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裳

    
    连续赶了五天路，李章程看蔺思远已经吃不消了，就近挑了个驿站休息。
    夜里，李将军和蔺思远睡在了一个房间，大家知道李将军喜欢这个小小的人儿，全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他们。
    王凯甫就住在他们隔壁，一个人在房里走来走去，待所有人都熄灯歇息后，他就趴在墙上，耳朵贴着墙壁听他们房里的动静。
    李章程精神头还不错，装模作样的在蔺思远面前拿起一本书看。
    听说蔺思远之前在蔺公侯府最喜读书写字，他师父是都城最著名的教书先生，经常对别人炫耀蔺公侯府的小世子是难得的好苗子，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超凡绝然的大才子。
    "可惜了，要是蔺思远还是小世子的话，一定不会像现如今这般模样，自己该是好好待他的。"
    李章程看了一会儿书实在无趣，就让蔺思远先回床上睡，他还是如前几次一样，在他床边的地上铺了一床被子，合了合里衣就睡着了。
    蔺思远睡不着，之前在奴隶堆中也听过一些事情，他害怕李章程会对他做什么，可这几日又不碰自己，只是一直讲一些有趣的事，还会讲军营里的事，只说让他提前知晓，好有点心理准备。
    王凯甫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就回到了床边，脱下外衣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床顶的床帐。
    蔺思远等李章程睡熟了，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窗边去，把窗打开将手伸了出去，看着月光洒在指节分明的手上。
    月华无垠照着这片大地，驿站安静的很，院子里还有一颗柿子树，上面挂满了沉甸甸的柿子。
    蔺思远还记得以前最喜欢厨娘做的柿子饼，又香软又甜，如今再也吃不到了。想着想着，他眼里就聚满了泪花，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王凯甫听到隔壁有人开窗，连忙爬了起来，走到窗边，就看到隔壁窗户有只手伸了出来，好像在空气中抓着什么。
    “你在干嘛？”
    蔺思远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隔壁的窗户，在看到王凯甫的时候，眨巴了一下眼睛，泪珠就流了下来。
    在月光下，蔺思远嫩白的俏脸上挂着一颗泪珠，尤见可怜。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李大头对你不好吗？” 王凯甫看他哭了，立马不知所措起来，连问的问题都怪怪的，他还不自知。
    李章程对蔺思远怎么样，白天里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没有，将军对我很好，我只是……只是想家了。” 蔺思远一说出口就慌了，他怎么忘了自己现在应该是失忆了呢！
    所幸，王凯甫一看他哭了，着急的脑子也不大好使，还很关心的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看见柿子树就想起好像小时候，家里有柿子饼，很好吃，我很爱吃。但我忘了是谁做给我吃的，就记得好像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蔺思远说着皱起了眉头，像是努力在回想什么，又想不出来的样子，还指了指前面院子里的那颗柿子树。
    他怕王凯甫发现自己在说谎，故意砸吧了一下嘴，装着很眼馋那树上挂着的柿子。
    王凯甫的视线立刻就被蔺思远嘟起的嘴唇吸引住了，眼睛狠狠的盯着那张嘴一开一合着。
    蔺思远看到王凯甫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一想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那是一种看上了猎物的眼神，蔺思远见的多了，可是这王世子是在战场上淋过血的人，按理说不该被自己的容颜轻易的吸引才对……但是那李将军不也是被自己的相貌给吸引了嘛。
    蔺思远有点讨厌自己的容颜了，难道自己只能靠着这张脸才能得到想要的吗？
    “我去给你摘几个吧，你等着。”
    王凯甫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跑到那颗柿子树下，三两下就爬上了树枝。
    他不会摘柿子，一开始还捏坏了几个直接就扔了，后来手劲轻了很多才勉强拿着衣裳做兜，装了几个回来。
    “谢谢你。” 蔺思远接过那些柿子，对着王凯甫笑了一下。
    王凯甫看见他笑了，"嘿嘿嘿"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模样和李将军一样虎头虎脑的。
    “你好像一只猫啊，刚才跑的那样快，一下就窜到树上去了，一下又窜回来了。”
    蔺思远把柿子剥了皮，轻轻咬了一口，“好甜啊，你也吃一个吧。” 他拿起另一个柿子递给了王凯甫。
    王凯甫没有接，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尤其是柿子，太软糯了。
