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出其右

23.药汤苦

    
    还未等司徒瑾作出恰逢其会的反应,原是半蹲而下的单云端已是起了身,留下换洗衣物,离了屋。
    顷刻寂静,仅可听闻屋外落雨声响。
    被留于屋内的司徒瑾只觉脑子里接连一阵又一阵的“嗡嗡——”作响,方才单云端近在咫尺的脸庞,若有似无的喘息,乃至暧昧不明的言语,都萦绕在他脑内挥散不去。
    “司徒都知道的,不是吗?”
    而今心如鼓擂的司徒瑾不免心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二哥这话应当并未反驳我先前所言吧?
    纵然表面镇定自若,好似他正静坐着沉思何事不愿谁人搅乱思绪,实则心内却是他罕有的慌乱动悸。
    雨声渐缓,落在瓦楞上又像是砸在司徒瑾的心尖上。
    于黯淡中,他感觉周身好似是被置身于雾霭缭绕的云上霄阁,脸上烫得惊人,身子左右漂浮不定。
    司徒瑾闭上眼默坐了稍许,也是费足了劲儿,这才将身上全然湿透了的衣物褪下,换上单云端给他备好的衣裳。
    实则也未过多久,门外响起极轻的叩门声。
    司徒瑾闻声朝那处投去目光,柔声询问道:“二哥?”
    “司徒小公子,是老奴。”门外赫然传来彩娘的声音。
    司徒瑾嘴唇稍泛白、了无生气,说起话来也显然没有太多气力,却仍是抱有愧疚解释道:“深夜冒雨来访,还请彩娘不要怪罪司徒。”
    关乎单云端与司徒瑾两人之私事,上了年纪的彩娘饶有眼色,看破也不点破,只听她在门外轻声道:“司徒小公子不必这般说,老奴已将热水备好了,若行得方便还是早早去沐浴换置衣裳,别冻着了身子。”
    吱呀——
    木门被人由内打开。
    是司徒瑾已然起身,推开门道:“多谢彩娘。”
    “随老奴往这边来。”彩娘也不迟延,少言寡语,随后语止,领着司徒瑾便往澡浴间走去。
    旧将军府虽大,然如今仍在使用的房屋庭院却属寥寥可数,院内一丘一坎,乃至一草一木,大多都是荒废弃置的。
    两人步伐不急不缓,没多久便于澡浴间外止步停下。
    彩娘语调轻松,缓缓道:“便是这儿,小公子请吧,有事再唤老奴。”
    司徒瑾道了声谢,便是推门而入。
    屋内四周皆是点了明灯,敞静通亮,司徒瑾稍稍走近些,感受到浴桶内冒出的热气,伸手一摸,水温恰到好处,还见其中放入少许薄姜片,有助驱寒暖身。
    将衣物卸掉后,司徒瑾不作犹豫地入了浴桶,将束发解开散落水中,他浑身像卸掉重任般倍觉舒缓,淋过雨,又着了凉,泡入水中后他沉沉闭上了眼,仿佛当即便能睡去。
    先前的衣物被置于屏风上,除却屋外风雨掺杂声,澡浴间内显得太过无声无息,听不到半点动静。
    良久,又是一阵叩门声响传来,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将他从半睡中唤醒来。
    随即是一声木桶沉重的落地音,司徒瑾以为是彩娘再次提来热水,忙道:“司徒这便浴好穿衣,彩娘不必费心来给司徒添热水了。”
    紧接着,门外是短暂的沉寂。
    雾气蒸腾中司徒瑾半眯起眼,察觉到不对劲。
    与此同时,屋外那人推门进了屋,脚步声渐近,终又在屏风另一端停下了脚步。
    司徒瑾的心轰然砰砰直跳——
    他从脚步声听出,那人不是彩娘,而是他二哥。
    “彩娘入寝休息了。”果然单云端。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
    “西岭雪山一别,本想再返回山下去寻你与伏?R,只是义父另有事情唤我火速回京。”
    “师兄嘴笨,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也好暂且躲远点,不让司徒眼见心烦。”
    “那日宫中偶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率先离去。”
    “……也并非是有意躲着司徒。”
    这几声断断续续的话,像是积攒了许久,才传来司徒瑾的耳边。
    后者泡在不冷不烫的水中,很是舒服,被那像飘过来的几句话,不免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正在梦境中。
    司徒瑾试着长出一口气,朝屏风外的单云端低缓道:“后来我一直念着的都是二哥。”
    此话一出,倒是令单云端一时乱了分寸,他当即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我总是想起前往西岭雪山的路途中二哥对我的照顾,也不明二哥那日在水帘洞天内对我说的话,又是否如我所想那般,”不作停顿的司徒瑾又道,“所以时常睡不安稳,忐忑不安。”
    单云端不知如何说出‘抱歉’二字,话刚到口中又戛然而止,只微微张开了嘴。
    随后,司徒瑾却又道:“那二哥是何时对我有了不寻常的情感?又是……从何时开始也会如我所说的那般夜里难眠、时有不安?”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二哥打小便对司徒这么好,他却像个没事人只知道顾着自己……”
    单云端并未料到他会这般说,低声打断道:“司徒不必觉得有愧与我。”
    他心说,待你好是我自己愿意的,喜欢你也是我非要这么做的,司徒完全不该心存愧疚。
    两人相继无言。
    司徒瑾感觉到水有些凉了,心想既然二哥也给他提来了热水,索性道:“二哥将热水放……”
    谁知单云端也同时开了口:“那我将这热水……”
    这一下便更是尴尬了。
    司徒瑾用两手捂了把脸颊,试图让滚烫的面颊看上去更精神些,陡然开了口道:“二哥。”
    虽看不清屏风外的单云端是何表情,司徒瑾却能确凿无误感受到他迟然顿了顿,不知当下是走是留。
    单云端没接话,而后司徒瑾稍有些欲言又止道:“……水有些凉了。”
    这话中的试探意味十足,若还无所察觉其中话里有话,那他单云端便当真如黄毛伏?R所言那般——是个货真价实的木头愣子了。
    单云端的声音有些沙哑:“师兄给你换些水?”
