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如今卸任了,就下放到凡间来了。”
这话不算骗人,只不过隐瞒了部分重要的事实。天庭游戏规则跟凡间不同,因为神仙的寿命极长,因此官场上一时的得失,通常并不太会影响别人对此人的评价——比如花烈,哪怕一时辞官做了散仙,那也仍是‘战神九子的师尊’,千百年来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谁又敢小看了他去?
“卸任了啊?”
沈离哪懂得这些,毫不客气地扁扁嘴,揶揄道:“还是风流债欠得太多,让人赶下来啦?”
花烈笑而不语,当是默认了。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好言安慰道:“那,你以后就好好做人吧。不当神仙,其实也挺好的。”
“我……尽量吧。”
花烈突然觉得这小狐崽子挺有意思:刚才还一口一个人渣,如今听说我被贬到凡间,倒是善良起来了。
“当神仙也没什么好的。”
沈离眼神黯淡下来,又回到自己方才的思绪里:“好端端的一个人,自从当了神仙,就变了个人一样,六亲不认,躲到自己庙里受人的烧香磕头去了,生怕我会沾他的光一样。”
花烈忍俊不禁:“那倒也不至于。”
“那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沈离满脸期待:“我现在特别想见他。”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家跑到道观里找个老道士,传出去怕是不好吧?”
沈离叹了口气,满是失望,但又觉得他说得有理。
可她现在就想见他,心里憋的话也只想跟他一个人说。有狐狸哥哥、还有亲爹又能怎样?那都不是她的亲人,她觉得她的亲人就只有慕白一个人。可现在,他也已经不是慕白了,是武陵神君。
他的债已偿清,两人自此再无瓜葛了。
一想到这些,心里再次难过起来,沈离转过身望向水面的远处,使劲抽抽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泣。
“唉,怪可怜见的。”
花烈挨着她坐下,笑笑地劝道:“这要是被旁人撞见,又该说我欺负良家少女了。你看,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现在连你也有责任咯。”
“我已经道过歉了喂!”
沈离没好气道:“我娘也常教我说,判断是非对错不可只偏听偏信,要自己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有自己的判断。”
花烈听了颇有些意外:“你娘?……青丘的九尾狐仙么?”
沈离摇头:“不,是我今生在凡间的生母。”
“看来,她一定是位拥有非凡智慧的女性。”花烈赞了一句,又道:“如果你前世的生母能有她这样的智慧,大概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沈离疑惑地看看他:“你认识她吗?”
“那可是位非常固执,脾气有些暴躁、不大能听得进劝的女狐仙哇。”
花烈说道:“凤藻仙君有未卜先知的法力,他早早卜算出你娘将有大难,便劝她离了青丘那片是非之地。但她刚生下你们兄妹,变得敏感易怒又十分多疑,一言不合便与你爹起了争执。你爹那么温和谦让的性子自然是吵不过她,便只好带着狐七先行离开,谁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事了。”
沈离咬着嘴唇,怔怔得望着他,半晌才问:“……真的么?”
“我猜的。”
沈离意识到被他戏耍了,刚要发怒,却见他又说道:“先听我解释嘛!青丘古国荒废已久,一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能有几个人知道嘛!不过,我们可以推测一下。”
沈离仍是举着拳头,还是很想揍他。
花烈接着哄道:“你看,你爹方才说了你跟你娘性子很像,那就是很容易冲动咯!必然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还得理不饶人!我虽没见过她,但凤藻仙君我是认识的!他平时深居简出话也不多,若是跟你娘斗起嘴来,显然是会吃亏的嘛!”
分析的,居然还好有道理的样子?
见她神色稍缓,花烈便又道:“凤藻仙君虽是个文雅之人,可你娘却未必!我听说青丘古国那片山头偏远得很,鲜有识文断字的神仙,连山神土地都跟半文盲差不多,你娘必是没你这么通情达理哟。”
“瞎猜!你这都是瞎猜嘛!”沈离愤愤道。
花烈却不理会她,仍是继续说道:
“你爹心里是为了一家子平安,又苦于争不过你娘,那还能如何?只得先能救一个是一个咯!可哪里就料到那群凡人请来的是武陵神君,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山头给平了!一切为时已晚,无力回天。如今好容易一家子团聚了,结果你还要骂他‘抛妻弃子’,啧啧啧,真是活活被你气死。”
“明明全都是你一个人瞎编的!”
“噫。”
花烈笑得一脸神秘:“以我的观察和人生阅历,至少能猜中九成吧。不信的话,可以把凤藻仙君叫来求证一下嘛!立见分晓。”
“不要!”
