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花落（香蜜沉沉烬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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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宁从树底下挖出一小坛果子酒兀自喝得欢快，洛霖慢慢走近她，想要劝阻却想起姐妹两人至今也没有叫他一声爹，那些话便也咽了回去。
    到底是没有资格的，他心里想着，这几千年来他未尽过半分作为父亲的责任，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锦宁跃到树上坐下，两只脚在半空中晃悠，低头瞧着洛霖，笑着问：“水神仙上有事？”
    洛霖想了想说：“我听长芳主说梓芬在你和锦觅身上种了封印，你的封印是你自己冲开的，锦觅的封印还在，是以修为不高是么？”
    “我和锦觅不同，她身俱水木两系灵力，我却是单一的木属性资质。本来我们都被封印了真身，不过我勤快又运气好，化成人形时无意间得了天地至宝永生藤认主，修为一日千里。四百年前下凡历劫归来便成功修成上神，冲破了封印的桎梏更是灵力大涨。”
    锦宁说着喝完了最后一口果子酒，随手把酒坛子一扔，从树上跳下来：“本来我是可以帮她除了封印的，不过到底没尝试过，怕损了她元神所以一直没付诸实施。”
    洛霖点头：“谨慎一些是好事，花界有你在，她的封印解与不解都无足轻重，就算上了天界也有我和临秀在，不会叫她让人欺负了去。”
    “你处处为我们姐妹考虑，是因为你当年对母亲有愧，但在我看来，你对不住的可不只是母亲一个人。”
    锦宁看到风神临秀盈盈而立望着这边，心里叹口气，不管是她那已经仙逝的母亲，还是水神风神，一个两个的都是痴情种。
    见洛霖似乎没理解话里的深意，锦宁索性挑明：“仙上同风神成婚四千多年，至今一子一女都没有是有什么隐疾吗？”
    洛霖神色一僵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这么直白：“这……”
    “不是对吧，”锦宁笑了一下，“你一知道我和锦觅的存在便巴巴地跑来了花界，可见几千年的时间没有消磨你对母亲的情意，可你偏偏娶了别人。”
    这是洛霖最不愿提起的，每每提及，他都只有一句话：“是我对不住梓芬……”
    锦宁忽然神色一肃，语气不再如之前和缓。
    “你对不住的不仅仅是母亲。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却没能把她娶回去，你是对不住她；予了我姐妹二人生命却没尽过半分做父亲的责任，你也对不住我们；最后你娶了风神，几千年来却视她如无物，天界都知道夜神殿下定了你和风神之女作未婚妻，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却一无所出。”
    锦宁深吸一口气：“你怕是不知道天界那些没事就爱嚼舌根子的老不死背后是怎么议论风神的吧，说她心机算尽趁虚而入嫁给你却还是无法得到你的心，四千年来独守空房整个天界谁不知道。”
    洛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僵硬着转过身，临秀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眼底是他从没有正视过的深情和痴心。
    锦宁最后才缓缓道：“说到底，你最对不起的该是风神仙上才对。”
    花影深处锦觅走了过来，对洛霖说：“过去的事长芳主都跟我们说了，母亲没告诉过你，你不知道我和宁儿的存在，我们不怪你，不过爹爹，母亲不说，也是希望你能放下过往好好跟临秀姨在一起，你以后不要对不起她了。”
    洛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锦觅：“你……叫我什么？”
    锦觅眨眨眼说：“爹爹啊。”
    锦宁走到锦觅身边同她相视一笑，转头说：“爹，斯人已逝，你把她放在心里记着就好，也不要太过沉迷于过去，忽视了身边的人。”
    姐妹俩心意相通，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新冒出来的爹和附赠的后妈相处，但说到底，她们其实是不讨厌这种感觉的，甚至隐隐有些欢喜，毕竟血脉相连是怎么都割舍不断的。
    长芳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知道他们解开心结，心里也为他们高兴。
    她朝锦宁挥挥手，锦宁看了眼和洛霖，临秀夫妻俩交谈甚欢的锦觅，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长芳主怎么了？”
    “火神殿下来了，递了帖子要见你。”
    锦宁沉默了一下才说：“迟早是要来的，我去见见他吧。”
    长芳主眼带忧虑地望着她欲言又止，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年锦宁历劫和旭凤那段往事的人。
    其实比起锦觅，没了陨丹的锦宁才更让长芳主放心不下，而且她看得出来，锦宁对那旭凤百般逃避本身就昭示着她其实对旭凤是有情意在的。
    长芳主更知道锦宁为了花界似乎早已打算挥剑断情丝。
    一座花藤环绕的凉亭，远处山水明净，近处繁花成群，明明没有什么人在却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完全不是天界那些云霞化成的假花可以比拟的。
    此时旭凤负手站在亭中，心情一如那些开得热闹的花儿一般明媚张扬，因为方才小花精领他来此处时告诉他仙主稍后就到。
    兜兜转转几百年，他总算是找到了。
    锦宁漫步穿过花田走近凉亭，远远望见等在亭子里的旭凤时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旭凤似有所觉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的锦宁。
