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范晓最后一次来贾明臣家的一个星期后,他父亲出院了。范晓自从来他家被他拒绝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上门这事,也再没有提过颜卿璇发的那条消息。
贾明臣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在最高潮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妙的裂缝,悄无声息而又有征兆地慢慢疏远。
就这样到了大四开学,他以为开了学,他和范晓又能恢复成以前那样时刻形影不离的状态。然而开学后,一起去公园晒太阳的日子少了,晚自习也不是每次都去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一直黏在一起才是奇怪的,毕竟范晓是来过他家的人,他也是真心把她当做女朋友看待。
颜卿璇的短信,他一直不愿意删。
短信内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颜卿璇专业有些理科类的教科书没有订购,需要向别的专业同学调剂一下,这在学校里很常见。
贾明臣第一时间就准备好了足够数量的书,给了颜卿璇。
颜卿璇感激万分,贾明臣也是,他很欣慰颜卿璇遇到问题了,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自己。他也能看出来颜卿璇非常想和自己寒暄几句,他自己也很想再和颜卿璇说说话,但一想到范晓,硬生生地忍住了沟通的欲望。
盛夏刚过,还未完全入秋,正是好时节,不炎不凉,微风拂面,温爽宜人。
贾明臣晚上还是经常陪着范晓四处走走,而往南走到七月大酒店次数颇多。这段时间,范晓总会晚上约他出去,吃吃饭,逛逛街,但不怎么提自修了。她觉得他通过上学期几次考试时,既然光荣地当上了分发答案的路由器,应该已经树立了健康的学习观。
她和他一起沐着晚霞凉风,又逛到了七月大酒店,这片地方曾发生过很多故事。
“以前论坛聚会,就在这里租的场地,”他对他知晓的那部分论坛历史如数家珍,“那时搞了一个抽奖活动,抽到号码的网友,可以到会场中央说出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网友名字,如果那个网友正好在场,必须上前相认。”
“那要是不听指挥,死活就是不上去怎么办?”
“早就考虑到了,每个来参加聚会的人,在进场时都必须要写下自己的网名。而且场下的网友,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要你在场,肯定逃不掉。”
“那有人找你吗?”
“不是我自吹,那时想找我的人还特别多。”
“他们见到你时什么反应?”
“不怎么样,不得不说,这个论坛上大部分人还是憧憬看到帅哥美女。他们以为优美文字背后,藏着的不仅是优美的灵魂,还会附带优美的身段和容颜。”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不是,我们寝室韩国仁和孙钦,都犯过这种错,”他傲然道,“只有像我这种不期待遇到美女的人,才会遇到真正的美女。”
说完把范晓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嗅探着她的体香。
“那次晚会,我记得有个学姐在舞池里和人跳舞,结果一不留神脱手,被人甩飞了。”
“甩飞?你形容形容,我想象不出来。”
“人是横着出去的,最后落地还砰地一声。”
“啊,那得多疼啊?”