    分明是自己主动提出的邀约,司徒瑾却登时如同怕羞的土拨鼠,直往下埋,水面以上仅露出他的大半张脸,拘谨道:“好。”
    随后,单云端也不多话,绕过屏风来给浴桶添了些热水,他的目光始终未对上司徒瑾,好似摆在他面前的仅有那浴桶并无旁人一般。
    司徒瑾冒着大半个脑袋悄然打量他,脸上烧得慌,也不知是因淋雨所致,还是另有别的缘故。
    猝不及防地,单云端一只手迟缓伸了过来,倏地抚上了司徒瑾的额头,随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作了比较,沉言道:“烫。”
    司徒瑾眨巴着双眼,一言不发。
    当下情形,好不暧昧。
    谁知,单云端凑近低沉道:“这雨许是不会停了。”
    “唔,”司徒瑾这才接他的话,如是道,“雨下得好大。”
    单云端的双眸是漆黑而又深邃,当下能与黑夜恰如其分地融合,浑然一体。
    司徒瑾被他无声地凝视着,故意试探道:“二哥府上没伞,是不是?”
    听闻,单云端呼吸一顿,含糊应道:“嗯。”
    司徒瑾又道:“司徒也没带伞。”
    单云端看他这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实在拿他没办法,轻声道:“现在就去给司徒备好房间。”
    .
    换上锦缎床褥,燃了油灯,单云端给司徒瑾备的客房便是距他寝屋最近的一间。
    若是伏?R在场,恐怕当即就要内涵单云端居心叵测了。
    当下彩娘已寝息了。
    然单云端却不知从何处呈来一碗药汤,也不烫,来了便让司徒瑾一口喝下。
    沐浴后的司徒瑾已然换了行头,身上穿的是单云端的里衣,因借姜片沐浴后,浑身回了暖流,自认身体无碍,然仍是坐于床榻之上任由站立床前的单云端盯着他喝药。
    司徒瑾一饮而尽,学单云端一字一字地说话:“苦。”
    单云端接过碗盏,回他道:“大多药都是苦的。”
    司徒瑾随口道:“二哥应当很少喝药。”
    单云端若有所思道:“好像是。”
    如是,他忆起幼年进入门宗玄前,身中奇毒,许是那时将这辈子的药全喝光了的缘故,后来治好毒后,师从孟嶂练功习武,确实再也未服过药。
    司徒瑾伸手暗示他低头,又道:“不过这碗药汤不太一样。”
    单云端以为他要给自己看些什么东西,又或是有何蹊跷之事要低声告知与他,随即凑过去:“?”
    霎时之间,坐着的司徒瑾双手撑住床榻木架,猛然上前吻住了单云端。
    与单云端适时撑大双眼同时发生的,是司徒瑾狡猾地撬开单云端的牙,用舌尖在对方口内横扫一圈,而后又急速退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急迅,单云端不觉仍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僵硬不已。
    而始作俑者克制住差点就要蹦出的心脏,后退少顷,却故作镇静,问道:“是不是当真很苦?”
    单云端简直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些……
    本应身处主导位置,却被这般好似调戏了一番,他身心皆仿佛被点了火,当即倾身将司徒瑾压在身下,哑着嗓子问他:“司徒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徒瑾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脸也烧得滚烫,嘴上还在逞强:“只是想让二哥尝尝药汤有多苦。”
    单云端好歹也是堂堂八尺男儿,无病无痛,身强力壮。
    寻常虽话是少了些、人也闷了点,可对司徒瑾的那点心思可谓是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当下被对方这样撩拨,他哪还受得住,该有的反应必须得有。
    只是他强行压抑住了欲望,俯身朝身下的司徒瑾道:“该睡了。”
    而后“噔——”地一下起身便往外走。
    司徒瑾半躺在床上,朝上盯着帐幔发呆,还有些发晕。他听着单云端离屋、关门、再回到另一间房的一系列动静,简直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随后他将身子换了个方向,谁知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
    曙光洒满前户,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吵得他一时惊醒。
    “万里追踪!给我出来!”
    “怎么是伏?R小公子来了……”
    “彩娘好!义父命我急速来唤您家小将军到门宗玄,没吵着您吧,对了我想吃彩娘做的早膳!”伏?R真是见人说人话,随即又换回另一种语气,大喊道,“万里追踪!你是猪吗!竟然比我还能睡!”
    “……”单云端早就醒了,一脸烦闷出了屋。
    司徒瑾起身穿衣要开门出去,想着伏?R竟寻来这旧将军府,可别是有何要事?
    “无寅老哥出事了,义父让我赶紧通知你去一趟门宗玄……”说罢,伏?R宛如脱缰野马,又自顾自崩溃喊道,“完了完了,司徒也一夜未归,该不会也出了事,我这便宜兄长也靠不住啊。”
    语毕,司徒瑾将门推开。
    门外三人闻声投来目光。
    一人心平气和,满脸慈善道:“伏?R小公子不必担心,司徒小公子昨夜是在府上过了夜。”
    另一人似乎想起昨夜发生的某事,面无表情却红着脸,别开视线。
    最后一人目光呆滞,久久无法平息那仿若被狗日了的心情,他心说:我的便宜兄长,您怎会出现在这里,贤弟想问问您的贞洁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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