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可名状的伤感涌上了心头。
她想起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不停地走在路上,路上风大雨大,她找不到方向。
当她努力找到家门并拼命地敲门时,却没有人为她开门,她不知道她的家人都去哪了,为什么独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孤独、寂寞和寒冷迅速占据了她的思维。
她觉得水还是不够热……
那个婆姨其间来添了次热水,告诉她饭菜已经做好了,请她下楼吃饭。还不忘叮嘱她让她不要再泡了,身上都烫的一片红了。
唐藜这才发现确实身上被烫的通红。
这桶热水暖得了身,暖不了心。
唐藜下楼时,无名已经换好了衣服,闭着眼结跏趺坐,在离暖炉最近的桌旁做晚课。
炉火将他的半边脸映在暗处,那种妖邪的气息明显更多了几分。
胡地和汉地不同,这里没有高脚桌椅。唐藜收拾好心情脱去鞋子坐下,等着他做完晚课。
她趁此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人举止高雅、身姿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僧人。
他手中捻转的念珠,润如白玉、剔透非常,也不是一般僧人能用的起的。
不久后,无名做毕晚课,仍向唐藜念了声佛。
他拾起安放在桌上被炭火炉烫热的酒壶,向唐藜斟了一杯酒。
“喝点酒,暖暖心胃。”他道。
唐藜正需要什么来暖她的心胃,二话不说便一口灌了进去。这酒给嗓子和胃带来火辣辣的感觉,她确实也不感到冷了。
心中还在回味酒的滋味,脸上看着无名却无故地笑了出来。无名看着她亦浅笑,接着又帮她续满了酒。
唐藜道:“大师不问问我为何无端发笑?”
“施主为何?”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首诗,还挺应景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施主是想邀我喝酒?”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就……”
“有何不可。”说罢,无名就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唐藜没有想到无名这么干脆,可她并没有让他喝酒的意思啊!这又该如何是好,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让一个僧人破了戒!
无名看着唐藜吃惊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笑着说:“我又不是和尚,有什么不能喝酒的!”
无名说出这句话后,唐藜就更吃惊了。
他分明就是!他为什么要说不是!他哪一点不像个和尚!
光头、念经和打坐哪一个不是和尚干的事!
唐藜脱口而出:“怎么会?”
无名反问道:“施主哪里觉得我像个和尚?”
唐藜真的很想问回去,你哪里不像个和尚?对!你还叫我施主!
唐藜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道:“那……”
他说他不是和尚,她倒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了。
“那既然你不是和尚,为何要学和尚行事。”
“因为学尼姑好像更不容易啊!”僧人轻飘飘地回答。
唐藜:“……”这二十几年来,佛教在汉地颇为盛行,有名的高僧不少,确实未曾听闻过法号“无名”的僧人。
“你还真是个怪人。”既然如此,唐藜也不再称呼他大师了。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施主何必执着,无名既是无名。”
“好,那我就称呼你‘无名’了。顺便问一句,你手里的念珠可是玉化砗磲,那红色的母珠可是血砗磲?”
“施主好眼力,的确是的。”
唐藜品了一口酒:“这玉化砗磲世上罕有,不知你是从何处所得?”
无名转动着念珠回道:“朋友相赠罢了,施主是看贫僧手持法器,是以才误会的吧?”
唐藜一愣,这和尚是什么路数!
难不成全世界都误会他了,分明是故意引导众人,即便说自己不是和尚,还不是句句不离“施主”、“贫僧”的?
也说不定他就是个和尚,偏要在这里装作不是。
唐藜不好再回他些什么,只得尴尬的笑笑。
“对了,施主怎么会在先生那里?”无名谈起今日之事。
“你叫他先生,你认识他?”
“听那群人说起过,应该就是他了。贫僧少年时承蒙先生搭救,才和朋友有了今日。不知施主与先生是何关系,怎么会到这里来。”
“也没什么,算是我师傅吧”尽管她也没能从他那学到什么有用的,但她不否认他对她的教导。
“我这次来除了办些事,也是他写信叫我送些珍稀药材来的,谁承想他早就跑了。”
“原来如此,此事我倒是有所耳闻,那盗匪的二当家,前些日子独自去打猎,谁知不知何故坠了马,腿被马踩断后就昏迷了。一个晚上过去,当他被人找到后手脚都被冻坏了,四肢黑紫一片,已是无力回天……”无名又念了声佛,继续道:“后来有人便将先生请了过去,但他伤势太重,只怕先生也没法子救他。只是这些人虽然蛮横,但通常也不会伤害医者,不知这次为何如此?”