“是啊,楚西舫当时都看傻了,以为要出人命了,对了,那个人就是沈翠羽。”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范晓忽然说,“我今天不想回去了,你也别回去了,陪我一起好不好。”
羊入虎口,岂有拒绝之理,贾明臣矜持地说好。
他的回答话音未落,范晓就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今晚在文艺社有事,不回家了。
贾明臣知道一对男女在外面过夜意味着什么,也算是每个男生盼望许久的大事,平时就特别羡慕许亦泓和袁梦湘的双宿双飞。他自认正派,一直没有勇气提,怕范晓听了当他是流氓,更唯恐两人因此最后一拍两散。
现在范晓主动提了,他反而有点害羞。
他的钱包也很害羞,隐隐摸了半天,就几张十元的纸币。这并不奇怪,原本他只是出来兜兜风,完全没想过两人关系会在今晚发生质的跃迁。
旁边就是七月大酒店,出了名的开房圣地,多少情侣在这里留下了一屁股风流韵事,听沈俊生说,邵谦就是这里的常客。他也不知道在开房这件事上,他应该表现出富有经验,还是生涩比较好。转念一想,自己没有这方面经验,想扮老江湖也没这个资本,还不如本色出演。
于是探向旅店售票处的窗口,“空房多少一间?”。
窗口里冰冷的声音响起,“今天晚上没房了。”
范晓一脸遗憾,他也装作遗憾不已,内心松了一口气。
“他们去国际交流中心吧,那里还便宜一些呢。”
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好在范晓说那边便宜,他顾不上想为什么她会知道国际交流中心更便宜,就被她拖着走了。
范晓没让他多想,路上就告诉他了,“我寝室有个开房成瘾的女生,安全套随便扔在床上的,很不要脸,没事就说这些下流的事。”
贾明臣心想,她一定认为事情下不下流是看谁做的,他如果和她一起做些什么,就不是下流。
国际交流中心只是相对便宜,但也绝不是几张十块人民币所能承担的,他这点钱在柜台前,还是被无情地拒绝了。他腆着厚脸皮问范晓,你身边有钱吗?她脸一红,也摇了摇头。他想打电话问沈俊生有没有钱可以用来江湖救急,用来释放他的情怀。
“平时借了他不少钱,这次拿一点利息回来。”
范晓说不用打电话给沈俊生了,今天还是算了吧,说完又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今晚还是回去的,他在一旁尴尬地站着,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掉在了脚上,摔得粉碎。
贾明臣自嘲,“所以说钱这东西,真的是到了用的时候才觉得少啊。”
“嗯,是啊,钱到用时方恨少,”范晓频频点头,“所以你要注意省钱,不要大手大脚了。”
“小晓说的是。”
“不过钱总是不够用的,我喜欢的好多东西,还是买不起。”
“哪些东西?”
“譬如很多名牌包,名牌鞋,名牌衣服,学生哪来钱。”
“工作了有钱了,我帮你买。”
送她到车站的一路上,两人都为了没钱开房过夜一事笑得前俯后仰,他不知道她内心是在笑这事的荒唐,还是在笑他的无力风流,或者两者根本就没区别。
贾明臣在笑他自己,当一个美妙的机会来临时,偏偏连最基本的经济实力都没有。
2.
大四,他们从一号楼搬到了十号楼,那是一个相对一号楼略显陈旧,但比七号楼寝室又好太多的寝室楼。第四年,学校政策允许走读,沈俊生思考再三,终于决定不住在寝室,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也算是他们的校外根据地。
陈凤秋估计也想不明白,怎么这家伙有钱在校外租房,没钱交学费。
于野秋也下定决心打算走读。
刚进大学时,这几个人因为都喜欢打篮球,特别是许亦泓和他还追同一个寝室的丁菲菲和肖曼,成了共同进退的铁杆好友。于野秋是班级中少数几个,没有沉迷在网络论坛和网络游戏中的人,和肖曼的关系始终也没有进一步,在他眼里,篮球和学习是最重要的。转眼间,他也要走了,于野秋的离开,和沈俊生不同,在校外租房,随时都会来寝室找他们,可是一旦是住家走读,那就真的天各一方了。
许亦泓不舍地确认,“于野秋,你也要走啦?”
“大四又没什么课,”于野秋并不糊涂,“有这点时间在家里做点什么不好,他年后要去的实习单位,离他家也近啊。”
贾明臣有点惊讶,“你连实习单位也找好了?”
