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攻略

59.五九章

    
    陈举凝住他, 突然笑了笑, “你看的书还真不少……”
    “哪里哪里, 不过读了几章皮毛, 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林昭十分谦虚, 没敢说这些书是初高中语文课外阅读范畴。机关单位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闲的, 寒暑假总有时间翻上一回, 论家教辅导他只服自己。
    “很好。”陈举抬手一指旁边的空简,“以后早读完毕来替我抄书。”
    等等……啥?抄书?就他那加班加点勤学苦练才勉强横平竖直的隶书?林昭傻眼。没有印刷机的年代, 书籍全靠手抄,人工可怜的效率决定了书籍的高成本和低普及率,普罗大众眼中识字是稀罕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说啊——
    “你在想什么?”
    林昭的脑内吐槽一下从嘴边溜了出来:“科学改变世界。”
    他立刻反应过来, 紧张抬头,陈举还是听见了,一脸的兴味盎然。“柯学?这是谁家学说?我怎么从未听过柯姓大家创立学说?”
    心好累。林昭想起了名拉的阿伯,古怪憋笑了下, 正色道:“这是一位前辈,柯先生。”
    就当是对赛因斯先生的另一种致敬吧,林昭觉得自打穿越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令人敬佩。
    “那世界又是何物?”陈先生不耻下问。
    林昭道:“世界是佛家说法, 古往今来曰世, 上下四方曰界。”
    佛教自明帝入中原, 前朝孝桓帝尊佛, 大批贵霜译经僧至洛阳传译佛经,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士人对佛学并不陌生,也没什么太大好感。陈举在洛阳时旁观过佛僧讲经,听见这话,不以为林昭言辞冒犯,忍不住赞叹。“这柯学十分了得啊,竟能改变佛家世界。”
    林昭乐得他误入歧途,也不解释,岔开了话题,问:“我从父亲处听闻,昔日蔡伦造纸进呈天子,为何至今所见还是竹简帛书?抄书为何不可用纸?”
    如果没记错,蔡伦已经发明造纸术几十年了,为什么林昭至今没在学校里看见一片纸?
    陈举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道:“那纸薄而脆,质黑而粗糙,难以存留,怎能用之书写?”
    经他解释林昭才明白,虽然蔡伦已经呈上了低成本造纸的步骤模板,然而由于工艺限制,纸张质量太差,不符合书写存留的需求,仍然没投入实际使用。林昭从小到大用惯了纸,猛然回到竹简写字的年代,十分不适。他想起今年暑假辅导小表妹高中语文时的一篇阅读理解,文章仔细讲述了存留至今的古法造纸,对其中步骤配方不吝文笔,另有一道大题要求归纳步骤及其作用,小表妹粗心大意,在这一题上几度折戟,林昭便把它作为讲解的重点,是以记忆犹新。
    回想了一番细节,林昭的心砰砰乱跳。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推动一下造纸术的改良进程,起码提前取代笨重的竹简和昂贵的帛书,并且顺便解决一下某个尴尬的生理问题。
    陈举见他听得聚精会神、眸光闪亮,似是对纸十分有兴趣。心中一哂,慷慨道:“我家中有一纸坊,你若有兴趣,到时我带你回去看一看便是。”
    林昭大喜过望,连忙道:“多谢老师。”
    陈举板起脸:“之前,先把书抄完。”
    “抄抄抄!”林昭爽快应下,乐颠颠的问他:“今天就开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立马搬来了一卷空简,又在陈举指点下磨好墨,才发现对方还没告诉他要抄什么。对于林昭的疑问,陈举没有直接答书名,告诉他去外边横七竖四的那排书架上取下二层向右第三卷。
    林昭依言找到那卷竹简,对陈举的记忆力佩服不已,他能记得哪篇资料放在哪个文件夹就不错了。沉甸甸的一卷放在桌上,展开时发出几声清脆碰撞,林昭书一到手先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篆书,包票打得满满,万一认不得字,那就十分尴尬了。
    繁体字他在北市为作册时已经有了一点基础,大部分常见字不存在阅读书写障碍,于是伏案一笔一划的写下第一个“燕”字,他跟秦思学的字,练了一阵悬腕,初见成效。
    陈举看了一眼他的笔迹,不留情面的批评道:“落墨呆板,架构生硬,你这一笔字毫无风骨。”说归说,倒也没说不让林昭抄。
    林昭抹了抹汗,腹诽:我才学一个月,风骨什么的太强人所难了吧。
    写了几十个字,林昭慢慢琢磨出一点不对,将原卷彻底展开,先过了一遍,发现这书很有意思,写的是燕太子丹在秦国当质子,秦王嬴政无礼,太子丹欲杀秦王问计老师之事,多半还有后文,讲得应是荆轲刺秦。
    “燕太子丹质於秦,秦王遇之无礼,不得意,欲求归。”
    这故事距今不过几百年,在民间还有流传度,史书也有记载,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觉得很有意思的时,这卷书的叙述记载没有史官叙事的惯有风格,用词浅白,细节惟妙惟肖,很有点原始传奇小说的影子。
    他忍不住问:“老师此书何名?”
