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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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洪啊，我家阿梧不打紧吧？”云从还未睁开眼，便听到婆婆关切的声音。
    “阿婆放心，奚梧这次昏倒只是因为天热中暑，并无大碍，就让他在此休息些时候吧。”
    “哎，”婆婆叹一口气：“你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我这小孙子真是命苦，先是被山鬼突袭，又遭到村中排挤，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们一家的香火可怎么传啊。”婆婆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略带哭腔。
    “只是举手之劳，阿婆太过客气，我早就说过……”
    奚梧再想听时，二人已出门走远，听不真切了。他想要翻身起床，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仔细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情，只能想起从老人手中拿过古卷，后面却是什么记忆都没有了，不由得心中疑惑，若是真如老者所言仅是天热中暑，婆婆断不可能说出什么“出手相救”之类的话来，又想起老者说书时一些奇怪举动以及自己失去意识前喝的那杯茶，不由得身上直冒冷汗，当下挣扎着坐起来，却仍是浑身乏力，低头穿鞋时不小心从床上跌落在地，他捂着自己扭伤的脚踝，索性坐在地上穿鞋。
    便在这时，他在不远的桌角处发现了一个小罐子，不顾脚上伤痛，爬过去拿起小罐，果然其中装着不知名的粉末。
    他顾不得脚上的伤痛了，一路喊着婆婆、婆婆，一跛一跛向家中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此刻的天全然不像他听故事的那个上午，乌云像村边小山下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榕树，仿佛就飘在房顶上面，风停止了流动，带来的是隐隐的雷鸣声。
    街上行人比平时更加稀少了，偶尔遇到一个也是讶异地看他一眼，便低头躲开。
    他顾不上这些，甚至与他旧时要好的阿妹才知道他回村的消息在街口叫他他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甚至地上的枯草茬透过草鞋扎到了他的脚鲜血直流他也没有察觉。
    跑！
    一步不曾停歇地跑。
    他推开院门，大口喘息，看到老者正在院中向熬药的砂锅中倒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却不见婆婆身影。
    奚梧自幼遇事颇多，素来不是莽撞之人，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声：“婆婆呢？”
    老人已经看到了奚梧，脸上错愕的表情一闪即逝：“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多休息才是。”
    “婆婆呢？”奚梧面色阴沉，仍旧低声问。
    “自然是在屋里，你素来冷静，今日怎得如此慌张？”老人一边回答，一边去屋里了。
    “奚梧哥。”院外传来了阿妹的喊声。阿妹名唤离春，也是自百越前来避乱的，听说父母是西瓯军中将领，差人将她送到此处便再无音讯。离春在此处的亲信早在奚梧小时候便病逝，二人经常相互照顾，所以最为要好，即便是当年那场变故发生的时候，她对奚梧也未曾疏离。
    奚梧此刻却顾不得这些，跟着进了屋，离春见奚梧行的匆忙，知道他有要事，也便自顾进了小院。
    “阿梧，你怎么回来了，身体好些了吗？”婆婆在屋中听到奚梧声音，连忙起身。
    “奚梧哥？”离春此时也进了屋中。
    老人看到婆婆起身，连忙过去扶婆婆坐下：“阿婆快些坐下，先将这药吃下吧。”
    奚梧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曾经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
    起风了，吹开院门，带来了潮湿泥土味道，云压得更低了，昏暗的天空是困倦者的眼，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
    一切因缘，皆有果报。
    看着洪老头将砂锅中的药汤沥进陶碗，看着他将装着药汤的陶碗端到婆婆面前。
    他并非怕死不敢试药，而是只要他活着，就还有最后的手段护住剩下一人的性命，而如果……
    便在他思考的时候，离春已经走过去接过药碗，喂婆婆服药。
    不过离春早已察觉出气氛的异常，她在喂药之前先用小匙舀起一勺，略略沉吟后送到自己口中。
    奚梧看到离春的举动，心中不由得一暖，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这一切自然都被老人看在眼里，他只是像平时一样满带笑意，寻了一个凳子坐下。
    最后的风也消失了，潮闷的空气让人窒息，屋子里的人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都没有说话，安静极了。