“嗯,这不早晚要找的嘛。”
贾明臣在开房未果之后,心里总有一个疙瘩,没事就一个人瞎想,若是那次成功开了房,是不是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得牢不可破?其实也未必是,身边也见多了在一起睡了好久仍然分手的情侣,可见有没有发生关系和会不会分手,绝没有必然关系。
而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很对不起范晓,难得女孩子这么主动想开房,而碰巧男朋友心有余而力不足,钱包如此瘦,承载不了爱。
沈俊生那届学长,思想开放,敢作敢当。他也经常告诉他各种经验,但是这些传授都没有用,因为大前提是他没钱,根本找不到实践的机会,自己也不如沈俊生皮厚,能乐此不疲地向人借钱。
于是他决心为了自己存钱,靠着父辈的关系接了几个网站的活,开始靠手艺挣钱。
那时做网站挣钱比较容易,客户会主动和他说,他想要做成谁家网站的样子,然后他就照着抄。这是第一步,接着他可以忽悠他们,用各种特效,让整个网页动起来,巧言令色让他们觉得很高级,同时要多花钱。这样页面会很丑,但是他无所谓,反正能赚钱,一个特效一个特效的计费,如果还不过瘾,来一段以秒来计费的动画。
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他挣了钱,老板们觉得自己网站特效满天飞,特别洋气,双方都很满意。
他开始慢慢有了一点钱,手头不再那么拮据,偶尔会充大款,借点钱给沈俊生买烟、买可乐、买盒饭。对于赚钱的初衷,他一直没有忘记,但也只能按兵不动,继续期待下一次开房的机会。
在新寝室楼的这间屋子,每天都会被太阳晒到颓然,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除了天气热,贾明臣最近还能很明显感觉范晓开始对他不冷不热。这几天都是好天气,艳阳高照,但是两人却没有再去公园晒太阳的兴致,她不提起,他也不倡议。
他可以回避一些问题,让生活过得更开心一些,也时刻等待爱情升华那一刻的到来,但最终等来的却是一条分手的消息。
“我最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可能是个错误,分手吧,或许可能你早就对我厌倦了吧。”
论坛的收件箱里,安静的躺着这份信,他看了好几遍,让他郁闷的不仅仅是前半句通知他分手,后半句猜测他已变心才是让他不能忍受的。
没变心偏偏被人质疑变心,有点老实人做生意被人骂奸商的感觉。
他回消息过去也好,打电话过去也罢,都是石沉大海。
他没日没夜的打了几天篮球,想要麻痹自己,但是收效甚微,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再去和范晓说说。没有她的日子,很不习惯,做什么事都更没有精神。
想到最初遇见时的离奇经过,现在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怪也只能怪自己,初见她时,并没有想过会如现在这样爱她,还爱了这么久。
他跑到阳台上,对着烈日蓝天大叫心烦,想把心中一直憋着的气吐出来,想着可以神清气爽,没想到更堵了。
陈欣园听见了,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小晓和我说分手。”
“那不是早晚的事嘛,想开点。”
“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早晚的事,更气人的是还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早就已变心了。”
“那又如何,校园恋情,总会无疾而终的,”他抽了一口烟,氤氲吐在他脸上,“记住这三句话,算了吧,没关系,会过去的。在心烦时多想想,就会好的。”
他的脸,透过烟雾形成的迷障,就像个神棍。
韩国仁不失时机地嘲讽一句,“唉,不用劝,他有别的办法,演技好,能装得很开心。”
“装得再开心,那也是给别人看的,自己还是会心烦的,就像贾明臣刚才那样的歇斯底里。”
“没关系,你们开心就好。”
“你也不要急,分分合合很正常,”沈俊生问陈欣园要了火,“过两天,我做东,把你们都请上,吃顿饭,看看出了什么问题。我想,也没什么大问题的。”
过了几天,沈俊生在他校外租的房子里,请贾明臣和范晓吃饭,算是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更多的是给他一个找范晓说话的机会。沈俊生考虑周到,还邀请了许亦泓和袁梦湘,这样使得场面不至于太尴尬,范晓倒也欣然赴约。
贾明臣和范晓被沈俊生赶去菜场一起买菜,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上学期考完试后去逛好又多超市的时候,只是范晓对他刻意疏远,让他很惆怅。
他一开始并不敢直接问她,为什么要分手,怕他真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导致她认为他这么问是对自己错误认识不足,反而火上浇油。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一起已经没了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感觉这种东西,确实很重要,但是也很唯心。我们每个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情绪有低落,这时候往往会迁怒于其他人和其他事情,会影响我们对一件事情一个人的看法。我这么说你能同意吗?”
她点了点头,贾明臣一看有戏,继续乘热打铁,“我能理解你对我们关系的看法,我何尝不想一直让这段关系保持火热。要知道火会有燃尽的那一刻,需要添柴的。我以前大部分时间还是不错的,这个你也承认吧。是的,我也知道,我最近做的不够,我当然也会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在学着怎么更好地爱。”
“你觉得我们还能更好地相爱吗?”
