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命魂

1、塑魂阵

    
    华湮再次来到东曦洲时,此处已狠变了副模样。
    中央的扶桑神木从水中伸出,高入云霄,方圆百丈之外,一些桃树亦错落着长出水面,围着扶桑树形成一片杳无边际的桃林。不同的是,这些错落的桃树之上,搭起了一座座吊桥,悬在水面上,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四通八达的网。
    华湮停在一道吊桥上,往中央走,拐过几株桃树,通过几道吊桥,发现一个小木屋建在一株年逾万年的桃树树杈上。
    他走过去推开门,见癸阳正斜躺在屋中美人榻上看书。
    “你来了?”他似乎并不惊奇华湮的到来,笑着道:“阿瑶出去玩儿了,看时辰也该快回来了。”
    “恩,”华湮答道,“我要去你的书阁看看。”
    “好,我让阿瑶带你去。”他说完眼光又回到书卷上,脸上仍带着一片温煦的笑意。
    他与华湮之间,向来不讲究虚礼,相处方式甚至比与云中君屏翳还要轻松自在那么些许。
    华湮便捡了张木椅坐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屋外传来“蹬蹬蹬”踏在木板上渐近的脚步声。未及那脚步声进门,便有一个童稚的声音唤道:“阿阳叔,我回来啦!”
    华湮心中顿时如同屋外的吊桥,毫无征兆地悬了起来。
    癸阳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恩”。
    阿瑶却在跨进门见到华湮时,有片刻地怔愣,而后有些局促地唤了声“爹爹。”
    “恩,”华湮也有些局促,想了想又道了句,“莫要太顽皮。”
    他其实不知晓如何做一个父亲,只觉着约莫是要如此训导的。
    阿瑶乖巧地应了声“是”,慢慢走了近来,怯生生的,最后还是坐到了癸阳所在的美人榻沿上。
    癸阳放下书,捏了捏她头上的小髻,道:“你爹爹要到书阁去,你带他去罢。”
    阿瑶看看他,看看华湮,答了个“哦”,起身向门外走去,华湮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她迈着两条短腿在前面走着,因走得颇为规矩,便没了先前那般“蹬蹬”的声响。华湮慢慢的跟在后面,她走两三步,他方缓缓地跨一步,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不禁陷入沉思。算来她已有四百多岁了,却还是一个三四岁小孩儿的模样,眉眼间已隐隐可见自己的影子。看这些吊桥以及她走路的步子,看来她还未有任何灵力,也不知她到底能做个天神还是做个凡人。
    他想起自己除了她刚出生时抱过她,再未为她做过任何事,着实愧对她那声“爹爹”。但他亦无法给予更多,一来是因她的身体、身份使得她只能待在此处,二来是因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在他的认知里,她源于一只果子,只不过得了扶桑血肉与自己神髓,更使得扶桑折了寿元,失了性命。他实在不知,对她,是该爱该恨。
    “到了。”阿瑶转身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华湮便上前推开书阁的门,进去后他转身想对阿瑶再说些什么,却有些词穷。
    阿瑶便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后转身跑走了。
    华湮也被她逗得翘了翘嘴角,而后关门进了书阁。
    东君这么几十万年待在这儿,除了研究研究花草,就是收集书卷了。天上地下,无论如何罕见的孤本,他总能想法子寻来。由是,东曦洲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小岛,便被用来建了书阁。
    在夏醴身边的这段时日,华湮发现,他能用自己的灵力抑制她魂伤发作,却没办法修补它的裂痕。
    他来东君的书阁,便是想寻出解决的办法。
    书阁的壁上无窗,仅一扇三尺来宽的门供出入。书架子约三丈高五丈宽,一溜排下去有几百个,每三步就有一颗夜明珠悬于上方,发出黄昏一样橙色的暖光。
    华湮依照分类,找寻放置秘术一类的卷帧,有写在竹简上的、有写在兽类的骨头皮革上的,林林总总放满了约摸两百来个书架。
    他腾空而起,拿下最顶上的第一卷竹简查阅起来,一目十行,有些急切。
    他将灵力注入那枚暖玉之中,让夏醴随身佩戴,以压制她的魂伤。
    他知晓铮舒没死,见夏醴那般心如死灰,便道玉佩是铮舒给的,他知晓,如此,那枚玉佩她会更加小心佩戴,从不离身。
