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裳

2.筹划

    
    蔺思远的喉咙已经恢复的很好,能够发出清晰的声音了,但蔺思远体弱,大夫还是嘱咐必须把药喝满两个月。柳老板偶尔看着蔺思远喝药,眉头皱的紧紧的,脸上少见的露出可怜状,顿时慈父上身般叫人买了糖来哄他多喝点。
    近几日,蔺思远不知是喝了药还是真的信任了柳老板,不再半夜惊醒,而是能稳稳的睡上一整夜了。脸上的肉好像长了点,渐渐的有小孩子那种可爱的模样了。柳老板叫了一个膝下无子的姨婆来照顾蔺思远,免了杂人打扰,蔺思远会轻声的叫姨婆,和姨婆说几句话,姨婆看着他这么乖的样子,打心眼里喜欢他。
    蔺思远住在容香楼的最高层,可以看见街上的行人,也可以远远望见宫城。那是蔺公侯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那里存放了蔺公侯的一生。如果可以,蔺思远想,哪怕看一眼就行,能再进去看一眼就好了。那颗梅树下还有当初埋下的种子,还有幼童时自己最爱坐的花石凳。想着想着蔺思远就泪流满面了,他想不通,圣上为何会认定父亲谋逆叛国,为何一日不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自己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为何自己明明是侯府的世子,等到成年一定也可以像王凯甫一样成为名动都城的贵公子。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王阳侯吗?他陷害父亲?可是不应该啊,王阳侯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战功累累,对圣上忠心耿耿,是一个正义凛然的人,他不应该会陷害父亲的啊?
    “父亲……师父……你们……” 蔺思远想着想着,哭得累了就趴着睡着了。姨婆进门时看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这孩子定是想家人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躺好再睡。
    今日,王阳侯世子在二楼饮茶,柳老板陪了一天的笑脸,可这王世子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看着柳老板。待到柳老板再也堆不起笑脸来,满面愁容时才悠悠的开了口。
    “柳老板,那蔺思远可是蔺公侯之子啊?” 王世子细闻了一抹茶香,嘴角挂上了笑意。前日调查清楚蔺思远的奴籍由来,王凯甫也吃了一惊,那时抄家不曾注意到这蔺公侯世子,只办好了差就出征去了边境。前几年蔺公侯未谋逆时,多次回都城也未与这世子打过照面,只听说其貌艳丽,无人可比,偏又是男身,蔺公侯藏的仔细,除了族人,圣上和后宫嫔妃还未有其他人得见。
    “王…王世子,世子啊,小民不敢啊!” 柳老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的泌了出来。
    “你不用害怕,我来是替李将军向你求得这奴的。李将军出自我王阳侯府,他喜爱这奴过甚,我定不会伤了这奴,你也无需担忧我会怪罪于你,只是我当初抄了他蔺公侯府,想来这奴该是心生厌怼的吧?” 王世子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只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一时出了神。
    “不不不,这奴不过十二岁,从前未见生人,入了奴籍之后喉咙不知为何所伤也一直不曾开口说话,近日才医好,我问过他,他已不知以前的事情,似乎是失忆了。”柳老板不知王世子是何意,怕蔺思远会被杀,只得假称其得了失忆症。
    蔺思远喉咙不得出声这倒是与之前调查的结果符合,王凯甫叹了口气,提出要见他,柳老板推脱不过,只好领着他往顶楼走去。
    “思远,你慢点起,瞧你衣裳都开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每日的药你都喝的那样艰难。” 蔺思远睡了一会儿又醒了过来,猛的坐起睁着眼看着床纱出神。这床纱与之前侯府的一样,是柳老板特意弄来的。
    姨婆刚把衣裳给他穿好,柳老板就领着王世子走了进来。蔺思远一看到王凯甫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猛的一下躲在了姨婆身后。
    “蔺思远,你出来。” 柳老板佯装怒斥他,转头却对王凯甫说:“ 世子啊,这王思远自从来了容香楼一直都未见过生人,想来他如今失忆了,可一见到你还是怕的。” 柳老板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够蔺思远听清楚。
    “他真失忆了?”