    陈举展简的手一顿,淡淡回答:“燕丹子。”
    林昭偷瞟一眼陈举,对方正襟危坐,一派清风朗月的端方严谨。啊咧!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昭抄书不敢懈怠,书堂里的几人也没闲着。孔子云:学而不思则罔。以往陈举不在时,学生内部往往会展开一个小型学术交流会,这是唐敏的提议,陈举觉得不错,大力支持将其变成了一个章程,开始还有点互相交流的意思,后来往往以周晖单方面向人提问终结。
    这次他没能得逞,因为容桓说到做到,说了半年就半年,绝对不回答他任何问题。
    周晖只得郁闷的切换目标,找到自己最初的答题者唐敏。唐敏面上笑嘻嘻,心里呵呵哒,暗想容桓不答你来找我,不是明摆着退而求其次,虽然他的确比容桓次,但我不要面子啊?
    唐敏不比容桓耿直,圆滑的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周晖偏偏是个木楞性子,穷追不舍,几番来往,张珂烦了,吼了一声:“你们有完没完?”
    他家世优渥,是书院里的小霸王,旁人忌他三分,不敢多言。刘陵一直看张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里都能跳出不是,这次竟也觉得他怒得情有可原。
    周晖到底不是完全不解世事,收到众人怒目,偃旗息鼓,继续当隐形人。他一闭嘴,学思会瞬间安静不少。过了一会,郭川忍不住了,问他们:“那林姓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薛长生才被刘陵怼过,颇觉颜面无光,轻蔑的嗤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市井贱人。唐敏想到他看过禁.书《太史公记》,又很喜欢《国策》,心里早已把他列入了警惕往来人员名单,不愿过多往来,也不敢说他是非。
    剩余几人跟他不熟,反是最后到书院的江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倒是听说过他,他是石呆荐来的,以前是城北流民,后来在市里作册。”
    江家是当地豪族,不像陈荀钟韩,世代传家根基深厚,只有一点谁也比不上,他家地多,引申义就是他家钱多。江意是族中二房幼子,向来得祖父宠爱,从小带在身边,耳濡目染接人待物,最是消息灵通。
    他一说“石呆”,张珂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石清曾在面见颍川令时解题忘了时辰,惹怒颍川令,命人将他绑去府中,见面后颍川令喝问他为何怠慢,石清如实答了,颍川令大笑,赠了他一个“呆”字。提起石清,二人神情皆带了若有若无的轻蔑。石清庶人出身,学得又是数术,全靠攀附颍川令,与阳翟府内市吏为伍,在他们眼中甚至不如陈家家仆陈绪。
    郭川没听过石呆的典故,不明所以。薛长生抿了抿唇,少见的没有附和,他知道石呆是谁,这则笑话张家仆同张珂回报时,他正在旁边。唐敏亦是一声不吭,他出身胥吏之家,父辈还有几人与石清关系不错,总不好嘲弄长辈。至于容桓,这人性情冷淡,向来不参与这一类话题。
    其他人不捧场,江意与张珂二人笑了一阵颇觉无趣。前者睨了睨郭川,道:“其实这林昭跟你家还有点渊源。我记得你有个族叔的女婿在北市为吏,姓方,他认了这林昭为师。”
    郭川闻言大怒。
    “这小子不过一介孺子,也敢妄为人师?”
    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族叔,更没听过为吏的方小史,他恼得是自家拐弯抹角的亲戚认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老师,这令他极其颜面无光。
    等到林昭抄完归来,蓦然遭遇郭川劈头盖脸、暴风骤雨般的一通贬斥,不由懵逼。对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无非是表达一个中心思想——你小子几斤几两也敢当人老师赶快回家玩泥巴去吧!言辞轻蔑,语态义愤,用词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方小史是他儿子呢。
    林昭起初懵然,听懂之后只觉十分好笑,望了望一侧看热闹的若干人,思索了一下罪魁祸首,无果,遂闭嘴等郭川说完。约莫一刻钟后,郭川终于词穷。
    林昭微笑,诚恳道:“对于郭君的疑问,我有一言可答,奈何有些粗鄙,希望诸君过耳即忘,可否?”