    “婆婆，这药温度刚好，快喝了吧。”离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看到这里，奚梧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才惊觉全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偶尔有风吹过，一阵寒意袭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阿梧啊，你刚刚醒来，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回来啦？”
    “我……”奚梧挠了挠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他这是关心且乱。”洪老头呵呵一笑：“上午我见你晕倒，一面将你安置在床上，一面嘱咐路过的离春通知阿婆，不想阿婆太过担心，去看你的时候摔了一跤，阿婆说家中有些草药，我这才与阿婆来到你家，为她煎了些药。”
    奚梧这才明白，误会澄清，他彻底放下心来。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倾盆而下。
    离春在卧房为奚梧脚上的伤口做了包扎，便去陪主厅婆婆说话了，只剩下洪老头和他二人。
    “先生……”
    “多年前那件事情，我确实知道一点内情，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你说。”还未等奚梧说完，老者便说出这番话，略略一顿，他又说了先前说过的一句话：
    “眼下秦国渐盛，若是秦王一统，恐怕下一步，便是这百越之地了。”
    “先生有何见教？”
    “我略通术数，如无意外，两年之内秦王必定挥师南下，你若有心，不妨做些准备。”
    “先生是指……？”他对洪老头心负愧疚，加之此前种种，心下对老人愈发尊敬。
    “你想知道《鸿蒙遗录》中所记载的后面的故事么？”
    奚梧点点头，洪老头说书中故事却有发生过，虽然他心中仍有怀疑，但此时已是信了大半，只是不明白书中内容与秦国挥师南下有什么关系。
    “古时神仙与现在人类无异，只不过那些先神后神相继在战争中陨落，加之灵气渐渐散逸，经过许多年代的演变，现在的人体早已不是灵力的完美容器。”
    “既然人是灵力的容器，那又是谁在使用这些容器呢？”少年略加斟酌，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按照卷中所载，鸿蒙创造之初灵气充盈，却无可能凭空产生这样的容器。
    “这些，待你该知道时，自然便知道了。”
    “现在仍有人能驱用灵力么？”
    老人没有说话，略略沉吟，伸出枯瘦的手指。
    只是这枯瘦甚至略带颤抖的手指却像一阵飓风在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团在老人指尖跃动的青色火苗。
    即便是那样随风摇曳好像随时都会被扑灭的火苗，却像黑夜中的一道曙光照进他的脑海，甚至使他整个人都嗡的一震。
    窗外依旧雨倾如注，夏风穿过竹窗带来些许凉意，老人收起手指，起身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你这些年在外，想必也有所耳闻，秦国本是中州西方的小国，那里土壤贫瘠人烟稀少，却在几十年前突然崛起，难道仅是因为一场被废除的变法？”老人叹一口气：“也许是孝公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法宝或者人吧。”老人说完这句话，又摇摇头：“不，也许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得到了。”
    “竟有人能活几百岁？”
    “常人或者不能，修士未必不可。”老人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暴雨打在泥地，雨水汇聚成流，流向地处，仿佛久远的历史，滚滚而去。
    “那百越岂不是很危险？”
    “不只秦国，世间还残存着诸多修士，只是这些存在都成了各国的秘密工具，所以平民难以知道。”老人回过头来：“你尽管放心，百越之地自然也不例外。”
    “两年后的大战……结果如何？”奚梧低下头，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老人摇了摇头：“万事万物，还未发生便是未知，既已发生便无从改变，即便是精通术数之人，也只能是略略推演出大势的方向。”
    雨依旧下着，蝉似是惧了这寒意躲藏起来不再歌唱，院中疏疏几棵竹子下露出几点绿意，孕育着新生。
    “我虽是汉人，却还是不舍得这百越之地的，你若是想要为以后的事做准备，还需先了解这《鸿蒙遗录》中的故事。
    奚梧点点头，不再说话。
    数日之后，炎明诸部一路西进，直指荒州。也许是嗅到了杀伐的气息，这一路竟没有什么妖兽阻拦。
    荒州边界。
    “阿哥，我近日略有心慌，不知是不是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只蜷在地上横跨几座山的巨蛇睁开巨大的双眼，抬起一只头来看着东边渐渐逼近的黑云，低声道：“要变天了。”
    至于为什么说抬起一只头，他自然便是生有九头的九首歧蛇了。
    这句话一出口，他周边几座山发出各种妖兽的声音，振翅声嘶吼声连连不断，妖兽竟是成群结队离开了大山。
    “辛夷，你即将化形，只管安心修炼便是，外事不必萦怀，自有我护你平安。”
    “阿哥……”最后的回答只有短短二字，似是知道此次事情非同寻常，但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化形，才能给他最大的帮助。
    几座山外
    “上神，前方妖兽有异动。”
    允若看着成群而起的羽妖，双眼微眯：
    “看来，我们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