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照在水面,伴着波纹,反射着金红色的光。这一刻,流动的江水便如跃动的金龙,蜿蜒着,缓缓前行。
“长河日落兮,搴舟中流兮,望见盛世兮,盛世如流兮。”悠远的渔歌在平静的水面上飘散,一叶渔舟划开平静的水面,荡漾出圈圈涟漪。
船头的渔翁斜倚乌篷沿,抱胸静坐。鱼竿从抱胸的双臂间延伸向水面,鱼钩勉强入水,划出另一道水纹,倒是与船划出的波纹相得益彰。
船尾,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倒是有样学样,斜倚在乌篷沿,姑且算是在练字吧,如果纸面上快要歪到船舷外的笔画还能算得上是字的话……
相比于纸面上的横竖撇捺,男孩白衣上的点点飞墨显然更为密集,究其来源,看他的右手就能知道了。
男孩的右手并未有一刻闲暇,只是他的笔,也并未在纸面上耕耘。拇指中指微微用力,笔杆便顺着拇指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笔头甩出三两点飞墨,滴溅到白衣上、手上,甚至孩子光滑的小脸上。
感觉到脸上的微凉,顺手一抹,便是一片乌七八黑的墨迹,而这绝不是小脸上的第一块。由此可见,为了转笔,孩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羽儿练字兮,真可怜兮兮,爷爷唱得难听兮,羽儿听得哭唧唧~”和着爷爷的节奏,这也算是小羽儿创作的“渔歌”了。摇头晃脑,愁眉苦脸,轻声吟唱了自己现在的可怜处境。
“哈哈哈。”船头传来爷爷的笑声,小羽儿的创作得到了唯一观众的反馈。
“爷爷,这歌兮兮嘻嘻的,好难听啊,你在唱什么啊。”稚嫩的声音拖着夸张的语调,小羽儿问到。
“这歌啊,还是跟着你爹爹学会的,但是要说说唱的什么内容,这可就难倒我咯。”爷爷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带着温暖的微笑。
“爷爷,和我讲讲爹爹的事吧。”小羽儿回到案前,跪坐端正,双手托腮,这是听故事的标准姿势。
“你爹爹啊~”爷爷开了一个很长的开头。但就在这时,爷爷双臂微微夹紧,怀中的鱼竿随之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软竹质地的鱼竿甚至都被压出了肉眼可见的弧度,紧接着渔线绷直,如利剑般刺入水面,带起急促的涟漪,似乎宣告着水面下不为人知的激烈搏斗。
潇羽很无奈,有关于父母的话题,爷爷永远只有一个这样的开头,而正文的内容,总是会被各种突发事件转移开话题。被套路了这么久,这次打定主意要听故事的潇羽可不会这么容易地再被糊弄过去。
拍拍身边的鱼缸,四条肥美大鱼受了惊吓,在鱼缸里乱窜,溅起水花无数。鱼缸边,则是各类野菜水草,用作配菜,荤素搭配。
小羽儿露出了心(奸)满(计)意(得)足(逞)的笑容:“爷爷,今天的鱼够吃了哦,爷爷说过,小鱼用自己的生命让我们快快长大,我们要感恩它们,要全部吃光光,不能浪费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君可奈何?呜呼哀哉!鱼的内心OS,谁人能懂?
这些鱼都是爷爷网到的,至于垂钓,纯粹只能算是兴趣爱好。但爷爷的垂钓水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反正小羽儿长这么大,就没吃过爷爷吊起来的鱼。
当然,这也与爷爷的习惯有关。偶尔吊起的,或是网到的小鱼,爷爷都会直接扔回江中:“小鱼儿快快长,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要是这时候被吃了,就罪过了。”
这时爷爷也歪过头,从乌篷中望了过来,带着惊奇的语气:“哦?是吗!”