    郭川完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下意识点了点头。其他人有心看热闹,陆续应承。
    林昭得到满意的回复,退后一步,真诚的吐出了四个字。
    “关你屁事。”
    “你!”郭川一愣,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唐敏江意薛长生等人一个两个面色古怪,张珂有点缺心眼,哈哈大笑,刘陵比他还捧场,笑得更加大声。两人听见对方的笑声,扭头不约而同的互瞪一眼。
    据说熟练运用“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两句话可以节省人生80%的时间。这句在后世流传深远的名言并没有出现在当前,但这不妨碍林昭一众同窗理解这四字的精髓。毕竟,中文,就是这么博大精深。
    郭川大怒,上前两步,这时显出了林昭预先退后的前瞻性。他一直留心郭川的举动,见对方迈步,立马向后窜了几步,站在门口,进可攻退可逃。
    林昭不近不远地防备着郭川,容色愈见诚恳,“粗鄙之语,难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你!狗小子竟敢如此辱我,今日之仇我若不报,誓不甘休。”郭川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叫嚣得厉害,林昭一瞬敛尽了笑,亦是严声厉色道:“君不知从何处听来了闲妇懒汉的闲言碎语,不分是非,不辨清浊,无故辱我颜面。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若不加反击,日后岂不什么蛇鼠之辈均可欺我辱我轻我贱我?”
    他自入学,被人嘲笑均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突然摆出少见的强硬姿态,众人皆是一愣。
    “足下出言不逊,口口声声贬我乳臭小儿,不配为师,我难道还要长跪请听,三拜九叩,谢君大恩?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唯有四字,报卿之赐。”他引经据典,说的文辞彬彬,然而一想到那句“关你屁事”,旁观者的表情……十分微妙。
    郭川头脑简单,口舌也不太利落,他辩不过林昭,气得双目赤红,口鼻喘气如牛。
    这时江意适时帮了一把腔,“二位稍安,听我一言。郭君性情刚烈,口不择言之下难免有些轻蔑之语,这是他的过错。他怕是一时心切,为亲族忧虑,情有可原。还望林君体谅一二,勿要再出轻辱之语。”
    林昭佯作大怒,头脑十分冷静,自觉这出戏发挥不错,起码八十分。刚刚故意贬损了一句消息源头为“闲妇懒汉”,正等对方跳出来,一见江意,心里一乐。?眩???苄∧苁郑??词悄惆
    他说的和颜悦色,林昭也不好赤急白脸,反落了下成,亦是面色一正,温文尔雅道:“卿既知关心则乱,我亦如此。古人曾云,君辱臣死。卿以为,师受辱徒又当如何?为弟子计,我也断不能容郭君放肆!何况,我徒方全父母翁家皆在堂,君既有此忧,何不先告与尊长?”
    江意笑意一僵,暗道这小子好伶俐的口舌。最后一句分明是在嘲笑郭川,方小吏双亲都没意见,哪里轮得到你来出头。
    “我忝为人师,心中不安,自认传道授业解惑,兢兢业业,未敢忘怀。郭君若以为我不配为师,自当以学问责,为何以年龄轻贱于我?我若不加反击,自甘受辱,郭君亲族所托非人,又有何颜面?”林昭又顺势卖了波惨,虽然在场的人没什么同情心分他。
    江意不好再说,丢下郭川,郭川说不过他,想动个手吧,见刘陵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林昭身边,还威胁般冲自己扬了扬拳头。呃……他好像打不过刘陵。
    算了算了,他黑着脸从林昭身边走过,没在说话。
    林昭其实不怕郭川动手,只要不闹出人命,他动手反而对自己有利。当然了,能不挨揍最好,他又不是受虐狂。所以,林昭还是挺感激刘陵的,如果他不提去射箭的话,就更好了……
    “上次那两只箭我还没找着呢。”
    林昭小声提醒,刘陵正欲答话,就见张珂带着薛长生站在了林昭面前。
    身高差什么的太讨厌了。林昭不得不抬起头,露出一个略显惊讶的表情。
    “你日后要不要跟着我?”张珂一脸的饶有兴味,如是问道。
    这种黑帮拉人抢地盘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林昭瞟了瞟他身后嘴唇微抿、神情淡淡的首席跟班薛长生,心情很微妙。再一扫身边面色铁青的刘陵,活脱脱一副被人当众挖墙脚戴绿帽的憋屈样,瞬间更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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