他能听出来,这句话里有很多眷恋的味道,他必须有所表示了。
“一定可以的,就像以前那样,”他扔掉手中装着菜的塑料袋,侧身抱住了她,“我会比以前更爱你。”
只为那久违的拥抱感觉,他说出了那些在电视剧里才能听到的肉麻台词。
“你和颜卿璇还有联系吗?”
“好久好久没有联系了,我都快忘了这个人。”
“可那天我在你家,怎么她会发短消息给你?”
“这种巧合,我无法解释,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会相信我的,”贾明臣拿出手机,翻到那个时间点,“你看她消息问我,有没有办法帮他借十本数学分析的书。”
“为什么找你借?”
“我猜想理科的人她认识得少,若非走投无路,谁会愿意找被自己拒绝过的人。”
“后来你帮她借了?”
“我不想沾手,让许亦泓帮忙了,我就没管。”
贾明臣并没有说自己帮着把书给颜卿璇的事说出来。
“那你可以删掉这条短信了,还留着干什么?”
“小晓,我早就想删了,但就是想给你看到这条消息,证明我的清白。”
“哼,清者自清。”
3.
贾明臣和范晓手牵手回到沈俊生的租房,似乎之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不过贾明臣还是有些痛苦,他不希望在爱情里有冷战,有吵架,而为了不吵架不冷战,他一味没底线的妥协,也造成了他更大的痛苦。
沈俊生很大方地说,“以后你们想要缠绵一下,就问我借房子好了。”
“那你住哪里去?”
“你给我30块钱,我去网吧玩一晚上,还能吃饱喝足,睡觉多浪费时间啊。”
袁梦湘笑道,“你为了30块就出卖自己的家,有做成过生意吗?”
“当然有,上星期方诚就问我借了,”沈俊生笑道,“这种商业模式,也是方诚给我的启发。”
袁梦湘问道,“你倒没有多要一些?”
“脑子不好,没想到,不过大家都是学生,意思意思就行了,又不准备指着这个发家致富,”沈俊生无所谓,“方诚和何芳分了,他和另一个女生来的。”
许亦泓回忆了起来,“记得上次老黑还八卦,说看到方诚和何芳在树林里吵架。”
“分分合合,年少常事。”
沈俊生说完,别有深意地看着贾明臣和范晓。
吃完饭他还是骑车送范晓去车站,在路上迎面遇到了宋青辰和郭染。
贾明臣估计这两人是知道他们之前分手的事情,两人看着范晓坐在他身后,勾着他的腰开心地咧着嘴,两人脸上都有一种不自然地抽搐。
他对他们笑笑,他们也回他以微笑,那些真诚的笑在他脑中凝固,就像浓到化不开的蜜,让他感觉到一切如旧。
他也做到了一切如旧,依然陪着她吃饭、晒太阳、上自习,送她去车站。
贾明臣总是怀疑这是否就是她要的日子,他又一次在自修结束后,双手捧起她的脸。在月光下,那眯着眼嘴角微翘的脸,他见犹怜,但总觉得像是有一副面具,硬生生地拒绝他的视线穿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背后的思想。
“真美,特别是晚上,”他的心头泛起一阵暖意,抵消了进入这个季节后渐起的秋寒,“月光下看你的脸,好像一只猫!”
“很多人说过我像猫,我真的像猫吗?”
“像猫好吗?”
“做一只猫很开心,女人都会想要做猫。”
“如果你做猫觉得很开心,那就做吧。”
他心想,女人当然都愿意做猫,像猫多好,愿不愿意搭理人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情,真正苦的是做牛做马做狗的人。
他们沿着校园小道走着,说着月亮和猫,从一旁匆匆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贾明臣赶紧敛住笑容,一本正经打招呼,“陈老师,晚上好!”
