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没到吃宵夜的时候, 摊儿上零星坐着几个喝酒的人, 七嘴八舌的在讨论着白清明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女人。
解九手里烤着两串韭菜,眼睛却看着白清明。
车里的那个男人是个警察,他见过的,可解九见他一脸的阴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九默默的看着白清明走进门, 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白清明的这家小店一共有十一间房, 其中有一间是他自己的房间, 偶尔睡个午休什么的,虽然简陋了些, 但必要的生活用品也都一应俱全。
时遇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白清明正坐在床头摆弄手机,但他的心思显然没在手机上, 周身的气压低的可怕, 时遇抿了抿唇, 她知道他在压抑着火气。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白清明抬眼, 看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 心里突然说不上来的烦躁。
他放下手机,沉沉开口:“过来。”
时遇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也不辩解, 捏着毛巾走过去, 正准备开口解释, 却被他一把拽了过去。
男人眼眶微紧, 语气生硬,“时小遇,我警告你,我还没死,下次别再让我发现做这种事。”
时遇半跪在他腿间,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就这么高临下的被白清明看着,水顺着她的长发滑落到地板上。
时遇心里忽的生出一些念头,这样阴鸷的白清明,陌生的仿佛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
她的眸子湿漉漉的,映着他的影子,白清明忽的就心软了,反应过来,松了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熟悉的甜香味涌上来,白清明紧绷的神经蓦地松懈下来,他承认他刚才失控了,让她看见了他不该被看见的一面。
她站在灯光下的样子有多美好,他心里的恐惧就有多深,危险使他体内属于陆隼的那一面本能的被激发了出来。
白清明软了语气,脸埋在她颈间,“时小遇,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他甚至都有些后怕,如果他晚到一会儿,那后果他甚至都不敢去想。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白清明一遍一遍的跟她说对不起,搂着她的手抱的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陌生的白清明只是时遇的错觉,他像个受了委屈又无措的小孩儿一样,一遍一遍的在祈求她的原谅,。
时遇伸手回抱住他,柔声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别担心了。”
她的心里柔软的像是丢了壳的蜗牛,而白清明这里是她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她发间的水滴滴答答的掉下来,沾湿了床单,白清明这才发觉她穿的单薄,扯过被子盖在她腿上。
“毛巾给我。”
时遇乖乖把毛巾递给他,白清明坐直身子,开始仔细的给时遇擦头发。
时遇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长发,海藻一般,白清明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蓦地想起她在水中的样子,“怎么会的水?”
他记得时遇并不喜欢水,却不知道她原来会游泳。
时遇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她那会儿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情况紧急,她只想着救人,竟也忘了害怕。
从记事起她就莫名其妙对水深的地方感觉到恐惧,可刚才在水里的时候她的身体似乎有记忆一样,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就像是本能似的。
时遇抿了抿唇,“也许是小时候学过吧,我不记得了。”
时遇缺少了很多记忆,虽然她本人并不觉得遗憾,可在世俗的目光里,她是不正常的,是有缺憾的。
时冬青曾带着她去过很多个地方,试图治好她,可每一个医生都说她的身体一切正常,是她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时遇有时候自己也会好奇,被她遗忘掉的那段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后半夜里,时遇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处在一片黑漆漆的水域里,那水的温度比今天的江水还要冷,冻的她牙齿发颤,冻的她不能呼吸,她听见了钟声,不多不少刚好敲了十二下。
她还听见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是隐隐约约并不能听的很真切,眼前模糊一片,她看见了火光,冲天的火光,那些火焰飞起来,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那些火焰落到她的眼睛里,被溺死在她身边的水域,时遇看见那片火光里有一抹纯白的小孩儿的裙摆。
这是一个很冗长的梦,画面断断续续,她又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那股刺骨的冷意清晰的可怕。
她整个后半夜都睡的很不安稳,时遇从梦里醒过来,她听见白清明的呼吸声,他的手搁在她腰间,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时遇的感官逐渐恢复真实。
时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她努力的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却发现那些零碎的画面甚至没有任何记忆点,她越是努力的想,就越是忘记的一干二净。
她想起来隔壁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决定等天亮了去看看她,时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一直到天亮时遇都没有再做梦,可她还是觉得很累,那种疲惫似乎是从她心里生出来的,白清明正在浴室洗漱,从里头传出来隐隐的水声。
时遇披上衣服下床,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白清明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脸,“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有吗?”时遇看了眼镜子,才发现镜子里的她惨白着一张脸。
“我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所以有点没睡好,”时遇笑笑,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她伸手搓了搓脸,“牙膏递给我一下。”
白清明伸手把牙膏递给她,想了想,直直看向她:“梦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时遇尽力把那些零碎的画面和感官描述给他听,她自己都记不大清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
白清明静静的听她讲完,只是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我去看看她。”时遇心里存着事,匆匆的洗漱完推门出去。
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住在他们隔壁,时遇昨天洗澡之前找了她自己的衣服给那女人送了过去,房间的隔音效果其实并不好,昨晚除了听见那女人咳嗽了几声,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房门紧闭着,时遇敲了敲门,那女人似乎就在门边,很快就开了门,她穿回了她那身湿衣服,应该是昨夜洗过了的,虽然还湿着,可是污渍已经被洗没了。
床上被仔细的整理过,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连同时遇昨天送过来的衣服也被叠好了放在床上。
她的样子似乎是正准备离开。
女人显得很拘谨,昨天大家都一身狼狈,时遇都没有好好看过她,这会儿仔细的看过去,才发觉女人五官生的极其柔和。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很瘦,露出来的小臂像脱了水的枯藤,那双手上指关节粗大,指甲却修理的很干净。
“姑娘,昨天都没有好好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她的口音听起来很陌生,时遇看见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不知道够不够付昨晚的房费。”
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给时遇她们添了麻烦,表情非常腼腆。
时遇哪里肯接她这个钱,温声道:“阿姨,我们不要您的钱,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们送您回去。”
女人伸出去的手忽的一顿,眼眶突然就红了,她像是失去生机似的摇了摇头,“没了,一个都没了。”
时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语塞,女人看出她的窘迫,笑了笑,把几张零钱搁到桌上,转身拎起她少的可怜的行李,“姑娘,我这就走了,你待会儿代我跟你男朋友说声谢谢,我不会再想不开了。”
湿衣服包裹着她瘦小的身体,恰如无根的浮萍,被水一冲就不知了去向。
时遇隐约觉得她似乎在寻求帮助,便试探性的问道:“阿姨,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许我们可以帮您。”
女人干枯的身体猛地一顿,时遇继续说道:“如果您觉得我们不够可靠,我可以帮您想其他的办法。”
女人跌坐在床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姑娘,我没有不相信你们,只是我是个不祥之人,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呀。”
时遇感觉得到,从昨天他们救她上来开始,她就一直有意的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既然她不肯说,时遇也不想勉强,她能救她一回是缘分,现在不过是这份短暂的缘分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时遇抿了抿唇,轻轻掩上房门,准备离开,却听见那女人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一般,幽幽道:“姑娘,我这些心里话也没人可以说,你心善,愿意听我说话,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感激你。”
也不管时遇是不是在听,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喃喃道:“我是G市人,我儿子七岁的时候被吊车砸死了,我跟我老伴儿半年前来的这里,我们俩一直拾荒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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