    蔺思远看他一直不接，以为这王世子只是不喜欢剥皮，就给他把柿子剥了半边皮。“ 你这样手拿着皮的这边，先从剥好皮的一边吃了。”
    王凯甫看他已经剥好了皮，想着蔺思远也贴心了吧，伸手接过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太甜了。但是这是蔺思远剥好的，他又不想再拒了，只好塞进嘴里两三口吃完。
    “我不是猫，我是老虎。” 王凯甫擦了擦嘴像是在辩论着什么一样的认真解释起来。
    “老虎吗？我没有见过啊。” 蔺思远看着他急急解释的模样觉得很好玩，暗笑着回答道。
    “那以后我带你去北边看老虎吧。那边的老虎都很凶猛，毛色很漂亮。”
    王凯甫此刻的眼睛里神采奕奕，整个人都仿佛被喜悦笼罩着，眉梢高兴得挑了起来，像是要和蔺思远约定一般期待的看着他。
    “好啊，如果可以去的话。” 蔺思远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打呼噜的李将军。
    王凯甫在这边窗户看不清他们房里的样子，也没看到李将军是睡在了地上。
    王凯甫只是看着蔺思远回头的动作就明白了，其实他们俩之间不应该背着李章程私下约定什么的。
    “谢谢你给我摘柿子，我要把柿子留给将军吃。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你也快休息吧。” 蔺思远说完就把柿子都拿走了，把窗户关上了。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他想知道王世子会是什么反应？蔺思远站在关好了的窗边，果然听见了隔壁传出了一声踢桌椅的声音。
    —"我摘的柿子，是给你吃的，不是给李大头吃的！"
    王凯甫气的踢了房里的方桌，又怕声音太大吵醒了别人，憋着气没踢第二脚。可是胸口一阵气不顺，狠狠的把被子从床上扔在了地上，气呼呼的坐在了被子上面。
    王凯甫只有无人的时候才会如此，会抓狂得扔被子，无声无息的自己生气着。
    蔺思远把柿子都一一放好，小心翼翼的摩擦着表皮，上面还有一些白霜一样的东西。
    —"王世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嗜血好战的小魔王，还是深情款款的小老虎，又或是灭了我一族的帮凶？"
    蔺思远想要知道王世子到底是怎样的人，他想从他那里入手，或许事情会比较容易一点。
    蔺思远还在想着王世子痴痴的看着自己的那模样，嘴角笑了，心里也笑着。
    有些东西总会改变，但某些情愫，人自己也是控制不了的。
    第二日李章程起身时，看到了桌子上的柿子，问蔺思远是哪儿来的。
    蔺思远说是王世子给的，但没说是昨晚上摘的。
    李章程觉得奇怪，嵩嵩可从来没送过他东西，更不用说还拿吃的给他。
    看着天色不早了，李章程就让大家赶紧收拾好动身，在马厩刚好遇见王凯甫，笑嘻嘻的揽住了王凯甫的肩膀，连夸了好几句，嵩嵩终于通人情，知道送自己东西了。
    王凯甫问李章程甜吗？
    李章程还没吃，想着既然是王凯甫亲自拿的，就只回答了甜，甜得很呢。
    王凯甫听完后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催促着李章程快些赶路，不要躺进了温柔乡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将军。
    李章程糊里糊涂的被骂了一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着王凯甫翻身上马一踢马腹冲出来了驿站。
    “嵩嵩这是怎么了？拿个柿子，夸夸他怎么还生气了？”
    李章程望着王世子绝尘而去的背影，回头看着蔺思远不解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觉得给我们吃柿子不好意思吧。”
    蔺思远胡诌着，也不管李将军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自己翻上了马背……
    等他们走后，驿站里走出几个虽然穿着和他人一样，但说的却不是本地的语言，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细声商量着什么。
    再过两日就能到军营了，蔺思远有些害怕，但还是有一部分心情也高兴。自己已经脱了奴籍，入了军营就可以好好当个兵，好好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了。
    那李将军说了，不会碰他，会好好待他，等他成年后再考虑好要不要在一起。
    蔺思远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他觉得以后应该找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理。"等把父亲家族的冤屈平反了，自己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在这之前受点苦，被别人误会都没事，反正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李将军带着蔺思远，又不似先前那样形影不离了。