陈凤秋在月色下低头前行,满怀心事,对他的问候毫无防备,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略带深意地笑了笑,点点头走了。
他向范晓介绍说,“陈老师,我们去年的辅导员。”
范晓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她觉得这种场合大家装作不认识是最好的,还要彼此打招呼真是不可思议。
“这说明我们是坦荡荡的。”
她听了有些不乐意。
他忙解释,“不是的,我想说我们的爱情坦荡荡,没有世俗污染和掺杂。”
范晓语气明显不开心,“我听不懂那么多深奥的。”
“总之就是我爱你。”
贾明臣的嬉皮笑脸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认可,回家一路上范晓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以前判若两人。
贾明臣回到寝室,把他们的大头贴扫描了一份,设置为个人资料里的照片,借此讨她欢心,结果她还是一晚上没理他。
这段日子,虽然两人又开始朝夕相处,但是一股情绪却在心底蔓延,相比两个人在一起,有时独处才会有释放自己的感觉,会觉得更开心。他也总觉得在范晓提出第一次分手后到现在,这段敏感的日子,就如同考察期,慎言谨行,始终过得胆战心惊。
陈欣园听贾明臣描述完自己的感受,忙不迭地说自己和前女友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最后只能分手告终。
“老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们谈了那么久也分手了?”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陈欣园很无奈,“长期被迫恋爱其实比失恋更惨。”
“什么叫被迫恋爱?”
“我自己起的一个术语,”随着他开始走专家路线,脸皮越来越厚,“两个人如果在一起总是如履薄冰,无法放松地做自己,不如分开。”
“你是有感而发的,我能理解。”
陈欣园忽然来了兴致,“不,你不能理解。”
“我那前女友,三番两次抱怨我没给他介绍工作,总在我面前说,别人家的男朋友,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陈欣园说这些事时,显得很愤慨,脸涨得通红,黑里透红,“他妈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将来能干什么,哪里还有能力帮这找工作!真是岂有此理!”
“所以你因为这事分手了?”韩国仁问,“别怪我多嘴,我支持你。”
“这是个□□,我是为了自由,空间感!”他摇摇头,“再美的恋爱,也需要有个人空间,我觉得你和范晓谈恋爱之后,你就少了个人空间,所以你会越来越压抑。”
贾明臣摇摇头,“我和你不是难兄难弟,不用趁机向我灌输那些未经验证、尚不成熟的恋爱哲学。”
他笑笑,“我是随缘型哲学家,你不认同我的观点,或许只是缘分未到。”
然而,贾明臣静下来之后,却隐隐约约中感觉陈欣园的话在理,两个人相爱,在一起,其实不是真的要时刻黏在一起,更没有必要成为一个人。
爱情是彼此包容的过程,归根结底,并不需要他们成为一个连体人。
如果不是颜卿璇打来电话,贾明臣都假装忘记过几天就是颜卿璇的生日了。
自从和范晓在一起后,为了避嫌,他和她已经极少联系了。他不是自夸,也算是高光人物,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举一动不能给人落下口实。
“明臣,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好吗?”
“还行,怎么今天想到打电话来了?”
“我生日想请你吃饭,还是打电话比较有诚意,你明天来不来?”
“就我一个人啊?”
“想得美,当然还有别人,”颜卿璇的声音还是那么诱人,“不过帮我个忙,帮我通知一下许亦泓和袁梦湘吧。”
“没问题,”在贾明臣看来,这电话打给许亦泓应该更为合适,袁梦湘毕竟不会计较这个,顺便也可以通知他。
“你,你来没问题吧?可以来的吧?”
颜卿璇似乎有些怀疑。
“一定来,放心好了,你帮我庆祝过一次生日,你的生日我怎么可以不来。”
贾明臣五味杂陈,颜卿璇生日到底还是叫上了他,估计在她心中,自己还算是一个称职的好朋友,至少曾经有段日子大家曾经同悲同喜。
接到她电话,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挂了电话仔细一琢磨又是一阵犹豫,范晓是知道他和颜卿璇以前的所有故事的,以前的他太热衷于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情感了。
他不怕她吃醋,只是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节外生枝。朋友那边还能解释,爱人间误会越少越好,他正打算打电话过去找个借口回绝颜卿璇,范晓却发来一条短信。
居然又是一条分手短信,“这段日子让我明白,我们真的不合适。没有浪漫激情的生活,不是我向往的。”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QQ也不在线,和上次一样,又是彻底失联。贾明臣猛然意识到,如果上次她给了机会弥补,那这次她的决心一定很坚定,他再怎么谋求复合,也许都无补于事。
正在这时,许亦泓进来了,他对贾明臣说,“刚才颜卿璇打电话过来,请我们后天吃饭,问我你会不会来,我说不知道,让她自己打给你。”
“嗯,电话刚挂。”
“去不去?”
