。实际上池乐心里自有章法, 一点一点往人家世界里挪。
    今天走一步，你不打我吧？
    不打我那我明天再走一步咯。
    一步又一步, 打我我就停一停，不打我就接着走。所谓步步试探、温水煮青蛙。
    毕竟人在江湖走，没有智商情商顶。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做人做事不聪明点可说不过去, 是不是？
    池乐像乌龟一样挪了大半年, 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挪到圈内世界去了。
    小手拉过几次, 打啵儿只手可数，且偷亲来偷亲去，没一次双方保持清醒的。自然不了了之。交往俩字池乐一开始玩笑似得天天说，到了后期反而说不出口，仿佛先开口的人先输。
    倒是其他学弟学妹八卦又有眼色，瞧见过他们并肩走在晚自习后的操场，将交往的事儿口口相传。完全不负池乐背地里的小心机。
    可陈如初到底没当回事啊。
    任由传，不承认不否认，态度不偏不倚，令人沮丧。
    四年后，假老虎·真皮猴自个儿也吃惊：我怎么忽然爬上老虎背上来了呢？
    大老虎走路稳当，每一步似乎深深扎入地底。身材高大颀长，投下的影子仿佛杆子。池乐安静趴着，脸颊贴在他冷冰冰的侧脸上，产生亲密无间感。
    也蓦地冒出难过来。
    柳白意走了，陈如初回来了。
    但他没想过拿柳白意换陈如初。
    从没有。
    “六百亿不会打我的。”他突兀解释，“他就过过口瘾，不会真动手的。”
    陈如初不置可否。
    “其实他很厉害。”
    池乐顿了一顿，又说：“我刚进演艺圈的时候不会唱不会跳，以为演戏会简单点，结果不靠后台连配角都拿不下来。我特着急着要火，死也要火了再死————嗷，你掐我干啥？！”
    是陈如初忽然掐了一把大腿根。
    其实没多少疼感，三条秋裤不是盖的。然而池乐是谁？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天下无双，登时嗷嗷叫疼，“还说六百亿打我，你先打我，太过分了！疼死我了，疼得我要嘤嘤嘤了！”
    “你嘤。”
    云淡风轻不为所动，高冷代表当之无愧。
    切，可把你厉害的。
    池乐撇撇嘴，张嘴就往陈如初耳朵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小截牙印，凶悍威胁，“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氛围都被你打乱了知道么？老实点，别打断我讲沉重的过去，听到没有？”
    不等回答，没精打采地一趴，“说哪儿来着？”
    “你要火。”
    “哦对，没错，我急着火，比上厕所还着急。六百亿问我是不是用什么方式出名都行，后来直接给安排我和归尘哥炒cp了。何归尘知道吧？以前演过家庭剧的童星，长大正经入圈反而接不到戏了。我和他合作，他拿资源我蹭热度。他从小想当演员，演技杠杠的，给他一部高水平制作，当年直接拿下最佳男主角，成了年轻的影帝。刚好连带着我，也火了。”
    恶名昭著的火。当时陈如初的确还没出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时间倒退四年，同性恋在老一辈眼中还是病。大病，不如死了算了的那种。即使在年轻一代之中也并未得到宽容。
    绝大多数人的态度止于好奇与观察，不涉及自身或许能说上一句‘性取向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本质’。假如变作兄弟姐妹，当然另当别论。
    更何况池乐没名没气，从八百线窜出来，猛地抱紧了新晋影帝的大腿。
    内地公共人物不但曝光另类性取向，且时时互动，刻刻流露约会亲密照，频频上热搜。不知是否有公关团队在中周旋，骂名大多全落在池乐头上。一时间一个人真成了猴子，沦作全网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时流行说：做人不要做池乐。
    池乐家没动手处理流言蜚语，估计容城打定主意让任性的弟弟吃点苦头，老实回去完成学业。校群里相关话题层出不穷，许多同学小心翼翼坐等陈如初表态。
    陈如初没在群里冒泡，倒在学校里和人打了一架。
    池乐一高中室友也参与了，差点吃处分，要不是班主任好一顿周旋，陈如初留学的名额得泡汤。一切因为他先动的手。后来陪鼻青脸肿的室友坐在医务室里擦酒精。陈如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料那位高中室友反说：“多管闲事。”
    言下之意，池乐与你无关。
    那个瞬间，陈如初浑身发疼，开始犹豫推掉出国，立刻跑到池乐身边去。等理智回归，他的父亲他的家庭他的背景，难以回避的问题再次悬挂在他与池乐中间。
    池乐从不计较，不代表池家不计较，更不代表他可以自欺欺人也不去计较。既然已经斩断关联一年，又怎能功亏一篑。
    因此还是冷下心肠背井离乡，孤身负债前往美国。
    池乐却在怀念那段时光。
    “归尘哥人是实打实的好。其实没我也一样，他就差那么一个机会。我俩捆绑炒cp太影响女友粉和路人粉，有一段时间连累他了都。我琢磨着换个人再炒cp也行，反正已经挨骂了，不差多挨点。他只笑笑，转头去拦下来，说是欠我的，没事还是和我打打游戏逛逛街，安排两个自己人偷拍一通，稿子怎么恩爱怎么写。
    后来归尘哥说来都来了，闲也闲着，有事没事带我去探班看戏，教我怎么控制表情、引导情绪。假分手之后，我开始演戏，从跑龙套到有几句台词的配角。
    之前以为演戏很简单来着的，但是和看电视的时候完全不一个样。一大堆人围着看，有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作人员和路人和粉丝都有。场记板一拍得一秒入戏，太难了。我进步很慢，反正不缺钱，也不着急，慢慢慢慢两年就过去了，然后”
    没有陈如初的四年，夹在中间的两年最为充实。演戏好歹比读书考试来得有趣，何归尘会演会教又会夸，柳白意严厉归严厉，演得好时买零食奖励的事也没少干。池乐一被夸便来劲儿，加倍努力，终于爬到演员的及格线去。
