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坊这是第一次和阮素素还有薛怀见面。
他不太习惯阮素素这般亲近人的模样,愣了几下,才结巴道:“会,会一些,从前在学堂里学过这个。”
沁园的学堂,教的可不单单是书本上的知识,还对不同的学生因材施教,让一些本身对学文不感兴趣的人,也有提升自己的机会。
“那就有劳徐将军了。”阮素素闻言弯眸一笑。
薛怀心中仍旧忧心着其他事,听到徐坊这么说之后,把手里的人交给他,自己则是领着余下的兵往淅源城中心走去。
早在薛怀和阮素素压境之前,那群五千人的大军就已经攻破了淅源的东城门。若不是因为领军人盲目领着大军开进城里,后来的援军也不会如瓮中捉鳖一般,赢得如此轻松。
然而,大军入城便意味着对普通人的侵害。
哪怕只是须臾。
此时的淅源城里,已经有大半的房屋被轰塌了,不少人或是被炸伤,或是被劫掠,目光漠然地坐坐在废墟上,悲伤肉眼可窥。
周世通就是这个时候回到淅源城里的。
徐坊留给周世通的那些亲兵们并没能成功阻拦周世通,在撇下那些编辑、郑重托付书稿之后,周世通灰头土脸地独自跑回了城里。
他不舍。
亦心怀悲悯。
可他万万没想到,回来之后,看到的便已经是尘埃落定。
放眼望去,小儿游荡于街市之上,哭嚎不绝;垮塌的屋舍下压着不少或已经断气了的人,躯干残破灰白;街头裸露着少女的胴体,绝望停留在少女的面庞上,伴随着她走入了死亡。
周世通的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几个时辰之前,这些都还是活生生的,幸福恬淡的人。
这些人之中,还有不少是与周世通有过一面之缘的,更有甚者,是拜见过周世通,想要通过周世通的手,进入沁园的学堂去上学的人。
转瞬间。
红尘九幽不相同。
“先生能救的,是万万人,与我们这等莽夫所救一人、十人,不可比拟。”
德胜军士兵的话仍在周世通的耳边回荡。
我能救谁?
我可以救谁?
啪——
周世通手里握着的笔断成了两截。
那头,徐坊拎着已经失禁的男人越过废墟,刚走没几步,就看到跪在一处倒塌了的房屋前的周世通。
“是周先生?!”徐坊吃惊于周世通的回转。
阮素素也发现了周世通,忙快步过去将他扶起来,末了,关切地问道:“先生怎么会在这儿?可有受伤?”
“啊……”周世通应了一声,像是有些浑浑噩噩一般,慢吞吞地抬眸去看阮素素,随后苦笑着,说:“原来是阮将军,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等废物书生,竟然妄想着在战火中救人。”
听他这么说,阮素素就知道他心里极不好受的,也只能先宽慰他:“周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您敢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便已经是一种壮举,又何论结果?”
要说,阮素素和薛怀他们会比周世通心里好受?
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见识过再多死亡的人,在看到普通百姓惨叫屠戮时,也难掩心中悲切。
只是阮素素他们比周世通更懂得如何冲淡这份悲伤,也知道眼下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给他们去悲伤。
站在一旁的薛怀始终蹙着眉头,他觉得不对劲,不管是从这个草台班子一样的大军,还是这个烂泥一样的首领,亦或是一哄而散的士兵,种种的维和都让他无法释怀。
“阿怀,我们先送周先生去休息吧。”阮素素回头招呼他。
从思绪中抽身的薛怀嗯了一声,说:“徐将军也别愣着了,尽早从他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吧,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
徐坊道了好,随后便拎着那个已经吓晕了的男人,去了之前德胜军下榻的别馆了。
“是……谁的人?”周世通忽而问道。
是谁的人现在阮素素也说不住,但总归和朝廷是脱不开干系的,于是回答道:“大约是朝廷的人,军械火器都是朝廷出品,外人即便是想要偷盗,也难以弄到这么大批量——”
“朝廷?!”周世通高声喊了句。
他眼中闪烁着震惊,犹疑,以及在浓重的悲拗。
薛怀拍了拍衣摆已经干涸的血渍,对周世通说道:“周先生,您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朝廷如今就是一座已经腐朽的破烂房子,里面坐的哪里是什么真龙,不过是头野兽罢了。”
贪权恋势的野兽。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薛怀和阮素素这样,对天地君亲师中的君一字毫无顾忌。
如周世通,即便舍弃了自己的官职,即便投身沁园,心中也仍然是坚守了最后那么一点对帝王的尊崇的。可即便是这样,周世通在为新刊定稿时,也从没有展现过任何立场上的偏颇,向来都是秉公处理,这也是顾奕竹欣赏他,信任他,且任用他为新刊主编的原因之一。
“娘……娘亲……”
街边有幼童在边走边哭,昂着头喊得声音都沙哑了,也没肯停下。
望着那幼童蹒跚走远之后,周世通的鼻头一酸,仰头叹息了一口,闭目说道:“稚子何辜?庶民何辜?这天下纵然是他赵氏的天下,可又何尝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阮素素见他这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俯身去搀扶他的同时朝薛怀使了个眼。
薛怀没有阮素素那个温柔劲,也懒得去安抚周世通。
在薛怀看来,周世通这样的,迟早要经受一次打击,与其将来两军对峙的时候受伤,不如现在就认清的好。以周世通的重要性,他只要不受伤,那薛怀就放心了。
到天黑时,城中那些受伤的百姓都得到了安置,身故的百姓也一一被德胜军士兵们收殓了尸骨,寻了一处地方,集中埋葬。余下的那些百姓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却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己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薛怀挂心徐坊那边的审问,见阮素素要留下来保护周世通,便说自己去徐坊那边看看,有什么消息会及时回传。
“慢着!”书案前提笔久久没有落下的周世通突然将纸笔一收,拂袍追了出去,口中喊道:“薛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着去做什么?”薛怀累了一天,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语气了。
阮素素走在后头,冲薛怀摆了摆手。
看到阮素素的手势之后,薛怀才稍稍软和了一下语气,问周世通道:“周先生跟着我去做什么?方才不是说要著文章吗?既然要著文章,那就留在这儿安心落笔。审问人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敞亮地方,若有什么消息,我及时通知先生就是了。”
周世通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他抖了抖唇瓣,耷拉着眼角说道:“我知道薛将军您在担心什么,周某并不是想要做几位的拖累,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呢?