    王凯甫何其聪明,自然听出这柳老板的话讲的怪,之前已说过他失忆,为何又提?不过手下调查的人回的信中倒是有指,这蔺思远从灭族时就昏迷不醒,也许真的吓失忆了也说不定。
    王凯甫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就脸长的还不赖,眼睛跟葡萄似的,嘴巴抿的那么紧,真想给他掰开,看看他嘴里的舌头是不是和嘴唇一样的红艳……
    王凯甫摇了摇头,惊讶于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猛的眼睛一瞪,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蔺思远观察着王凯甫的样子,他确实被吓着了,刚才柳老板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定是柳老板为了护他想的法子,那自己只要装作失忆应该就能保命了。
    柳老板把蔺思远拉到王世子面前,让他抬头看着王世子,蔺思远不敢看,但也没挣扎。
    “你叫蔺思远,柳老板说你失忆了,是吗?” 王凯甫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蔺思远闪躲不及,眼睛里的躲避闪烁都落在了王凯甫眼里。
    王凯甫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觉得蔺思远的眼睛那样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很亮,又像府里的荷花池子,水光粼粼的。
    他突然很想带着他去看看那荷花池,现在已没了荷花,倒是有些鲤鱼在里头,又肥又好看,跟这蔺思远的脸一样肥。
    柳老板看着王世子审视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出,只轻轻叫了几声"世子"。
    王凯甫回过神来,暗笑自己莫不是也被这小奴隶勾了心智,心底却又隐隐有个声音说着,"干脆和李将军抢人算了,自己这么辛苦给他带回个这么好看的奴干什么,不如自己留着,让那李大头另找别人去。"
    其实也就是想想,王凯甫不喜谈情说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心只扑在了战事军务上。
    蔺思远咬着唇没说话,眼神一直跑来跑去,手攥着衣裳,活像个小姑娘。王凯甫看着他眼睛里的水光在打着转,心一软就不再盯着他看了。
    “柳老板,你好好养着他,过段时日,我就来接人。” 王凯甫说完就转身下楼了。柳老板把王世子送出了门,看着他驾马而去,心里打算了一番就赶忙跑上顶楼。
    “姨婆,你先出去吧,我要和他说些事。” 柳老板把姨婆赶了出去,叫过蔺思远一起坐在桌边。
    “如今我也无法了,听王世子的口气,你只能跟着他去了。记住,你要忘了以前的所有事情,你只记得自己叫蔺思远,你不记得其他事了,明白吗?”
    “柳老板,他为何要我?” 蔺思远心里五味杂陈,想知道为何王阳侯会陷害父亲,想知道所有一切的答案。这王世子究竟意欲何为?
    “不是他要你,是李将军,他看上你了。之前李将军一直来闹,现在不知怎么的反而请了王世子来劝说。”  柳老板叹了口气,凭自己的能力还是不能保全恩公的孩子,那就把一切跟他交代清楚,以后蔺思远只能自求多福了。
    “ 这李将军原先是王阳侯府的亲兵长,在边境打了十几年的仗,王阳侯受伤归朝入政,边境就是由这李将军代替管理治军,王世子是一直在军营里长大的,这次替这李将军来要你。李将军不曾娶妻,也不曾听闻染过花楼胭脂。现在看来,他竟是喜好男风。”
    柳老板不住的摇头,可惜了蔺思远如今是奴籍,只能任人摆布。
    “那我到时候跟着谁?” 蔺思远想起王凯甫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自己的样貌从小看到大,当然知道该如何去吸引人, “ 如果奴籍无法脱离,那么跟着李将军,倒不如跟着这王世子更好些。或许可以得到点灭族的真相。”
    “什么,你想干什么?蔺思远,你切不可轻举妄动,那王世子可是个小战神,你的命,你要好自珍重啊。”
    柳老板看着蔺思远,他的模样中有些许和蔺公侯神似,蔺公侯在朝为政几十年,按理他的儿子也确实应该不输于常人的。
    “柳老板,如今我已入奴籍,今生都只能任人摆布,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父亲会谋逆,我的族人肯定是冤死的,就算我现在没有办法替我父亲申冤,但只要知道真相,告于世人,也不负父亲在天之灵。”
    蔺思远悲从心来,小小的身板像隐藏着一股力量,只待他长大就会迸发出光芒来。
    “ 我只期盼你安康常在,其他的不要太过执着了,人活一世,一死就什么都没了,你好好活着就好了。”  柳老板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不知该如何劝阻。