话音刚落,鱼竿的弯曲幅度渐渐平缓,连带着轻飘飘的渔线都很快地稳定下来。爷爷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招用得太过频繁,不管用了啊,这出戏算是白演了。
但很快,爷爷又找到了新的话题转移大法,而且这次,绝对百试百灵:“小羽啊,你是不是又转笔了啊,这衣服脏的。”
“没……没有啊,我……我乖乖写字的。”我是白潇羽,我现在慌得一批。
“坐正!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爷爷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小羽儿吓得险些跳起来,浑身一哆嗦,赶紧坐直,飘逸回旋在拇指上的笔都掉了下来,飞出船舷,发出令人尴尬的入水声。
“还说没转笔?没转这笔怎么飞出去的?我让它飞出去的啊!自己丢的东西,自己捡回来!”爷爷得理不饶人,继续愤怒。
“哦~”小羽儿有些委屈得应了一声,脱了个精光光,扑通一声跳下江去。时值夏末,天气还有些炎热,水边长大的潇羽自是不惧水的。只是这一次,自己是被爷爷骂下船的。
潇羽委屈啊,就说这写字,一整个下午,就让我写几个横竖撇捺,这不分分钟就完事了嘛,剩下的无聊时间可不得找事情打发打发嘛。打发着打发着,手一抖就会转笔了嘛,会了就习惯了啊。习惯了,那无聊的时候可不就转起来了嘛。
村里这些小伙伴,能这么转笔的还真不多呢!当初刚会转的时候,还被许诺缠着,教了她好几天呢!想到这儿,还在游泳的潇羽就觉得自豪,会转笔,我骄傲!
“叽叽咕咕,咕咕咔咔!”两个声音穿过水面,混杂着水流声,传入潇羽的耳中,虽然很难听清楚语音的具体内容,但依稀可以分辨声音的主人。比较苍老的,那是爷爷的声音;而那个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应该是,许诺!
潇羽一个猛扎子,就从水中立了起来,想和许诺那招呼。
“潇羽哥哥(羽儿),快上船!”这下子,潇羽终于听清楚了语音的具体内容,言语间的焦急情绪清晰可辨。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潇羽看到岸上的女孩子,正是许诺,一身红衣,映衬天边夕阳,映衬夏末的苍翠绿叶,分外明艳。只是小姑娘此时急得直跺脚,面颊通红。
看清了岸边的小姑娘,听清了他们的话,潇羽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了从未见过的浪涛,周身无数鱼儿越出水面,似乎在躲避洪水猛兽,但都以失败告终。
毛笔被浪涛拍远,更可怕的是,就在自己的周身,水流开始打圈,一个漩涡隐隐形成!
“羽儿,拉住渔线,我拉你上船!”身后,爷爷语气严肃。
“爷爷,我……我没穿裤子,许诺在岸上看着呢!”潇羽转过身,有些害羞地小声说道。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拉住渔线,我把你拎起来,再用外衣裹上,很快的。诺诺不会看到的。”爷爷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承诺道。
“真的?”潇羽半信半疑,他倒不是怀疑爷爷的速度,只是对那句“诺诺不会看到”存在疑虑。全身精光光地被女孩子看到,本就是一件害羞的事情,要是那个女孩还是自己喜欢的……
“真的!”爷爷肯定地说。
“好吧,爷爷,那你一定要快一点哦!”潇羽拉住渔线,缠在手掌上。
“诺诺,别担心,羽儿没事的。等小羽儿上来,爷爷就网大鱼给你们吃!”爷爷朝着岸上的许诺说道。当然,手上的动作爷爷也没慢多少。
看到潇羽仔细将渔线缠在手上后,爷爷并没有和钓鱼似的直接收线。渔线太细,要是直接提起来,潇羽的小手掌可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手执长竿,用了巧劲轻轻一甩,鱼竿带动渔线,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将渔线松松地裹在潇羽身上,尽量加大受力面积。最后,还是一甩,多余的渔线贴合水面,一小段隆起传递着巧劲。
隆起传递到潇羽身边时,“刷”的一声,潇羽便被拔出水中,带起飞溅的水花,为潇羽精光光的身体打上了堪称完美的圣光。
算准时间,爷爷抄起手边的蓑衣,向潇羽的方向甩去。蓑衣如长虹飞出,在接触到潇羽的那一刻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再将剩余的渔线缠到蓑衣上,这才放心地将潇羽拉了回来。
“爷爷,这蓑衣好扎啊。”潇羽抱怨道,并没有任何劫后余生该有的庆幸。
“自己穿衣服吧,记得包扎一下手。”说完这句话,爷爷就抄起渔网,誓要和水中这个怪物大战三百回合。不打得它满脸桃花开,它还真不知道谁是渔夫,谁是猎物了。
当然,更关键的是,如果所料不错,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条怪鱼,大概就是灵兽了。灵兽,超脱于世间百兽,能操控源气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绝大部分灵兽都可食用,且食之多有各类属性加成,虽不至于像印度神油所说的“滋阴壮阳”、“金枪不倒”之流那么夸张,但强健体魄,甚至提高修为都是有可能的。最最重要的是,灵兽常年经受源气洗涤,但凡能够食用的灵兽,几乎都是人间美味。
只是相对于普通飞禽走兽而言,灵兽的数量相对较少,所以对于实力足够的修士来说,每一次遇见灵兽,几乎都是一道不可辜负的美食啊!