“你问我还是问你?”
许亦泓笑道,“我肯定去啊,当然是问你了,你家范晓会让你去吗?”
“去啊,准时赴约,”贾明臣也不多说,“朋友还是朋友,爱人却不一定是爱人了。”
“何出此言?”
“没事,随便感慨下。”
想想这样也好,不用给颜卿璇打电话推脱了。
4.
周绣帏、许亦泓、袁梦湘、郭染都出席了饭局。
网络很发达,他们早就知道贾明臣和范晓分手又复合的消息。当然几小时前发生的又一次分手的事情,在座的只有他一人知道。
颜卿璇说,“明臣,我有点欠考虑了,应该让范晓也一起来啊,你打个电话给她吧。”
贾明臣拒绝道,“我也没事先和她说,这个时间点,她肯定也不会来了。”
周绣帏说,“明臣,我们还没见过范晓呢,让她来嘛。”
贾明臣心想,都成了前女友了还没见过,那就真的不必见了,“我觉得这场面吧,不太合适,毕竟我当年追求颜卿璇可是轰轰烈烈的,现在还历历在目啊。”
颜卿璇脸一下就红了,笑道,“还怕女朋友吃醋啊?”
“你的醋,范晓必吃啊,”许亦泓说,“上次你发消息给贾明臣,我估计就是他们第一次分手的□□啊。”
“怎么可能,我就借几本书啊?”
许亦泓说,“人家最好你们从此再无瓜葛,一页纸都不可以,何况书,还是十几本书。”
袁梦湘也跟着笑道,“男女之间传情达意,书最好了,有来有往的。”
郭染道,“夫唱妇随,看来你们两人书传得不少,都是经验之谈。”
颜卿璇笑笑,不说话,看了一眼贾明臣,贾明臣心虚地避开目光,却避之不及。
“明臣,我敬你一杯赔罪,上次那短信,是我让颜卿璇发的,谁知道给你惹了那么大麻烦,我先干为尽。”
周绣帏一饮而尽,空杯示人。
颜卿璇看不下去了,“好了,我自罚三杯吧,那天这条短信毕竟是从我手机里发出来的,怪不得别人,下次我再请两位吃饭赔罪好了。”
“别当回事,发条消息怎么了,这也要抱歉,”贾明臣也笑了,“周绣帏,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来骗酒的呢,不行,不喝我就亏了。”
桌上的啤酒,成了他宣泄情绪最好的工具,他怂恿许亦泓和他一起喝,他倒也爽气,陪着他喝了不少。
颜卿璇看他两眼泛红,怕他喝出事情,“明臣,少喝点,多吃点菜啊。”
贾明臣忽然问颜卿璇,“颜卿璇,我怎么记得你的生日是明天?”
许亦泓嘲道,“我就说你死都会记得颜卿璇的生日。”
颜卿璇笑了,“就是明天,今天先找大家聚一聚,明天还请大家吃,你一定要来,让你女朋友也来,今天我可是提前通知了哦。”
“再说再说,”贾明臣赶紧扯开话题,“你和杨乐现在怎么样?”
颜卿璇一愣,“他也一时半会来不了这里,我也不可能离开这里,就这样吧。”
周绣帏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颜卿璇。
“颜卿璇,自己喜欢的人,要把握住啊,别耗着耗着就没了啊。”
“不说这事了,明臣,我们干一杯。”
颜卿璇邀他举杯,贾明臣只能回敬他的奔溃。
那一夜喝了不少酒,好在他现在酒量渐长,并没有醉,到了寝室吐了几下就彻底清醒。
第二天贾明臣一早就醒了,躺到中午起床,觉得无聊就发了个消息给颜卿璇,“我闲着没事,你在哪里,我直接来找你吧。”
过了一会,收到了颜卿璇的回复,“好的,我在东部校门口等你。”
他洗漱完毕,徒步到了东部大门口,看到黄展博倚在自行车旁抽烟,他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可能贾明臣最近形销骨立,把他吓了一跳,几秒钟后才反应是贾明臣叫他,“明臣,我在等人。”
“我也是,你慢慢等,我先进去了。”
贾明臣想颜卿璇还没出来,不如他多走几步路,在里面和她碰面。
刚往里走了十几米,就看到了颜卿璇,和他打了招呼。
“颜卿璇,现在打算去哪?”
