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酌答案

    
    在等待五天后，小女孩终于出现了。茫然的小脸在看到孟婆的那一刻突然垮了下来，冲进吧台里抱着孟婆大哭了起来。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但那憔悴的小脸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也托她的福，我第一次见识到孟婆除了冷漠之外还有别的情绪。孟婆安慰完她后，便牵着她的小手走到我面前，把人交给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忧心。/p
    我将小女孩带进了包厢，隔绝了酒吧里所有好奇的目光。/p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无畏的探究，不禁让我去想，到底是怎样的故事，竟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勇闯附带糜烂气息的酒吧？/p
    后来经我问过后才知道，原来小女孩的父母离婚了，母亲的不告而别，让原本沉浸在幸福中的孩子突然深受打击。而孩子的想法从来都是天真的，她不想父母离婚不想失去妈妈，于是趁着她爸爸去上班的时候自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妈妈了，她要去找她妈妈，可是不知道去哪找，在迷失了方向后，她在街上晃荡了好几个小时。无意间听到路过的一个大哥哥说这里有个叫往生吧的酒吧专门帮人寻找答案，于是她想通过往生吧得知她妈妈的下落。/p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不在，所以她走了。我问她认得回家的路吗？她说她是坐公交车出来的，不记得路，不过后来爸爸找到她了。可当她回家后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在她家里，还带了行李。小女孩认定这个陌生的阿姨是破坏她家庭的小三，她用幼嫩的语气说：电视里都是这么放的。/p
    后来，小女孩又跑来往生吧，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得路来的，问她她也不肯说，她只说她不想回家，想要找妈妈，不想看到那个阿姨，所以她跟孟婆吵着闹着在往生吧住了一晚。得知我第二天会回来后，小女孩才不哭不闹的回了家。在小女孩连续两次离家出走后，小女孩的父亲急了，无奈之下将她关在了房间里不让她出门。这也是我等了这么多天也没等到她的原因。/p
    小女孩说，今天那个阿姨带她出来玩，她是趁那阿姨不注意时偷偷溜走后跑来往生吧的。/p
    她哭着说，能不能劝劝她爸爸妈妈，别让他们离婚，别让陌生的阿姨抢走她爸爸。/p
    她说她只有一张五十的人民币跟两个一元的硬币，不知道够不够支付答案费，她说不够的话能不能先欠着，等她长大会赚钱了再将欠的还给我。/p
    小女孩的话让我听了心里很心酸。/p
    在大人的世界里，他们总认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殊不知其实孩子比大人更明白世界的残酷。孩子的双眼是最清澈的，清澈到能清晰的看到这世界的一切腐朽；他们的心灵也是最干净的，干净到能感应这世上一切不好的气息。大人的争吵跟离婚，最后伤害最大的往往是孩子，大人的无心之举会化成阴影，伴随孩子的成长，影响着孩子往后的人生。我不知道小女孩的父亲是怎么想的，才刚离婚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领别的女人回家，这样对孩子来说，难道不是一件极致残忍的事吗？/p
    我决定，约小女孩的父亲出来谈谈。/p
    当我问小女孩要她父亲的电话号码时，小女孩生怕我会将她送回父亲身边，死活不肯，后来经过我的徐徐劝导后，她才冷静下来将号码告诉了我。我快速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着急，声音似乎还有些哽咽，得知小女孩平安无事后不停的道谢，表示立刻赶过来。/p
    等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后，小女孩的父亲赶来了，一进门就抱着小女孩哭，然后打量她身体问她有没有受伤之类的。看着这样的一位父亲，我不禁自问，如此关心女儿安危的父亲，真的会做出出轨逼走妻子的事吗？/p
    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大约二十多三十出头，女人穿着打扮很朴素，对我礼貌的笑了笑，然后也过去看小女孩，只是孩子心里对她有抵触，见她出现后又开始大哭大闹，不让她碰，还用手推她让她滚。女人没有生气，只是看着空荡的手有些不知所措。/p
    怕孩子情绪太激动，我便叫小诺带她到别的包厢去了。/p
    支走小女孩后，我对那父亲还有那个女人说：“两位，请坐吧。”/p
    “要不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谈吧。”女人突然说道。男人却说：“没事，留下来吧，这不关你的事，是可可太任性了。”女人看了看我，只好乖巧的坐了下来。/p
    我注意到，他们入座的距离有些疏远，按照心理学上来讲，这属于礼貌并略带疏离的客气距离。/p
    “先生，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离家出走吗？”/p
    那父亲说：“因为可可的妈妈，我们离婚了，可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就吵着闹着要去找她妈妈，所以这位是秋贤，是我老家的一个妹子，出来找工作的。可可的妈妈走了，我平时工作忙无法照顾可可，所以就请秋贤回来帮我照顾可可。”/p
    “那你们知道可可误会你们的关系了吗？“/p
    “知道，其实秋贤已经结婚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可可就是不听。”那父亲的神情很是无奈，也很疲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p
    女人也附和道：“我丈夫腿不方便，他在老家照顾孩子，我自己出来找工作贴补家里，张大哥人好，知道我家里急需钱，提前给我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这拿了钱，不做事的话我也不安心，可是可可这样子要不，张大哥，我还是走吧，你借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可可现在还小，可别因为我影响了她的成长，那、那我多过意不去啊。再说，今天也赖我，要不是我一时疏忽，可可也不会突然不见，这还好是找到了，要是真的不见了，我、我哪还有脸见你啊？”说着说着，女人忽然抹起了眼泪。/p
