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小哭包

    
    很快，团子就开始发困。
    他手上是被一道锁枷束着，上有几个奇巧图纹，内里应是置有机关，因为肖勉费了许多力气，这锁枷仍是纹丝不动的，根本打不开。
    好在匪徒们没再进来过，只轮流换值时，可听得见几道微弱的声音。肖勉抱起昏昏欲睡、却又不敢大胆闭眼的团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歇会儿。
    小团子勉力挣扎了几次，终究抗不过睡意，慢慢地便打起了呼。
    浅浅的，很像一只受惊之后，好容易寻到安全感的猫。
    天很快就又黑下去，从顶棚投射下来的微光也逐渐被敛回，泛着森冷气息的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又静得可怕。
    毕竟是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小团子细皮嫩肉的像块出炉的蛋皮，两只手腕被锁链磨来磨去，已经见了血丝。
    趁着他熟睡，呼吸绵长而均匀。肖勉悄悄坐起身，撕下里衣边角，沿着铁锁的圆环绕了几圈。
    这并不能减轻多少负重，但起码不会让他嫩豆腐似的小手被磨得太惨。有了总比没有要强。
    待做完这些，肖勉也累了。
    他拨开缠在手上的布条，见血迹已经凝结，实在无心去管，便将团子往里裹了裹。这种时候，他没敢睡，放下熟睡的团子，便沿着房屋的边边角角，在黑暗里摸索着。
    外头的匪徒们轮班有序，又很谨慎，决然不是什么一般的歹徒。
    肖勉自知硬拼不是对手，又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注意、到底要在什么时候动手？所以只能趁着天黑，好争取活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那隐藏在背后的主子，必定是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了。
    “叩叩……”肖勉跻身探手，在堆起的麻袋之后敲了敲。
    木板像是被人从外钉紧了。他即刻换了个其他的位置。
    突然，“咕噜噜……”
    正蜷起身子，躺在麻袋上的越闰泽，腾地一下便弹了起来。
    “怎么了？”肖勉又摸了一下底层的那块木板，收手回到团子身边。
    “我……”他似难以启齿般傻坐了片刻，拉着脆生响动的锁链爬向肖勉。
    “咕噜噜！”响起再起，在这黑暗的空间里灵得很。
    肖勉轻声笑了笑，抬起左臂将他捞过来，“饿了？”他摸摸团子干瘪瘪的肚子。小孩子容易饿，且又不禁饿。这都多久了？没感觉才是不健康的吧？
    他凑在团子耳边，“再忍忍，等我们出去了，给你找吃的。”
    团子抬头，小眼睛里亮起星星，“真的？那我要吃酥皮蛋！”
    肖勉：……这娃儿心态可真好！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木门响了。小团子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整个身子都在发僵。
    肖勉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进来的人正是从肖勉手上拔出钉子的那位，他手执一枚火折子，冲肖勉扬了下颌，简单明了：“吃吧！”
    说完，矮身将一个根本就看不清是何物的饭碗搁在地上。
    跟喂狗似的！
    熄了火光，他便不说一句废话地走了出去。小团子一听有东西吃，肚子极和时宜的叫唤了一声。
    “等等，”肖勉从中揽住迫不及待的团子。
    “嗯？”
    肖勉垂目，犹自思酌一阵，将团子放在地上，“先坐好。”
    小团子怕是受不住。于是，他就走过去，直接用手捻起一块送进口中……
    团子这才反应过来，惊道：“哦，你是怕……”
    “嘘！”肖勉制止了他。
    在等待会不会有毒发反应的这期间，越闰泽就待在一边，时不时偏过头看看。
    肖勉将房里角角落落摸了个遍，几次与缩头的老鼠打了照面，终于是叫他找到一块相对松动的木板。
    是被老鼠啃出了洞，加上潮湿，已经慢慢腐化了。
    团子的肚子又叫了起来，肖勉坐回去，将那碗吃食递在他手中。
    这么久都没问题，应是可以给他垫吧点儿了。要不等过会儿有机会逃走，下一顿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以吗？”团子问，“你没事对不对？”
    肖勉捏了他冰凉凉的脸蛋，“应该吧！”
    团子吞了口水，就要伸手去接。
    可肖勉却忽然地，又将碗给收了回来……
    “怎么了？你不舒服了？”团子立马抓住他的手，“是不是有……”
    肖勉慌忙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住，“别出声！”