    几百年前曾有那么一个午后，也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身宫装的锦宁望着他款款而来，那时他是离国王上，而她是他的王后。
    只可惜缘机仙子得了他母神的指示，见劫数足够了便利用战事让他战死沙场，不等那一世走完便提前把他召回了神界。
    他虽然恼怒，却不得不闭关稳定修为，只能让燎原君替他看顾着凡界的锦宁。
    燎原君后来告诉他，凡界的他逝去之后，王后独自养大嫡子，枯守余生于七十岁高龄薨逝，奇怪的是燎原君去冥界守了三年都没有等到她的魂魄回归幽冥府。
    上天入地，锦宁的三魂七魄消失得干干净净竟是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旭凤独自去了趟幽冥界，三生石前问三生，能照见一个人的前世来生，他在三生石上见到的便是一颗葡萄以及花界里锦觅的模样。
    所以涅槃遇袭时他才会顺势坠入花界，又恰好被锦觅捡了回去。
    若不是天后寿宴那日九霄云殿上的惊鸿一瞥，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前尘，锦宁已经踏上亭中，走到他面前。
    旭凤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居然一时卡壳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是先打招呼，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
    虽然锦宁应该知道他就是当初凡间她的王上，但旭凤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有必要表明一下身份，而且他现在也不是很确定，锦宁是不是还记得那一世的事。
    锦宁走到他面前道：“火神殿下驾临花界，锦宁有失远迎，请殿下赎罪，不知殿下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旭凤脸上笑容微微僵住，没想到她还是这个态度。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看着她沉默半晌才说，“三百年前，离国王上，我，花家嫡女，你。帝后佳话，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都不记得了吗？”
    锦宁一时无言，她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可是当再次凝望那双眼的时候，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怎么会不记得呢。
    若是不记得，也不会历劫归来之后遍寻不得去往三生石问他的去处，得知他身份之后在冲破封印之时又生生消弭了陨丹。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锦宁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投向远山叠翠，语气平静地说，“对于神仙来说，那也不过是凡界区区数年的一次经历罢了，比起漫长的万万年上神寿数不过是沧海一粟，殿下这么在乎吗？”
    旭凤想也不想地说：“我在乎的不是那几十年的时光，而是你。”
    锦宁闭了闭眼睛，按捺住内心深处无法控制汹涌而出的狂喜以及狂喜之后面对现实的苦涩和无奈。
    不能的，锦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你不能动心的。
    母亲是怎么仙逝的历历在目，便是自己许下的诺言里，要把花界从天界彻底脱离出来，天帝天后都在计划之中，他们之间注定是对立的。
    锦宁低头片刻之后勾起唇角转头看他：“殿下说笑了，锦宁虽然只是花界小小一方天地之主，却也断然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即使殿下身份尊贵，锦宁也无意嫁入你栖梧宫当个侧妃。”
    “什么侧妃，我只娶你一个人，何来侧妃之说？”旭凤伸手握住她的，认真地说，“一如三百年前，没有别人，只有你。”
    锦宁说：“是吗，可是天后寿宴那日我明明听得清楚，天后说你与那穗禾，是这个名字吧，说你与穗禾公主珠联璧合，当日大殿上众神都在，这个总做不得假吧？”
    旭凤忽地一笑，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仿佛冬日暖阳，冰雪消融，世间万般景色竟不及他眼中万分之一。
    “你笑什么？”
    还笑得这么不知收敛，用锦觅的话来说完全是只傻鸟。
    “我笑你，口是心非，”旭凤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难怪你一直装作不认得我，原来竟是在吃醋，母神称赞穗禾的话你听到了心里不高兴是不是？”
    锦宁一时语塞，她……是挺不高兴的。
    旭凤这次得寸进尺，直接上手把锦宁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贴在她发顶，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母神喜欢穗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往日我并无心上人，与她说了她也不听，现如今有了你，回去之后我自会向母神禀明此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呵，锦宁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声冷笑，旭凤不说还好，他回去说了，怕是天后娘娘会立刻把穗禾塞到旭凤这里巴不得他俩早日修成正果。
    可是此刻……
    锦宁把脸埋在他脖颈间，忍不住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