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海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句话

    
    华丽的牢笼里,巨兽无精打采盘窝一团,鼻孔里偶尔呼出的气流显示着他的生息。
    相柳谷盘坐一旁,在剧烈的白光下,没有一丝阴影。
    他是相柳氏最小的儿子,与小相柳的感情最是要好,此行由他押送小相柳,便是相柳氏对他最好的惩罚——惩罚他多年前,将小相柳推入时空裂缝!
    相柳谷微微垂头,眉目间满是苦涩——在父亲那里,他已经是个不能留的人,在侄儿这里,他是个无法被原谅的人……
    他的双目渐渐湿润,模糊了视野,看着世界就好像有了阴影!
    嗯?
    他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仰起头:“这什么东西?”
    他虽生来性子便活泼些,但自有气度雍容,极少这样惊慌失措,因此一言惊得众人齐齐抬头。
    “这这这………这是什么?”
    “天啊……”
    “……”
    众人吵闹起来,再也没有了肃容军纪。
    笼子里的巨兽怏怏半抬眼皮,美丽的双瞳里,映射的是漫天流光……
    …
    …
    通天透亮的宇宙,瞬间被滚滚紫云覆盖,无数极彩流光的巨大锁链从云层中钻出,向着人间那些不该存在的存在,迅疾而去。
    其中一支,落在了帝青身旁。
    那锁链在距离他仅数尺的地方陡然停下,突然急转,他身旁一名将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锁了个结实。
    他只是个境界超常的普通神仙,奉南荒大帝的旨意半陪同半押送帝子赴死,对那些不可显于世间的秘密丝毫不知,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眼前一花,周身的星窍便疯狂闪耀,自动抵御外敌入侵,可一切不过是徒劳——天意,不可违!
    他惊恐万状,下意识伸手想去拉扯帝青,却在看见那人的双眼时怔愣了一瞬。
    然而就是这一瞬,大链如蛇行,拖着他闪电般退回云层,再不出现。
    帝青微微合眼,将眼里的风光悉数掩盖,再睁开时,又是那个风姿卓绝的帝子殿下!
    他四处转头,看不见他想看见的,微微有些苦恼,自言自语道:“……人呢?”
    …
    …
    月无疆将刻好的龟甲放入盒子里,郑重交给无名,叮嘱道:“你伟大的殿下我,将这冠绝古今的思想精髓全都镌刻上了,你回头找个古地埋了,弄个秘境什么的……”
    他喋喋不休传达着这项任务的紧要性,完全没注意到无名脸上抽搐不已的神情。
    不过,即便他注意到了,多半也是视而不见。
    “……慷慨赴死,义也!”,月无疆将自己夸赞一番,正等着无名附和,却左等右等等不着,抬头便道:“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无名脸上混杂着惊讶、迷茫、好奇、害怕等情绪复杂的脸,思忖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这般光景啊……”
    他想过千万次这样的场景,到此时却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云层翻涌,电光汇聚的锁链霹向那些光明耀眼的灵星,偶尔从中拉出一个两个大能来。
    他们惊慌失措,崩溃嚎叫,胡乱挥洒着术法,妄图挣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出声,沉默席卷了军队……
    月无疆摸摸脑门,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我觉得我更伟大了……”
    “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安安静静,从容就义才是君子之为……哎?我怎么越发佩服我自己了?”
    “唠唠!!!”
    他正自我陶醉,冷不丁一声喝响伴着雷声落下,将他惊了个趔趄,他咔咔咔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巴张的越来越大……
    …
    …
    买特产的和打酒的将军一去不返,帝青却一点不恼,他拨弄着茶几上的茶盏,思绪缓缓飘回数日前……
    良久,他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打的有些过分了……”
    那孩子性子虽有些任性,戾气也重,但是……
    好像真的打得有些过分了……
    浩瀚的宇宙被无尽的锁链大雨覆盖,此起彼伏炸起的大雷,将沉默无声的宇宙唤醒,唱起一首末世之歌……
    立在帝青身侧的将士们却丁点都不敢望四周瞧,也不敢再如同先前一般发出惊叹畏惧之声——今日的大荒虽恐怖,却远远没有这位帝子殿下恐怖……
    站在离帝青最近的一位将军,面目没什么波动,但脑门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你们很怕我?”