    他又安慰道：“没毒，但是还不能吃。”
    既然没有，为什么又不能吃？团子不明白，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乖，”肖勉道：“咱们再忍忍！”
    他像只依赖大猫的幼崽，“嗯。”
    肖勉端着瓷碗缓缓起身，根据自己方才摸索过的位置，寻了一处相对隐秘的鼠洞，将饭食统统倒了进去……
    接下来就到了掰扯木门，准备就着腐坏的木板、逃走的时候了。
    肖勉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回过头，二话不说，上去就对着越闰泽的小短胳膊掐上一把。
    然后，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扯嗓大哭……
    夜色愈深，被团子哭嚎的不堪其扰的匪徒们，两耳嗡鸣，几乎灵魂都要被生扯出来。
    终于是是忍无可忍，他们骂骂咧咧，对着木门踹了几脚。
    哭声停了，后方角落里的供以逃生的洞穴，也被肖勉掰了差不离。
    这时候，被哭声折磨到神经松怠的几位，已经渐渐露了疲态，隔着一扇门，都可清晰地听见他们频繁打呵欠的声音。
    团子嚎的嗓子都有些哑，人也累了，肖勉唯恐他手上的铁锁再发出声音来吸引了外头的的人，便撕掉里衣上仅剩的一只袖子，将铁锁包裹起来。
    丹东多山，又阴寒，这屋子亦不知坐落在何处，待抱着团子从一团白里钻出去，面对的更是一片叫人叹为观止的苍茫之色。
    孤零零独立山头的屋子，背后鸟兽不往，雪已经及至两股，没走几步，都能感觉有冰水往靴子里灌。可前方守得严，他们也只得往后山跑才有生的希望。
    而肖勉也确实顾不得太多了，为行得方便，叫团子将锁链直接攀在他脖子上，趟着雪便往高处跑。
    方才徒手去掰扯木板，肖勉手背上好容易黏住的伤口重新开裂，冒了许多血。待一路疾行进入大片的松林的时候，肖勉稍微喘口气，低头去看，手背行早已结了几串冰珠子。
    他四肢被冻得麻木，已经没剩多少知觉了。所以甚是随意地往自己衣裳里蹭了两下，就趁着林中印记凌乱，选了一条好走的路。
    而此时山腰处，火把通亮，入眼可见大片的黄光在远处烁烁跃动。山里通灵，几声乱哄哄的嘈杂声，亦是传山野……
    连团子都知道，这是被人发现了。
    “美人儿哥哥……”他差点儿发不出音来，“咳咳咳，坏人是不是会追来？”
    “可能会。”肖勉说了，又转过来笑着安慰，“不过找不找得到我们，就难说了。”
    这话一点儿也没让小团子放下心，他扒在肖勉肩头，叹气声比呼吸声都重。
    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但他还是乖巧地趴着，不再喊饿。
    “冷不冷？”肖勉问他。
    他摇了摇头，肩膀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肖勉就停下，剥掉自己身上唯一可以御寒的兔儿小马甲给他裹上，“想睡就睡一会儿，等天一亮，兴许就能到家了。”
    小团子点点头。可饥寒交迫，又在山里盲目的走，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狼吼，他心里可一点儿也不信肖勉说的话。
    肖勉便笑着寻了个话题，“诶小团子，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
    他半晌，迟钝地哼唧了一声，“美人儿哥哥，你是不是忘了？”
    肖勉：……
    他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把团子往上推了推，“我这不是……考考你记性好不好嘛！”
    ……
    与此同时，丹东侯府。孟管事将搜出的匣子，连同几纸带着字迹的薄纸一并呈了上来。
    越明爵这才放下手中沾了血污的黑色铁钉，“都查了？”
    孟管事道：“是的，侯爷。”
    他将匣子打开，“珠宝、银钱，算来在外头藏的并不多，肖公子要真有心走，这些东西必然撑不了多久。就是这……”
    他顿了一下，掀起眼皮觑向越明爵。
    越明爵面容晦涩难辨，慢吞吞接过管事从袖中摸出的一叠方纸。
    他骤然起身，“文牒？”
    “还有行监司的路引发放记录。”管事斟酌须臾，“通关文牒，按律需得加盖印章才可作效，不知侯爷……可是私下允了？”
    “呵！”越明爵冷哼，“你以为呢？”
    孟管事忙垂首，“属下不敢妄断！”
    “那便是你心中有数了！”这假文牒逼真如厮，几可乱真，上头戳的正是那奴的名字。
    为便于行动，他竟还将此藏于府外？
    是什么时候弄好的？怎么弄的？找的谁？
    他备好一切，是早就决定了要回北梁，才不惜一切代价逼他交出卖身契吗？
    以为这样就够了？就能逃出丹东去？
    做梦！
    越明爵怒而拂袖，不屑一顾地将其扫落在地。那行笔阔阔，印着“肖闵”二字的纸张，被钻入房门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