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砍风云录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要知道巡游拂里士接受全城市民的欢呼，向来是独属于国王一人的特权。那可不光是风头不风头那么简单，还涉及到民众心目中威权的唯一性——不排除某些人会认错国王，把旁边的正品当陪衬。
    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无论多么宽宏大量的统治者也不可能丝毫分润。所以数千年来，不论情况如何变迁，一代代国王总是独身一人完成巡游。
    而今天，贝德里克无疑是在挑战传统。
    即便大部分人早已料定，这个离经叛道的王储上台后也会成为一个离经叛道的国王，还是难以置信会出格到这个地步。
    “陛下，这似乎没有先例，您执意如此吗？”近侍迟疑着小声发问。
    “当然。”贝德里克毫不迟疑地朝李察伸手邀请，声音在一片安静中传出老远，“假如将来有一天，我们真正和亡灵乃至泰坦爆发战争。那时所有人都应该记得，是一个叫李察的人最先发出示警。即便因为某些人的愚蠢未能有效执行，每个人也都应该记住这份贡献！”
    李察站在原地，夜玉在身后使劲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陛下，恕我直言，那似乎还都只是些未经证实的消息。”忽然有人发声。
    领主大人认得这货，好像叫杰拉尔德，是南方一个小公国的首相。简而言之，可以简单认定为是个微不足道的瘪三。
    “他说的对，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地。”领主大人浑不在意地耸耸肩。
    经历总会改变人，而且是越波澜壮阔越曾经沧海越能改变。如果换做几年前刚崭露头角那会，他或许会对这种殊荣心动不已，也会对无端质疑感到愤怒。
    但现在，瘪三还是瘪三，李察却哪里还是当年李察。
    他对这些井底之蛙只有彻底怜悯，就像一只夏季的蜉蝣永远不可能明白什么是冬天，让这些目光短浅的政客去看另一个世界日升月落，也未免强人所难。
    眼界上的天差地别，让双方思考的高度截然不同，强行交流只是浪费时间。
    贝德里克有点遗憾地收回手。
    “我可以为李察大人作证明。”一伙人忽然从王宫外闯进来，他们穿着用绿色纤维编织的衣服，身材纤细耳朵尖尖，个个看起来美轮美奂仿佛画中人。
    从他们进来开始，空气里就渐渐弥漫起一股草木香气，不浓烈却沁人心脾。和这种味道一比，市面上大部分香水直接沦落到只配跟泔水为伍。
    可不就是森林精灵。
    “你们似乎来迟了。”李察的眼神忽然变得仿佛鹰隼般锐利逼人。
    最前面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年精灵，脸庞已经像是树皮般皱褶粗糙，长长的胡须自然垂下一直到肚子上。
    再配上一身纯天然纤维长袍，站在那里简直像是古树成精。
    从身上的元素波动来看，他魔导师的身份完全毋庸置疑。
    这次加冕典礼倒真不愧是各方势力云集的盛会，平时难得一见的顶级高手简直像是街边大白菜般廉价。
    如果真有神祗此刻将整个拂里士直接抹平，毫不夸张地讲，整个大陆魔法水平将遭受无法恢复的灾难性损害。
    李察还看到被自己教训过一次的精灵王子也赫然在列，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如果痛恨有分量，高山堡领主将立刻被压成一张肉饼，永世不得超生。
    也不知是圣光神术还是什么别的魔法，勉强治愈了他两条断腿，除了看起来有点跛之外还算行动自如。
    李察的目光在他两条腿之间来回巡梭，立刻激起了他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脸色一片煞白。
    “那是伊拉贡，精灵中最顶尖的魔法大师之一，主修非常偏门的植物系。”夜玉小声提示道。
    顶级强者的圈子本来就不大，对于太古龙这样见多识广的长生种来说，全都认识根本没什么好奇怪。
    领主大人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总觉得这帮尖耳朵来者不善。
    他们现在身上那种纯用树木纤维制成的衣服，简直不要太古风盎然。连最看重传统的精灵也早千八百年就不穿了，毕竟他们还没傻到连舒不舒服都分不清。
    丝绸才是如今最受尖耳朵欢迎的衣料，其次是棉布。李察没记错的话，上次他收拾精灵王子的时候那小子就一身丝绸，很赶潮流。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这种过时老古董翻出来，特意在加冕典礼这种场合穿戴，怎么看也有点意味深长。
    至于他说可以为自己作证——李察冷笑一声，堂堂高山堡领主，用得着一帮名目不正的森林精灵作证？
    “实际上，我们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验证李察大人所言非虚。”伊拉贡的话活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扔进海里，顿时掀起惊天浪涛。
    “也就是说泰坦真的想要返回我们这个世界？”杰拉尔德率先发问。
    “没错。”
    “这怎么可能？”小国使节们互相激烈讨论起来，现场变得菜市场般嘈杂。
    他们几乎都没亲眼见过泰坦骸骨，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太相信这种听起来很天方夜谭的传言。
    因为之前庞贝提议过集结军队联合指挥，导致“一切都是大国为了吞并小国导演骗局”这种说法也很有市场。特使们可是带着各自君主的殷切嘱托而来，誓要据理力争谋求独立地位不变。
    崇高的使命感让他们陷入自我感动，满脑子不成功便成仁。
    结果现在伊拉贡一番话，无疑宣告他们都是无聊透顶的傻卵，顿时哀嚎遍野。
    “但我认为，李察大人的态度却未免欠缺考量。”伊拉贡拄着木杖上前几步，看着领主大人忽然笑了，一张老脸挤成褶子。
    “您是指我带人砸断了贵王子殿下的腿？”李察摸了摸鼻子，目光闪烁不定，“对此我非常抱歉，一时冲动确实欠考虑。”
    “那只是年轻人之间的一点小矛盾而已，根本没什么要紧，菲利德海姆都快忘了。”这个老精灵拍了拍小白脸王子的肩膀。
    后者强忍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伊拉贡接着说道：“我是指，对待泰坦的态度。”
    忽然间，风儿似乎有些喧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