    手下们很疑惑，难道将军腻了？看着蔺思远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
    蔺思远也假装不知，还是和他们微微笑，神色一如孩童般无知。
    “将军，你和他……？”一个胆大的部下，悄咪咪的靠近李将军，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你要问什么？” 李章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感到一丝怪异。太过寂静了，这条山路平时应该是有柴夫的，马上就到军营了，可这不安感从何而来。
    “将军，他入了军营该如何安排啊？”
    “入兵籍，以后给我当帐前侍卫兵。”
    “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还能当兵，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将军帐子里吧。” 部下担忧的说道。
    “让他当兵也是给他个身份，你们别偷偷摸摸的欺负他。”
    李章程知道男风虽有但不盛行，尤其是在军营里，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兵给欺负了。
    “哪敢啊，我们谁不知道他是将军你看上的人啊。不过他也太小了，将军你可真下得去手。” 部下撇撇嘴，对于将军的爱好他们管不着，甚至有很多人还是很喜欢蔺思远的，毕竟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谁看了都会喜欢的，哪还会在乎他是男是女的。
    “谁说我下手了，他还是个孩子，我还没那么饥渴。”  李将军气的不行，自己在部下眼里是严苛了，但是自己还是有点人性的好吧。
    只要是个正常人看蔺思远那么瘦小都下不去手的，实在喜欢也会等他长大才做那种事。
    看来最近是太闲了这些家伙才会这么八卦，等回了军营得好好操练操练他们才行。
    “那你们还同吃同住的？”  部下浑然不觉继续笑眯眯的探问着。
    “那不是看他失忆了，想着他认生，陪着他嘛。你们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到了军营就说是路上捡的也别让人盯着他。”
    李章程已经快无语了，要不是蔺思远就跟在马后，他真想把这个部下拉住教训一顿。
    “放心吧将军，妥妥的。”
    部下听着将军难得气急败坏的语气有所察觉，看着将军黑黝的脸上不满的神情都快爆发了，牵着马赶紧溜走。
    “想来世子应该是到了军营里了吧，等我们赶过去，他大概已经想好对策了。这次邻国是吃了豹子胆了，敢挑衅，我要让他们的那些兵都给我留在这里！”
    李章程对着队伍高喊一声，催促着大家加快速度，争取早日回到军营。
    李章程在军事上有独特的见解，王凯甫先前快马而去也是为了早日了解确定战情，为了在章程到达时可以马上一起探讨。
    在阅历上王凯甫还是比不上李将军，将军在路上就大致了解了敌方的兵力储备，还拟了个方案，只待到了军营和世子汇合就能出战了。
    队伍之后一刻不停的前行，部下们得了指示后都和蔺思远热络了起来，再不把他当成娈童看了。
    蔺思远之前也听到了一字半句，心里对李章程很感激，处处维护着自己的这份情，以后一定会找别的办法还清的。
    离军营已经不远了，李章程吩咐大家再休整一次就出发，然后走到了蔺思远身边，“思远，你到时候入了军营怕是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你改个名吧。”
    “好，那就叫我小凡吧。我希望自己能平平凡凡的生活就行。”
    蔺思远说的大概也是心里话，经历了全族覆灭，他只想让父亲族人不蒙冤，最后能平平凡凡的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了。
    “好，大家记着以后就叫他蔺小凡了。” 李章程对周围的部下们说道。
    “是，将军。” 大家都开始喊蔺思远为小凡，他也一声声的回应着。
    蔺思远的声音尤其好听，大家都很喜欢找他说话聊天。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影遥遥晃晃的走了过来，众人赶紧戒备起来，那人走一步停一下，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后背还插着一支箭。
    “怎么回事？快过去看看。” 李章程命令近卫过去查看，近卫还未走近，突然对面出现一排兵，瞬间射过来满天的箭。
    竟是邻国派一队死士偷偷潜入，绕开边城翻山越岭过来截杀李将军的。
    “保护将军。”
    近卫和部下立刻拔刀砍箭，迅速后撤，好多马儿受了惊乱跑，根本控制不住。
    李章程护着蔺思远，牵住了一匹受惊的马儿，一把将他放上了马背，自己也骑上了另一匹马，一夹马腹，掉头一路向来时的路狂奔。
    对面放完了箭，竟然还有一队骑兵追了上来。这里方圆百里都是山，如果真的被敌方所杀抛尸山涧，那么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被谁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