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两人为中心的场间突然刮起了飓风,房屋瓦砾被搅起四射,时不时击打在盘龙柱上,发出沉闷敲击声。
白沉率先收了神威,场间风雨停歇,他负手道:“本欲将你嫁出去,但是你生了个好儿子!”
沐春风先前被祝余拉起来,此后一直被他护在身后,听魔帝此言,忍不住又要跪下:“谢谢父皇······”
她没跪下去,身子被人挡住,那不过将将及她腰腹的孩童一脚将白龄踢飞,落在白沉身前,又自上咕噜噜滚下来,趴在地上哀哀痛鸣。
祝余目光微凌,掷地有声道:“今日不跪,从此以后也不用跪!”
台阶上的一众魔将几乎昏倒——这孩子太狂了!
“你太狂了!”,白沉伸手,一柄赤色大斧自空间中落入他手中:“王庭之威,容不得你放肆!即便你是个天才,也不容你活!”
祝余踏前一步,台阶自布履下衍生出密密裂缝,他拳头紧握,目中战意盎然,便要与白沉拼个你死我活——将他打落神坛的人就在眼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一上一下,一首一尾,一老一小,两人之战一触即发,祝余清啸一声:“白沉!!!纳命来······”
“砰!”
一只素白手拍在他脑袋上,身后一声轻呵:“他是我父皇,你皇祖父,你要干甚?”
万丈滔天势都被拍熄火了,祝余捂着头,回身怒目:你干什么?
沐清风压根儿不理他,一手揽了他疾步上台阶,跪下磕头:“参见父皇,小鱼年小不懂事莽撞了些······请父皇原谅!”
祝余被她夹在腋下,脸涨得通红——靠!
他张牙舞爪又不敢真的挣脱,怕拂了她面子,又怕用力过猛伤了她,最终偃旗息鼓像个鹌鹑似的吊在她臂弯里,只俩眼睛瞪着白沉:“白沉,你给我等着!”
众人:······
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
白沉岿然不动,默然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太开怀,豪气干云,铁甲都被他胸腔震慑出猛烈的敲击声。
众人:······
卧槽,什么情况?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一个意思:这位陛下竟然笑了?
这他妈出大事儿啦!
自从魔族被圈禁,谁见他笑过?
这孩子今日多半是不好了······
笑声缓缓歇止,白沉抬手:“你起来吧!”
沐春风同样云里雾里——她从前都未曾与这位父亲走这么近过,只晓得他威严无比,无人敢与他多说话,今日祝余惹了天大祸事,她都准备一命抵一命了,没曾想看这情形,是没事了?
她缓缓起身,只还是夹着祝余——这小魔头只有在她身侧才安生······
白沉弯腰,与祝余对视,浑厚之声再起:“你方才言,你我都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牲畜?”
祝余冷笑,龇牙道:“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
他生来便是与魔族蛆虫势不两立的神,受的是神族正统教育,是东荒大帝的血脉,岂是魔族这等腌臜物能相提并论的?
白沉又是哈哈一笑,伸手微弹指,一个光圈落在祝余头上,教他现了原形——一头毛发蓬松的白色小穷奇,圆滚滚,龇牙咧嘴可爱非常。
小穷奇奶牙都没长齐,一口咬住白沉手指:“我和你拼了!!!”
白沉一把从沐春风手里抓过他,左手一挥,一面圆镜出现在祝余面前,他原本猛烈撕咬着白沉手指,见到镜中真身时,却缓缓停了。
镜子无比清晰,映人,也照心。
毛茸茸的脸上看不出个什么表情,只是双目泫然欲泣,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一忍再忍,镜中的真身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他,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白沉,我要杀了你哇哇哇哇······杀了你······都怪你······都怪你······”
沐清风第一次见他哭,这么狼狈这么伤心,哪里还顾得上君臣之别父母之威,伸手便要抱,却被白沉举手推开,他怒喝道:“你睁开你的猪眼睛看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一头穷奇!一头生来便是魔的穷奇!”
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哭得更伤心了,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魔······”
白沉手一挥,无数影像绕着他四周旋转,他捏着小穷奇后脖子皮毛,摇晃着怒吼:“建木、真龙、凤凰、玄武、白虎······大荒世界无数生灵,俱作人身,你还跟我谈什么牲畜?”
“谁不是牲畜?天地放牧,神魔皆为牲畜!我在小笼他在大笼,谁都不用可怜谁!”
“你还诘问白龄为何骄傲,你与她不是一个德性?同为牲畜,你觉得魔族卑贱?”
白沉将他掼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道:“我多年未动怒,今日却被你这小子弄得大喜大悲,明日你就去明光苑,学点有用的东西再来与我理论!”
圆滚滚的兽趴在地上,低声饮泣,像个柔白软团子,再不复方才威势,但他哭唧唧却没人敢嘲笑他——奶奶个熊,没见他一脚便将大武将白龄踹了个半死,还能与陛下大战毫发无损么?