    但玉佩里的灵力毕竟有限,他须得尽快赶回去才行。
    书阁之中只听得他翻找书卷的声响,周围毫无变化,静谧得如同时光也停滞了。
    而书阁之外确是一天天明晰地变化着,太阳每日从扶桑树上升起,又落于西方月神夕瑶处,而后顺着明川流回东曦洲。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癸阳见华湮一步也不曾离开过书阁,便过来看看他。
    “你如此着急又是为的哪般?”靠在华湮面前的书架上,手里拿了把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华湮。
    华湮毫不理睬,恍若没有听见一般仍旧低头看书。
    癸阳自讨没趣,便摇摇头走了。
    之后,他偶尔带着阿瑶过来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看他,华湮俱是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模样,也不知是没发现他们,还是发现了故意不理睬。
    如此又过了一月又余,华湮方在一卷秘术书上看见一名为塑魂术的秘术。
    所谓塑魂,并非从无到有,而是改变其形态。古有急功近利的天神,为迅速提高自己灵力,便试图改变自己的魂魄,使得自身更易于吸取天地间的灵气。
    此种秘术的施术者需耗费巨大的修为,且十分凶险,一不小心便易形神俱灭,无所存在。故而,此实乃一个得不偿失的术法,尤其在几位天神因此灰飞烟灭之后,众神更是视之如邪门歪道,此术便逐渐被遗忘失传。
    凡人之魂为阳、魄为阴,要塑魂魄,便需至阳之精、至阴之华为引,择天时地利,于塑魂阵中施术,驱动法阵运转,借天地之力塑魂。
    他将这卷竹简放置一边,继续翻看,但最终再未寻到别的方法。
    癸阳知晓他想用这个法子之后,坚决反对。
    他收起了一向的吊儿郎当,正色道:“此术太过凶险,一不小心你就会灰飞烟灭。”
    “我会小心的。”
    “小心?有个屁用?你就是这么二十多万年来太顺了,没吃过瘪是不是?”
    “我欠她太多。”
    癸阳笑道:“欠她?你欠我的比欠她的多多了,你拿命去还她,你拿什么来还我?”
    华湮抬头看了他一眼,想想竟无言以对。自生以来,他只亏欠扶桑与癸阳,而若论多少,欠扶桑的着实不及欠癸阳的。
    是癸阳将他与弱姻从云渊带到九天,让他们学习术法,修习灵力,待他如友如弟,可以说没有癸阳便不会有他和弱姻的今日。而他的女儿,阿瑶,更是自出生之日起便是癸阳在帮他养育。
    癸阳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也知晓若非今日这样的状况,癸阳不会来跟他计较。
    也因此,他对他就更觉亏欠。
    但是夏醴与癸阳相差太远,“她需要我的偿还,你不需要。”
    癸阳被华湮气得一口气哽在胸口,他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都像是在跟一个凡间女子争风吃醋了。
    “行了,你我之间,我也不追究谁欠谁了。”癸阳道,“你不是说你的灵力能压制阿瑶她娘的魂伤么?我前段时日试着将太阳之气与续魂草炼制成丹药,本是给阿瑶炼的,但她无魂无魄,丹药的药力不够,还是需得用灵力将太阳之气渡给她。她娘只是魂魄有伤,那丹药或许有用,你先拿回去给她试试。”
    华湮来此已三月有余,也担心夏醴那边究竟怎样了,便道:“也好,我先拿些回去试试。”
    他带着癸阳给的丹药,刚离开东曦洲不远,便见到了坐在树杈上的梅妖,她似乎在等他。
    他站在玄云上俯视她,“你来此做甚?”
    妖属阴,自然是不能靠近阳气充盈的东曦洲的。
    梅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其实和他有些像,一样的不露声色,一样的孤高冷清。她腾空到他身前,道:“夏醴要成婚了,算来就在今日。”
    华湮皱了眉,他只顾着夏醴的魂伤,倒是忘了她命里应近日成婚的事了。
    其实如果他没忘又如何呢,她的姻缘她的祸福,他都只该袖手旁观的,若不是她的魂伤,他多留在她身畔一刻也是不应该的。
    但华湮未想这么多,或者说不及想这么多。他只是突然有些慌乱,然后本能般的飞速朝泗都赶去。
    ------题外话------
    又跟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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