    帝青的声音低沉醇厚,言语间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令听得人忍不住想一听再听。
    将军们腰身弯得更低了,几乎要垂在了地上:“没……没有!帝子殿下!”
    帝青抬头,冽冽目光将充斥着紫云、电光一望到底,宇宙中突然传来微不可查的声响,帝青侧耳听去,嘴角突然拉出一个灿烂如阳的弧度,他道:“行走坐卧,有些畏惧是好事!”
    说着,他也不管场间众人做何感想,便站了起来。
    一只手从翻腾的云海中伸出,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把拉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巨兽搅乱了风云,将献祭的队伍冲撞得东倒西歪,一声长喝自巨兽口中清啸而出:“逃命去吧!”
    逃命去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队伍里有那反应快的,跨上飞舟就跑——此次祭祀,他们本就是陪葬品!!!
    帝子都跑了,他们还傻乎乎就在这里干什么?
    帝青被拉上祝余头上的王冠之中,刚一落地便被甩开。
    拉他的人满脸嫌弃:“哟……这不是尊贵的南荒殿下么?咦?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帝青:……
    这货还在记恨当年自己在祝余生死关头连滴眼泪都没有……
    他微微一笑:“夜幕遮天,想必是你的功劳了!”
    轩辕重:……
    这货的潜台词:要不是老子出手,你觉得你们有机会跑出来?
    寅离嘴角微翘,一步跨上前将两人隔开,朝帝青点头示意:“多谢!”
    帝青不置可否,目光在月无疆脸上一扫,便垂了目光,转向寅离:“楚辞买个特产打个酒……要这么久?”
    巨兽朝着最后一个方向奔去,将寅离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
    他道:“哦,大概是发现了其他好玩的东西吧……”
    …
    …
    数个时辰前,朱獳挥舞着大锤疯狂攻击着伞面,寅离紧紧盯着不断震颤锋鸣的巨锤,正在寻找破解之法,一道熟悉的声音杂糅在风中钻入他的心间,那声音太过微小,微小到无人能察:“朱獳越境了!”
    这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被任何人听见也揣摩不出其中有何深意,但是对寅离来说,却是一把刀、一把剑、一把足以劈开浑噩路的天之利器!!!
    因为传达这声音的人,是楚辞!
    因为听见这声音的人,是寅离!
    相处无数年养出来的默契,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信息的传达!
    朱獳越境了,一切都好办了!
    …
    …
    许多年前,有一场谈话。
    寅离道:“我要知道你星窍寂灭的原因!”
    帝青脸色刹那间死寂了一瞬,却又立时平息了起来,他似笑非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知道了没有好处的!”
    寅离眉眼间都是决然:“你们出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出去了,独留两人在内间。
    帝青煮了茶水,各沏一杯,在烟雾缭绕的水息之间,眉目都模糊了起来。
    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招摇山的陈颉,是祝余的二师兄,我们二人来往颇多,争斗场面也不少……可以算得上是打出来的朋友……”
    “他太过信任我,有一次……露了真身!”
    “他是一尾龙!一尾金龙!”
    “知道龙么?就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那种!”
    “人间多有传说,其实都无法描述真龙之姿……那是我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心神受到冲击,我问了他一句话……”
    “我说,如此一族,怎会默而无闻,大荒不显?”
    “他那个人,满心都是钻研修道,于我又是挚友,并无隐瞒!”
    “他说:真龙自古就有,只是人不收,自有天收……”
    “我那个时候也没那么多想法……直到他一朝越两阶……那日,他进阶所造成的异像被诸天万界都看见了……自然我父亲也看见了!”
    “这样的天资,正常应该羡慕嫉妒一刀吧?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很高兴!比我进阶时还高兴!”
    “于是……我就多想了些……多想了些……我就这样了!”
    茶水微凉,寅离对诸天的事并不了解,那时诸事未起,因此也没听出些什么别的意味。
    直到许多年后,有一个人,带着一段声音,来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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