更更重要的是,这王庭怕是要变天了······
众人感叹,这孩子心性武功皆为上品,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白沉转身就走,众人再次返回大殿议事。
祝余心神受到重创——白沉终于教他明白,他已经不是天生神体祝余了!
他是正统的穷奇血脉!
无垠的魔!
他既不敢将他的刀刺向从前,也不敢挥剑斩现在——魂为神,身为魔,两边皆有亲属,左右摇摆惶惶不知归处!
他一直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因此这许多年不敢去找折丹,她是神族之首,如今他竟然是个魔?
也不敢回东荒——他可是未继位的东荒大帝,如今竟然是个魔?
更不消说回去找轩辕重等人——他们该怎么面对,他竟然是个魔这个事实?
从前说举起就举起的刀,说斩下就斩下的利刃,如今又该刺向哪里?
他猛地爬起来,“蹬蹬蹬”几下跑到廊檐外,对着天空大骂:“我去你大爷的天道,我去你妈的!你看看你给我安排的什么玩意儿命格?你别被我找到,不然一天弄死你八百遍!”
“还找什么神骨,破什么玩意儿大阵?做你妈的美梦去吧!老子就是说话不算话怎么滴?你有本事你降下几个雷来打死我啊!”
“我滚你妈的!”
沐春风:······
守在台阶上的众将与倒在地上的白龄:······
这人真的疯了!
他是真的疯了,照他的出身,那简直是人生赢家——别人终其一生奋斗的,他躺着就有了!
权势富贵才华天赋样样不缺,一直矗立在世界巅峰!
然而······
且不说这个然而,单说他逃个命,也能穿到沐清风肚子里,被她用神魂血脉将养复生,得了个魔族命,这真真是大荒开天辟地以来最荒诞的笑话了······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不疯魔,怎成活?
祝余压抑了许多年,故作冷漠淡然,今日被白沉数言破心防,终于崩溃决堤,因此失态痛哭。
他绝望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他真身小小巧巧,只及得上常人膝盖高度,一米多长的身量,毛茸茸圆滚滚,一双湛蓝眼睛童稚可爱,是个人见了都想抱回家养,但是他武力值爆表,今日之事瞬间便席卷魔族大地,自此无人敢惹,自然没人敢动心思。
从前他便不是个守规矩的,如今来了魔族,心有不甘,行事自然容易走极端,但是他这个人有两个天大的优点——乐观、二皮脸!
沉郁多年,今日一并都发作了,反倒是心情好起来,他踢踏着蹄子,摇摇摆摆往大殿里面走去:“沐春风,你等着,看你儿子给你挣一场滔天的荣华富贵!从此以后你都可以横着走!见谁都不用行礼!”
沐春风被他破口骂天吓住了,一时不察脱了手去,便见他一蹄子推开大门,嘚嘚嘚的跑了进去······
她心知他得了父皇眼缘,不会有事,但左右还是不放心,便蹲在门外偷听。
···
···
魔族正殿名阿难,妥妥的暗黑沉稳,臣子们禀了白沉的风格,个个凶神恶煞,乃是行走的惹不起一族,只是今天······
白沉端坐上首,正听骠骑大将上奏,便见正殿门开了一丝缝隙,一团蓬松绒毛物体哒哒哒走进来,将肃穆森严的死寂打破。
他东张西望,这殿里也没坐的地方,只有上首魔帝处,有一大榻。
祝余笑眯眯爬楼梯,一边爬一边道:“你们继续!继续!”
众臣:······
眼见着他跑上了帝王台,一屁股墩坐在了白沉旁边:“哎,你让让,占的地儿太多了!”
众臣:······
沐春风一头栽在地上,泪流满面:儿砸儿砸,你这是有多想死······
见白沉缓缓转头,眼里的怒火都要冲出眼眶了,小毛球咧咧嘴,毛茸茸的头一抻:“不服气?来来来,打一场!”
白沉转过头,道:“继续!”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站在中央的大臣躬身道:“派出的探子,横跨东西南北四荒,并未找寻到那位大人的踪迹!大荒实在太大,谁都不知道他化作什么模样······又或者尚在休眠!”
白沉冷哼一声:“天上地下石头缝儿里,都给我敲开找!哪怕他化作你头上的虱子,你也得给我认出来!”
大臣叩首磕头:“是!”
隔了会儿,又有人出列,说的都是天灾人祸,又或者魔族哪一域空间突然出现裂隙,掉落出奇怪的东西之类的······
祝余今日打了一场,身体疲惫非常,他爬上帝王台本是为了兵不血刃气死白沉,没成想听了不过一刻······他竟然睡着了!!!
听着身旁毫无顾忌的鼾声,白沉胸腔里呼出两道滚滚气流,怒道:“其余诸事尔等自行商议处理!”
他提起毛茸茸的东西便走,也不知是要拿去开膛还是破肚。
沐春风眼见着儿子被提走了,急的团团转,心一横便要进去,恰逢殿里大臣鱼贯而出,见着她都躬身行礼:“殿下!安!”
沐春风连连回礼,等人走完,魔帝与祝余早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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