好像写得有点歪,再这么下去,都快写成“风味灵兽”了。总而言之,对于这头胆敢对潇羽下手的灵兽,爷爷也准备留它“吃晚饭”了。
抬脚提起竹蒿,向着漩涡的方向猛地一杵,小舟借着反作用力飞快后退,向着岸边漂去。一叶轻舟,要是被那漩涡卷进去,恐怕就难出来了。拉开距离,趁着灵兽还未发难,爷爷迅速换上渔网。
但我们的“晚餐”也没有闲着,眼看到嘴边的猎物就这么逃了,自是恼怒,浮出水面,向着船的方向发起冲锋。
就这样,平滑的江面中竖起一道幽暗的刃鳍,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泛起嗜血的寒光,轻易为水面画起一条分割线。
刃鳍如闪电划破天际,转瞬间便来到小舟跟前。以它的速度,以及刃鳍上耸人的骨刺来看,它分割小舟需要耗费的力气,绝对不比分割水面大多少。
好在船上还有爷爷。小舟后退的过程中,爷爷已经顺着船行的路线布下渔网。从刃鳍估算,还差一点点,水下的神秘灵兽便会完全陷入渔网的布行区,收网的时间,快到了!
不知是自信于锋利的刃鳍,亦或是低级的源气洗礼未能赋予它与之相配的智慧,灵兽义无反顾地闯入渔网区。
收网!金灿灿的源气从爷爷体内喷薄而出,交织成华丽的半透明战甲,严丝合缝地将爷爷包裹,并且金色源气一直顺着渔线,延伸到水中。爷爷捏着渔线的手轻轻一抖,被源气包裹的渔网如同金色游龙,悄无声息地绕到灵兽身后,将它团团围住。
锋利的刃鳍,远非普通织线渔网所能应付。所以爷爷选择将鱼团团网住,以耗尽灵兽体力为第一要务的作战方式。
灵兽也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威胁,船头那个干瘦的金色身影散发出来的气势,即使隔着水面,还是让它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但此时后路已被阻断,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奋力一搏。灵兽的尊严使它选择了后者。
既然水中的主场已经不再安全,那就跳出这个场地吧。包裹着紧致肌肉的鱼尾猛地一摆,带起一阵浪沫,灵兽跃出水面。
众人终于看清了这头灵兽的真面目。浑身乌黑发亮的鳞片,带着水珠儿,泛着晶莹的光。背部刃鳍高耸,骨刺狰狞,鱼身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更恐怖的是,谁都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条堪称全副武装的鱼,它的前端竟然还有一节与鱼身近乎等长的犄角!扬起的犄角甚至擦到了船头,划起些许木屑。
但也仅此而已了。灵兽越出水面足有三米多高,恰回眸处,想看清这个让人畏惧的金色身影时,自己引以为傲的犄角,却被一只金色的手稳稳握住。
“呵,新鲜,够大啊,今晚这餐够我请客的了!”金色的手恰好够将犄角握住,巨鱼悬空,任它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鱼无奈了,我就想吃餐饭,怎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就想看看他,怎么就被抓住了啊……认命般地停止了挣扎,鱼望向爷爷,鱼目中流出某种液体,不知是水,疑惑是泪?
爷爷心软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口诵一句“阿弥陀佛”,拎着鱼犄角。然后,就是一顿抡,嘴上还念念有词:别怕别怕,晕了就不疼了,晕了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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