沈离阻止道:“……我,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花烈见她聪颖,刚才这番话应是听进去了,便也没有强求。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平静的湖面,各想心事。又过了半晌,沈离才又叹了口气,自语般地嘀咕道:
“做神仙有什么好啊?连妻儿都保护不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
花烈说道:“神仙可以窥得先机,却未必能改变命中注定。命运嘛,虽是三分天定,但能逆天改命的终归只是少数。神仙亦是有命数,就像星辰运行在自己的轨道,凡人管这叫宿命。”
沈离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所以,神仙和妖,神仙和凡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是么?”
花烈也学她的样子叹了口气:“神仙跟神仙,也不一定有好结果。”
“那干嘛还要当神仙啊!听起来完全就是天怒人怨的物种喂!花那么多时间精力修行,结果就是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花烈笑道:“不,完美结局人人都想要,就是难度比较大,但并非没有可能。”
沈离白了他一眼:“说起这个,你好像确实比较在行!连天庭那种戒律森严的地方都能处处拈花惹草,也是厉害了。”
花烈也不反驳,笑笑地继续说道:“生活太过无趣,总要找点乐子嘛!”
“呸。”
“我想说的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修成正果,因为这不仅需要双方都付出巨大的勇气和真诚,还很需要智慧。比如武陵神君,天下人都说他英勇神武、举世无双,在我看来却是个胆小鬼。”
“怂就是怂!干嘛说得那么好听!”
沈离突然怒了一句,花烈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明明就是不想付出努力,偏要说缘份尽了!还神仙呢,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怂包!”沈离心中积聚的怨气不吐不快,恨得咬牙切齿。
“说得好!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花烈说着,十分夸张地鼓掌应和道。
沈离却看了看他,颇有些忌讳地往一边挪了挪,戒备道:“你……还是换个人撩吧,我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哈哈,好巧,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倒也不招人讨厌。沈离勉强点点头:“那就好。”
“唔,你跟我预想中不太一样。”花烈摸摸下巴,似是自语了一句。
沈离嘴角抽了抽:“你,什么意思啊?”
“我原以为宠物嘛,都很粘人咯!毕竟被宠了一千多年,突然不宠了自然很不习惯,又哭又闹也是正常……”
见她一副要打人的架式,花烈忙又说道:“还有啊,头一次见到凤藻仙君的真容,无论男女,通常都会被迷得七荤八素丢了魂一样,任他说什么都只有谄媚奉承的份。你对着那张脸还能放出这种狠话来,不简单!事实证明你是个有脑子并且很清醒的人类。”
“……你们神仙,都这么夸人的吗?”
花烈却正色道:“那可是号称人间最美容颜哇!三界之内排行第二的美男子,不戴面具就出不了门的神仙呢!”
这些当神仙的,果然都好无聊啊……
沈离满脸黑线,却更加无聊地追问一句:“那,排第一的是谁?”
“正是在下。”
沈离表情复杂:“我突然一点也不想当神仙了。”
“哈哈逗你的啦。”
花烈笑容渐收,换了个表情说道:“说正经的,其实凡人的命数,在天宫司命府的命簿当中皆有记载。像你这种投胎积攒阅历的准神仙,只为体验人间百味来的,一生通常平淡,不会有特别跌宕起伏的情节,然后寿终正寝、回天庭交差便可。不过命数这种东西,虽然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但也并非不可更改。”
沈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花烈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隐晦,便又补充道:“若要行非常之事,就要有非常之手段。”
沈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说,我可以溜进司命府去,找到命薄改一改便是!”
“并不是!”
花烈扶额:“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上天,就算能找到司命府也是混不进去的好吗?而且私自修改命簿那是犯天条的重罪!……快换个思路!”
“额。”
沈离认真地又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
“好吧,那我再提示得清楚一点。”
花烈说道:“无论做人还是做神仙,不费脑子地随波逐流总是最省心省事的,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咯!所以呢,你是打算忘掉前世、然后像个普通凡间女子一样平淡了此余生呢,还是打算执念到底、死皮赖脸跑去武陵观找那老道再续前缘呢?”
沈离的脸皱成一坨:“一定要选一个吗?!”
花烈不紧不慢地又说道:“再或者,你这一世混得风生水起逆天改命,让那臭道士肠子都悔青然后痛哭流涕地滚回来求你原谅!”
沈离一听,立即疯狂地震式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花烈抚掌笑道:“哈哈哈,果然你就是个不安份的小狐崽子!”
然而他话说一半又没了下文,沈离怒道:“所以,到底要怎么做嘛!”
花烈却皱眉道:“刚还夸你有脑子呢!如果逆天改命那么容易、三两句话就能教得会,那岂不是人人都要造反了?司命府还不得疯啊?无论天上天下,做文案都很辛苦的哎。”
也是有理。
“我看你天资不错,回去再细想想我方才的话,好好做一番谋划。”花烈循循善诱道:“记住,触犯天条的事想都不要想!然后,普天之下皆是你施展能为之地,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能不能翻天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