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到一只小蠢羊

    
    顾珩是最晚一个到达宅子的，他携其妻方渺来的时候，天已完全黑透，院子里传来藏匿在草丛之中的幽暗花香，随着他们推门而入时在屋内缱绻弥漫。
    顾川和是顾珩和方渺的孩子，年仅八岁，却自小就是一派严谨，这点倒是很随他爹，但是跟他爹完全不同的是，这个小孩子从小就性子温润懂事，从不记仇。
    顾如是则是顾老爷子外孙女顾浣的女儿，比川和小了一岁，却比他高了半个头，小姑娘的脾气性格是活泼可爱的很。
    两人先是给顾老爷子问候请安，随后简单对顾佰和顾浣点了点头。当然，只有方渺冲着顾佰点了头，顾珩则看都没看他一眼。
    “爸爸！妈妈！”顾川和很有礼貌的朝顾珩和方渺问候道，顺便帮他们俩拉开了座椅。
    方渺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顾如是：“舅舅好。”
    “如是真的是越来越懂礼貌了。”顾珩边刚消好毒的热毛巾擦着手边笑。
    而后，他半敛起笑意，将目光瞧向坐在对面的顾佰：“好像现在，就差小佰自己了，我们都在等着你领回来一个女朋友然后给川和还有如是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顾浣冷眼瞪了下顾珩，又看了眼顾佰，这才开口：“小佰的长相和家世，难道还愁找不到心仪的女孩子吗，怕是那些倒贴的女生太多，都入不了小佰的眼。”
    “大哥说的是，打小大哥什么事都比我要做的好做的快，哪怕是婚姻生活方面，大哥也是如此优异。”顾佰对上顾珩那双如鹰爪一般的眼眸，面不改色的笑着回应。
    顾珩：“是吗，原来在我弟弟的心中，我是这样的。”
    顾老爷子轻咳一声，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顾珩的话：“都别说了，我把你们喊过来一起吃饭，图的是开心，怎么哪次都像吃了枪药一样，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这顿饭，一如往常的家庭晚宴烦燥无味，除了两个小孩子和顾老爷子的乐趣互动，在座的四位成年人都皆少言少语，就连偶尔的一两句交谈都还带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在顾家，顾珩和顾佰的不合是人尽皆知。顾珩比顾佰大了五岁，他很不喜欢这个一出生就把父母还有爷爷对自己爱抢走的弟弟。
    本来这种小妒忌在他们两人之间很微妙，除了偶尔抢走顾佰的奶嘴，偷吃他的零食以外，顾珩也没有做过特别过分的事情。
    可是当顾珩十二岁那年，父亲和母亲为了奖励荣获英语演讲证书的七岁的顾佰而带他去游乐场玩时，在高速上被一酒驾司机追尾导致撞上载有易燃易爆性物质的运货卡车。
    由此，顾珩对顾佰的敌意正式爆发。
    顾珩还记得当时看到灰头土脸满身焦味的顾佰被消防人员抱出来的时候，自己二话不说就是狠狠的一耳光甩了过去，打得在场的所有人员都惊住了。
    不过顾佰却没有哭，他只是麻木的望着顾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此时，顾珩站在顾宅三楼的露天阳台上，端着杯红酒朝灯火通明的庭院里望去。微弱的晚风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掠过，惹得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方渺从屋内走出来，将一件深色的西服外套披在顾珩的肩头。
    她顺着他柔和的目光望去，所及之处则是如是和川和在顾佰身边嬉闹的情景。
    方渺没有说话，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清楚，顾珩虽说表面上处处针对顾佰，其实内心还是很偏向自己这唯一一个亲弟弟的。
    “阿渺，你说，小佰什么时候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顾珩的声音轻轻的，在初夏的夜晚中很是温柔。
    “小佰很优秀，他只是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子罢了。”
    “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就会越来越孤独，内心会越来越渴望温暖。”顾珩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挺希望他快点成家的，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生活，一定很不好过。”
    方渺笑着嗔怪了顾珩一眼：“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记得他小的时候最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他总是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不哭也不闹，很是安静。而我呢，却总是把他自己一个人锁在家里跑出去玩，故意很晚才回家。”
    方渺靠在他的身边，顾珩很熟络的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有些冷的身子。
    “阿渺，有家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就比如现在，我有你，有川和。”
    “小佰一定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女孩子的，那个女孩子一定会给他温暖，就如同我带给你的温暖一般，让你这个浑身带刺的刺猬不再到处扎人。”
    顾珩在方渺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他倒是很乐意听她这般比喻自己，因为只有他的阿渺才可以在他面前揭他的短。