    蔺思远望向窗外,远处的宫墙,还有只露出一点屋檐的宫殿,耀眼的霞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丝毫不惧光芒刺眼,就那么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罢了,你意已定,那我便无需多言了。当初蔺公侯爷救我一命,这生意也是侯爷授意的。如今虽由我掌管,但如果你有何需求只管开口。我本意想好好养着你,而你既有目标可为,那我必全力支持,也求得蔺公侯在天之灵能得安。” 柳老板是知恩图报的人,得见蔺思远的血性,心里也是高兴的。
    “柳老板,我想练武,以后不想再如此弱不禁风了。” 蔺思远摸着自己的手臂,瘦的用手一把都能抓漏了。
    “好,等你将治喉咙的药方吃完,我再唤大夫来开几幅强身健体的药方。想来,那王世子还没有这么快过来接你,我们还有时间。”
    “那就麻烦柳老板了。” 这时的蔺思远对着柳老板行了一个礼,那是对师父才会行的大礼。
    “思远,以后私底下就不要叫我柳老板了,□□生叔吧,现在你已不是世子,而我也不敢在你面前枉称什么柳老板了。”
    “是,春生叔,可是我还是想叫你柳老板,一旦养成习惯,以后不免会有一些其他的麻烦。还是按父亲之前的方法吧。” 蔺思远姿势十分恭敬,那态度也是不容拒绝的样子。
    “你与侯爷真像啊。既如此,就随你的意吧。” 柳老板和王思远仔细交代了一些他所探听到的关于王阳侯府的消息……
    李将军在都城的事务很快就办完了,但磨磨蹭蹭的不肯回边境,这也待了快三个月了。
    王阳侯并不知道李将军看上的就是蔺思远,只一味的要求儿子尽早将他买回来给李将军。
    可这蔺思远的奴籍哪儿有那么好去除,还要让李将军带回边境,更是难上加难,那张延又一直盯着容香楼,一步都不让,实在棘手的很。如果单是侯府买奴自是简单,父亲入朝为官可以买奴,只要说是府里需要买的就行。可父亲要是瞧见蔺思远,那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哎,麻烦啊麻烦!
    王凯甫一想事情,那眉头就突兀的像打上了一个川字。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眼中的精光比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的王阳侯可不输半点。
    “嵩嵩啊,今日如何了?” 李章程人未到房内,声先传了进来。
    “李将军,你这大呼小叫的,是深怕别人不知你要违逆国律是吧!” 王世子听到这李章程的声音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不是在侯府嘛~自己家还不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李章程自从看上这蔺思远之后倒是变的像恨嫁的大姑娘一般,日日想着那郎君,大胡茬配着这腻的要死的语气,要是给侯爷听见,估计早吐血了。
    幸好李章程还算知道收敛,只在王世子这里放肆。
    “下次,你再怪声怪气的说话,我就直接杀了那奴,也剩的你去气父亲。”
    王世子被他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在这书房坐了一上午,被李章程一说,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总算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别啊,嵩嵩,好了好了,我正经了,我说我只要这奴,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好了。再过几日,我就得起身回边境了,这小思远我到底能不能带走啊?”
    “能,明日,随我去烧了容香楼,把那蔺思远捞出来。” 王凯甫喝了一口茶,笑着看着李章程。
    “到时候他随你入军中,让他当个小兵。”
    “嵩嵩这……能行嘛?” 李章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既然奴籍脱不了,直接让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到时候给他画个兵籍,入了军,那就由不得张延那老头搞事了。”
    “行,嵩嵩,就这么干,哈哈哈,够直接。”
    李将军得了指示,带着爽朗的笑声回去收拾行囊去了。
    王凯甫手里的茶杯已经凉了,突然想起了蔺思远的眼睛……以后,那双眼睛就只能为李大头一个人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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