    黑粉少了一些，路人缘仍旧差。
    却有粉丝了。
    有人天天给他私信了。
    有人惦记着他的生日和健康了。
    还有人偷偷写他和何归尘的小黄文呢别以为他不知道。
    两年前的下半年又认识了季梦笙，一行三人正式成形。平日说说笑笑来个聚会，你打趣我打趣你，一人熬夜背台词，两人陪着练对戏。多好啊。
    恰是得意时，何归尘因意外一落千丈，连带池乐的干劲一同远走无踪。
    现在柳白意也走了。
    池乐拉起卫衣帽子把脑袋罩住，闷声闷气道：“人总是会走是不是？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认识了就会一直好下去的。初中同学我没一个联系的，高中毕业的时候，寝室五个人建了个群，说好以后不管怎么样还是兄弟，有空喝酒撸串的。但是去了不一样的地方，面对不一样的生活，没什么原因就很少说话了。只剩下一个学霸老大还偶尔说说话。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认真去想的话，我又觉得很恐怖。
    怕还有人要说再见。
    世界上一共有七十四亿人，数字背后八个零，说完再见可能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也怕还有人要死掉。
    我爸我妈我哥我嫂，大伯二伯三伯还有八个表哥，柳白意梦笙姐小绵羊还有司机和小五。不是诅咒，有时候突然觉得他们可能什么时候悄悄死了。或者走了，再也不不回来。那我不就……”
    池乐扁了嘴，今天是不开心的一天。
    陈如初却说，“会回来的。”
    “会吗？”
    半信半疑。
    “该回来的会回来。”
    何归尘不是该回来的人么？
    柳白意会是该回来的人么？
    池乐瞟了瞟陈如初，心里一动，“那你因为哪个应该才回来的？”
    陈如初不说话了。
    关键时候装哑巴，炉火纯青。
    池乐还是盯着他直看。
    肤色白，头发黑，骨相好，皮肤干干净净，少肉，颧骨有点儿高。面部轮廓清晰，下颌角线条分明，五官也立体。
    眉宇锋利，一对单眼皮狭长，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总带点漠不关心的意味。
    喜欢死了。
    心脏不由得砰砰跳起来。
    只有这个人出现时，心脏才像童话故事里的小鹿乱撞，所以不舍得松开手。
    无论如何不舍得。
    偏巧陈如初眼珠子滑落眼眶角，漆黑的小圆形中倒映出池乐自己呆愣愣的迷弟脸。
    池乐眨眼。
    陈如初不紧不慢也眨一下眼，停步。
    池乐再眨眼。
    陈如初玩他似的再眨眼。
    全世界静悄悄的。
    他喜欢你！
    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他喜欢你喜欢你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喜欢你的啦白痴！
    真的吗？
    池乐心里没底。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小时猜陈如初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碍于形象不好开口。终究耐不住相思病跑回国。另外十二个小时抨击自个儿自作多情，要是陈如初真喜欢，早该有所表现。
    我们情感专家说：如果他喜欢你，一定会主动。此刻疑惑：什么叫主动呢？
    热情奔放的主动是主动，深沉内敛的主动也是主动，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咱们应该对人不对事。
    池乐自认酒量很好，从不喝醉。因为老暴发户教训过，出门在外要懂得装。即使肚子能灌下一箱子酒，面上也该笑吟吟说‘不好意思我很喝不来’，而后一杯接一杯，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叫智慧。
    也叫藏着。
    做人多藏着不易受伤害。
    池乐花了好久好久才学会藏着本领和心事的。怪酒不醉人人自醉，四眼相对他藏不住心中的欢喜。迷糊之间，分不清陈如初眼里的深情是本有，或倒映。
    他忽然搂紧陈如初的脖子，裹得肥嘟嘟的身体变戏法似的，下一秒挂在陈如初面前去。大睁着眼睛，“陈如初，老实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陈如初眼神不躲不闪，却沉默不语。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池乐不依不饶，双手啪嗒一下盖在他脸上，凑得极近，神秘兮兮地笑：“没人，你可以偷偷说。我不告诉其他人，骗你是小狗。汪汪汪的小狗。”
    陈如初静静看着他，薄削唇角动了动，“你嘴巴不严。”
    “胡说，我嘴巴比保险柜还严！”
    池乐想了想，又笑，“没关系啊，我喝醉了。我现在撒酒疯呢，一觉睡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现在偷偷地、小声地说，等明天早上，我想告诉别人也不行了。因为我忘光了。”
    “真的？”
    “真的真的。”
    疯狂点头，双眼晶莹，笑容纯然，有鱼的灵动，也有猫的可爱。
    “我告诉你”
    陈如初忽然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冰冰凉凉的鼻尖碰鼻尖，柔软的唇角覆了上去。唇角亲密厮磨，舌尖挑开门关闯了进去。肆无忌惮，冷寂下剧烈沸腾的岩浆一般，灼热、疯狂。剩下的字眼尽数消失、被吞没。
    你喜欢我。
    池乐想：陈如初你完蛋了。
    你真的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宇宙无敌世界第一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