    ***
    给两个调皮磨人的小孩子讲了三只小熊的故事后，顾佰坐在庭院里的秋千圆椅上，不厌其烦的翻着江念曾经的博客。
    指尖在相册里的一张照片上轻轻的摩挲着，久久不肯离去。
    那是一张穿着米色格子小裙子的小姑娘笑的甜美的照片，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软的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仿佛驱赶了世间所有阴霾。
    良久，顾佰向下划动屏幕，点开下一篇日志。
    “今天又下雨了，我真的很不喜欢阴雨天，却又很喜欢阴雨天，我之所以不喜欢阴雨天呢是因为他是在这种糟糕透的天气给我提的分手，我之所以又喜欢阴雨天呢是因为在这种天可以裹在被子里蒙头大睡，什么事也不用想什么事也不用做。嗯，睡觉真好。”——2017年9月26日。
    “今天自己一个人去了游乐园，漫无目的的逛了好久，却只玩了旋转木马，还是坐的之前最爱的那匹歪头的粉色卷毛小马驹，下来之后我就直奔公共厕所，在那里哭了好久，嗯……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吧，哭的时候特别觉得人间不值得，但是哭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吧，在一次又一次的哭泣中醒来。”——2017年9月25日。
    “我去庆山路的悟花花店看望那儿的老板娘，老板娘是一个很美很温柔的姑娘，临走的时候还送我一大把用紫粉色丝带包好的蓝色满天星。街道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是那种厌倦世俗泛着残绿的焦黄色，我抱着花走在油柏马路上，有只白色的绿眼睛猫尾随了我好久。可是我的小缪斯，我不能带你回家，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敢奢求你的陪伴呢。”——2017年9月24日。
    “相比格林童话，我还是更喜欢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夜莺的鲜血穿透胸膛染红玫瑰，可是却被年轻的学生和公主弃若敝屣，我好心疼单纯善良的夜莺，我好心疼被抛弃的红玫瑰，我好心疼我自己。”——2017年9月23日。
    “生活在阴沟里，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2017年9月22日。
    顾佰熄了屏幕，向后仰在圆椅上，他望着有散落碎星的夜幕，眼前浮现出自己忙于考研的那段日子，某天清晨在图书馆门前看见的那位扎着马尾背着书包穿着米色格子小裙子蹦蹦跳跳跑上台阶的小姑娘。
    如此枯燥无味的违背家族意愿的读书生涯，正因为每天清晨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而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就如同春日清晨第一杯温暖的加糖牛奶，甜入心窝。
    他第一次遇见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还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没有谈男朋友，没有重色口红，没有很酷的黑色皮衣和长靴子，只有干净温柔的连衣裙。
    五年，足以让一个小姑娘长大，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可爱变得轻熟。
    “生活在阴沟里，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顾佰摘下金丝边的眼镜，那双深邃眼眸中尽是细碎的星光。他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他小声呢喃着这句话，体会着当时江念的心境，也反复想着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经历。
    现在才十点半，江念应该在酒吧，不知道她今天唱的是什么歌，穿的是什么样衣服，是化的淡妆还是浓妆，是散着头发还是扎着马尾。
    顾佰毫不犹豫的起身，进屋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
    顾浣刚泡完澡穿着睡衣敷着面膜下了楼，看着顾佰一副要出门的模样，疑惑的问道：“喂，小佰，这么晚了你干嘛去？要回去吗？”
    “表姐，我突然想起来学校有点事，我先走了，麻烦你帮我给爷爷还有大哥他们说一声。”
    顾浣：“......”
    “这个小子，之前从来不这样啊，今天怎么回事。”顾浣纳闷的目送顾佰坚实挺拔的背影离开，打算出门去把还在庭院里闹腾的俩孩子给叫回来。
    突然，顾如是和顾川和嬉闹着跑进屋子里，一脸神秘激动的冲着顾浣跑过来。
    “妈，小舅舅他走了。”如是扯着顾浣的睡衣袖子，一脸的神秘兮兮踮脚凑过去，“妈，你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小舅舅这么着急是去哪的秘密！”
    顾浣狐疑的俯下身将耳朵贴到顾如是的脸旁。
    “小舅舅是去见漂亮的小姐姐啦！”
    顾浣：“？？？”
    “真的？”
    顾川和很是坚定的对着投来怀疑人生目光的顾浣点了点头。
    顾浣：“你们怎么知道的？”
    顾如是：“因为小舅舅在走之前，一直在看手机，我就很好奇的偷偷跑到他身后瞧，原来小舅舅一直在看一个漂亮姐姐的照片！”
    “漂亮姐姐？”
    顾如是满脸激动的点头如捣蒜：“照片上的那个姐姐可漂亮了！眼睛很大，笑的还很甜！”
    如果真的是去找心仪的女孩子，顾浣顿时觉得无比欣慰，毕竟她这个表弟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要是真能带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