“我要先到学校那边的小卖部去买点东西,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吧。”
“不用,一起走吧,我陪你去。”
他和颜卿璇并肩往东部校园深处走去,感觉像是回到了生日的那天晚上,恍如隔世。
无巧不巧,三十米开外,范晓向他们迎面走来,没有歧路,躲闪不及。
颜卿璇认不出范晓,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范晓是见过颜卿璇的,看着他俩在一起,一开始脸色铁青,忽然又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又看看颜卿璇,脚步踩着落叶走得飞快,没有丝毫停滞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刚才那人好眼熟,明臣,你认识吗?”颜卿璇有点莫名其妙,“这人一直在看我们,她是谁呀?”
“她就是莫道桑榆晚,你不认识?”
“莫道桑榆晚,名字好熟。”
“我管她叫小晓,你和周绣帏昨天还说想见她?”
“啊,小晓,莫道桑榆晚,你的女朋友,”颜卿璇一阵尴尬,“怎么你们不打招呼?因为我在?”
“已经是前女友了,昨天刚分的手,”单独和颜卿璇在一起,贾明臣也不想再隐瞒。刚才看范晓的表情,就像是洞察到了他和颜卿璇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让人感觉很别扭,他也不希望把这种子虚乌有的心理负担同样压在颜卿璇身上。
颜卿璇还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瞬间沉默,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都提不起勇气说什么关于他们两个人关系的话,往校园深处走去,落叶满地,一踩声脆。
没过多久,贾明臣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范晓发来的,“看来你不孤单,好像没事一样,也难怪,佳人作陪,想想也是蛮开心的。”
他挺感激范晓的,到了这时还在关心他是不是孤单,他敲了几个字,“分手不是你提的吗,你希望我要难受多久?”
没有按发送就放弃回复了,他无意向她表态他对分手的感觉,是解脱也好是痛苦也好,冷暖自知就行了。反正如果这次还复合,还是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分手,贾明臣没有养成这种习惯的打算。
分手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很矛盾,又希望有人关心,又不希望被人知道,所以那天晚上的饭局对他来说味同嚼蜡。
世界少了一个人不会停转,无论是谁的世界,虽然仍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心灵感应,却已形同陌路,可能他们彼此真的只是对方的救生圈而已。
他默默地把论坛上的个人照片撤下,范晓也把论坛上自己的签名档改了,“曾经以为他们的爱情会是一个惊叹号,但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抽搐成一个问号。”
这句话很有画面感,令他无比心痛,贾明臣觉得范晓不仅仅是眼睁睁地,还亲力亲为,唯恐不成。
又过了一段时间,可能范晓又遇到了生命中的春天,签名档改成了“天生丽质难自弃”,喜不自胜。
贾明臣以前也曾向别人炫耀身边有她,和别人聊天不经意间提及她,会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舌绽莲花。那时干什么都有动力,觉得周遭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不美好也会慢慢变好,生活泛着淡淡的光芒,温馨而宁静。
照理说他应该更加心痛才对,可是他却没来由地觉得欣慰。
范晓已经慢慢走远,而贾明臣却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他原本想要好好照顾她,奈何却无疾而终。
“亦泓,你说,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有截胡,让范晓和宋青辰在一起,世界是不是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哪里有如果?”许亦泓开导他,“如果是这样,那么过去那么久的日子,属于你们的那些美好,就不会存在,就像……”
许亦泓没有说下去,贾明臣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和丁菲菲的过往,那份美好一定仍然在他记忆的最深处。
想到这里,他心底泛起了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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