其实阮素素清楚,薛怀也清楚。
故而,薛怀也不再阻拦,点了点头,说:“周先生既然坚持,那么在下希望周先生能记得自己肩上的重担,不要因为一些东西,失了分寸。”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也不管周世通会有什么反应,
阮素素连忙快步跟上周世通。
他们三人于夜色中行走,虽然不出一声,但心绪倒是如出一辙的散发着淡淡的悲哀。
此时的淅源城总算安静下来了,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惊亮三两盏夜灯,头顶无月无星时,这点点昏黄的灯光,便照得城中巷道影影绰绰。
别馆门前,两个士兵正蹲在地上磨刀。见来了人,两人赶忙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去看,看到是阮素素和薛怀之后,行礼喊了声将军。
“徐将军在里面吧?”阮素素上前问道。
右边的那个士兵点头,收刀拱手回她:“徐将军此时正在地窖里头,白日带进去的那个男人三两下就没招架得住,全给招啦。”
招是招了,真假却要徐坊自己去辨认,所以才耽搁到深夜。
“带我们去吧。”阮素素点了点头,跟着跨过门槛。
咚——
阮素素一行人刚走到地窖门口,就被里面突然传出来的一声巨响给吓了一跳。
士兵更是呆愣了片刻,旋即奔过去将地窖的门打开,一面大喊着将军一面往地下跑,生怕徐坊在里面出什么事。
徐坊自己倒是没什么事。
刚才发出声响的是徐坊甩出去的一张椅子,椅子擦着那个被俘虏的男人的脸颊而过,摔在墙上,裂成了无数块断木落在地上。
男人身下红黄一片,脏污不堪。
“我真的说了,我真的是陛下亲封的将军,陛下说了,两千大军打一个县城,绰绰有余,我这才听信了,率军过来的!”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的男人忍着痛,苦苦求饶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放了我,放了我……我可以带你去找陛下的大军,我可以告诉你陛下大军粮草的位置!”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徐坊一步步走近,掐着男人的脖子,逼他抬起头,随后继续说道:“可你刚才说的是,这附近已经有赵毅的大军驻扎,只要你天亮之前没有攻下淅源,他们就会过来驰援。”
受刑过多使得男人的思绪混乱,嘴里说的话也开始颠三倒四。听到徐坊这么复述一遍后,他慌乱地甩着眼泪摇头喊:“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什么援军,没有……我说错了,你绕了我吧,饶了我吧。”
阮素素三人跟着那个士兵拾级而下,在穿过甬道,进到地窖里头时,正巧听到那个男人在求饶。
“还没说实话?”薛怀冷声问了句,大步流星地往徐坊那儿走。
徐坊接过一旁亲兵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跟着回身看向薛怀,摇了摇头,说:“说不好是不是实话,几次交代的东西都对不上,我怀疑他不过是个弃子。”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知道的东西要么是大多数是假的,要么根本不知道更深层的东西。
亲兵在徐坊转身后,及时跑到了男人身边,伸手将一团布塞进了男人嘴里,以防他乘人不备,咬舌自尽。
“那徐将军一直没有出去,是因为什么?”阮素素不想周世通在这事上放太过的注意力,便连忙转移。
按理说,审出了来意、背后之人,那么徐坊就应该已经出去,给他们回传这审讯的结果了才是。可徐坊至今还留在这地窖里,那受审的男人更是眼中
来袭者的确是赵顼的人,但赵顼如今用的不单单是朝廷了的大军,更多的是流民帅,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攻打张敬忠和欧阳宇的流民。
周世通经此一事震怒,发表了一篇名为人民的文章。
四万万民众以君为行则,以圣为蒙恩
这是端朝文人,第一次指名道姓地将矛头指向赵氏皇室,指向那个不可被违逆的九五至尊。
然而就在阮素素和薛怀如淅源的第三日,赵顼座下将军XXX率领大军直接进发到了淅源城外两里地,以合围之势,将淅源围困。
一万人马对两千人马。
李照在抵达XX的时候收到的淅源被困的消息,她当即和刘迷
“那徐将军一直没有出去,是因为什么?”阮素素不想周世通在这事上放太过的注意力,便连忙转移。
按理说,审出了来意、背后之人,那么徐坊就应该已经出去,给他们回传这审讯的结果了才是。可徐坊至今还留在这地窖里,那受审的男人更是眼中
来袭者的确是赵顼的人,但赵顼如今用的不单单是朝廷了的大军,更多的是流民帅,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攻打张敬忠和欧阳宇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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