“这也不奇怪,按照他的性子,定是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惹得这些人不高兴了。所以他就只能逃跑了。不过你又是怎么和他们遇到的?”
“那日我路遇这群人,他们说二当家生前信仰汉地佛祖,请我去帮他念经减去痛楚。谁知如今却变成超度亡灵了。后来我听说他们要找先生报仇,就跟过来了。”
唐藜默默地点头,执起酒壶给无名倒酒:“此番不是无名你相救的话,我便凶多吉少了,在此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罢,又一饮而尽。
无名也执起酒杯,饮尽道:“施主稍等,贫僧去去就回。”
唐藜见无名上了楼去,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冷了。
摇曳的炉火使整个大堂看起来忽明忽暗的,照得她的脸上也痒痒的。
等到无名下楼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方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颗琥珀色刻有回纹样式的珠子,珠子下面挂着茜色流苏。
无名道:“这是蜜蜡制成的单颗念珠,也是我那个朋友所赠,听说还被高僧加持过。如今把它送给你。”
“送我?”唐藜疑惑道。
“你我也算是有缘,希望可以帮施主挡去些恶业。何况贫僧留着也无用,拿着吧!”无名眼神坚定的将盒子推到她面前道。
唐藜想起了此前种种,说不定这蜜蜡念珠当真可以帮自己去去霉运。
唐藜没有再过多推托,便将那单颗念珠收了起来。
二人小酌了一会儿,唐藜开口道:“明日一早我就离开,以免那些人找过来。”
无名接着道:“明日天气应该不错,掌柜已经安排好马匹了,至于那些人施主放心,他们应该以为我们还没有出谷呢。”
话毕,无名定了一会儿,复又说道:“马上就是年关了,也该回家了……”
此时小二从后厨走出来,手里抱着几块木柴添进了火炉里,随后打开窗户将外面挂着的两条冻肉拿进了厨房。
就这一开关间,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银河闪着浪花般的波光;大地上被北风卷起的飞雪泛出游鱼般的磷光,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祥和。
唐藜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她此刻迫切的想回到云城,也许她的确实该回家了……
三年后,云城。
??鸣雁,旭日始旦。
“快跑,要来不及了!”只见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从唐府的大门内飞快得跑出来,一位丫头紧跟在后面。
“二小姐,还没吃早饭呢!”一位嬷嬷的声音紧随其后道。
“来不及了,我先走了。”那少女头也不回地道。
“哎,这孩子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那嬷嬷的声音嘀咕着消失了。
云城地处江南,此地湖泊密布,水道交织,船运发达。
城中央更是被一条云中河贯穿东西。云中河东段连接入海口,是云城通往海上的必经之地。
顺着唐府门前的云中河一路走来,河流两岸的商户,都早早地开门了。熙攘的街道到处都是叫卖早点的人。
“包子!”“豆花!”“糍粑!”“现蒸的时令花糕!”
“青青,带银子了吗?”二小姐问道。
“带了,哪能出门不带银子!”丫头青青回道。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二小姐拉着青青就在早点铺子前穿梭着。
青青一脸苦笑,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二小姐,今天又迟到啊?”
“嗯!”那二小姐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她,只顾着挑选好吃的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担心上学迟到吧!诶?包呢?不是让你带两个书包吗?怎么就一个?”二小姐盯着她问道。
青青忙回道:“在呢!在呢!我怕嬷嬷问,就把那个放在这个包里了。反正您的书包里也不放书,挺憋的!”
二小姐闻言假意面露凶色,大喝一声:“嘿!”青青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看着她吓到的样子,那二小姐忍不住笑道:“看你吓得,你也太直白了,就算你这么想你也得考虑考虑夫子的面子啊!哈哈!我一想到他的那张脸……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快点把东西都装……”
话还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二小姐一脚踩进了青石板上的坑洼处,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溅起的污水淋得她满脸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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