    都说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女人看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感，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这也让我愿意去相信，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p
    那父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秋贤，你是个好女人，这事都怪我处理不当，让可可误会了，也有损你的名节，实在对不住了。”/p
    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世故的无奈。其实男人是好的，女人也不坏，只是有些故事的结局造成了事件的误会。/p
    接下来，这位父亲跟我诉说了故事里的世故的整个经过——/p
    小女孩的父母从校园牵手走到了婚姻，然而结婚后两人的分歧越来越明显，后来有了孩子后，两人都各自放低了自己的傲气。但随着生活的延续，互相谦让的两方突然有一天，其中一方提出了质疑：这种生活，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就是这一句话，让两人的生活产生了隔阂。小女孩的父亲说，孩子的妈妈曾经是一个舞蹈家，但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就放弃了舞蹈的生涯，专心在家照顾孩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动，生活将她慢慢的磨练成了一个黄脸婆，生活的中心点不是围着孩子就是围着家头事务打转。他心疼妻子的付出，于是更加努力的去工作，渐渐的，工作上有了起见，却也让他变得越来越忙了。/p
    他说，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空出时间来陪伴家庭了，可是妻子仍然不满足，他害怕妻子会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于是他加倍努力想给她安全感。直到有一天，她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了一本相册，那是她曾经参加各种舞蹈比赛时留下的璀璨身影。/p
    那天，她哭着问他：我好像把自己弄丢了，怎么办？/p
    就是这句话，如同巨浪将他一下子打醒了。是的，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妻子该过的生活，他所认为的安全感不过是束缚她脚步的绊脚石。他说，他初见妻子时，她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展着双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p
    如今再仔细一瞧，竟有些陌生。/p
    为了鼓励她顺着自己的内心去生活，他主动提出了离婚。她说，她只是想要重新跳舞，没想过要离婚。但他认为，妻子花了八九年的时间专注在家庭里，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就算重新去练舞，但无法毫无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想自己跟女儿成为她人生的绊脚石，所以，他选择放手，让她自由自在的去生活，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只是面对女儿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p
    男人是伟大的，他的内心承载了很多很多，我无法去批判他们的做法是否对或错，因为连我们自己都经常问自己——目前的生活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p
    只是懦弱的我们不敢付出行动，因为我们不知道迈出去后即将面对的是成功还是失败，所以我们不敢。可他们却勇敢的踏出了那一步。/p
    他们的情况很特殊，没有争吵不休，也没有感情破裂，只是在追求人生价值观的时候出现了分歧。但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去认为他们的做法是对的，因为还涉及到一个孩子。/p
    很多时候，生活不该被世俗所牵绊，但有些欲望，在涉及到孩子的时候，请冷静地问一问自己，这样值不值？/p
    怎样的生活对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这个真的很难说。/p
    “先生，其实你完全可以跟孩子讲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只要态度不要过激，选择一些温和的字眼来表述，其实孩子也能明白的。”/p
    “可她才七岁，能懂吗？”/p
    “要不我来跟她说吧，我想，你既然为孩子的妈妈付出到这一步，你应该也不想因为这事打扰她吧，所以，我来跟孩子谈谈吧。”我站起来，朝外面走去。/p
    在进去隔壁包厢前，我先到吧台倒了杯热牛奶。推开门后，小女孩正跟小诺在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见我进来就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一下子窜到了我的面前，用期盼的目光盯着我。我让小诺出去，然后牵着她的手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才将牛奶递给她。/p
    “你叫可可？”/p
    “嗯，妈妈帮我取的小名。”/p
    “那可可已经七岁了，是懂事的小姑娘了，你觉得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呢？”/p
    “因为爸爸喜欢别的阿姨了。”小女孩嘟着嘴回答，看起来挺讨厌隔壁厢房的那个女人。/p
    “那可可觉得爸爸跟妈妈为什么要结婚呢？”/p
    “因为……因为……”可爱的小脸纠结在一起，无法想出个原因来，最后她只好放弃改向我疑问，“为什么？”/p
    “因为爸爸跟妈妈很相爱啊，就像他们都很爱很爱可可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