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207章:树倒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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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进展如何?”大夫打着耳语问了一句。
    “我能够指望办到的都办到了,甚至超出了一些。有那个苦命的姑娘报告的消息,结合我从前的所见所闻,我们那位好朋友的现场调查,我一点也没给他留下退路,将他的卑劣行径全部摊开,有了这些事实,情况变得跟白昼一样明朗。你写封信通知大家,后天傍晚七时碰头。
    我们得提前几个小时到那个地方,还是需要休息休息——特别是那位小姐,她非常需要镇定,你我眼下还真没法想像。我的血一直在沸腾,得替遇害的那个可怜的姑娘报仇。他们走的哪一条路?”
    “你照直赶到警察局,还来得及,”钱先生回答。“我留在这儿。”
    两位先生匆匆分手,彼此都兴奋得全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追与逃。
    教堂位于清水河的一侧,由于运煤船腾起的灰尘和密密麻麻的矮房子喷出的烟,两岸的建筑物都非常龌龊,河上的船只也是黑黢黢的。
    海螺城本来就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地区,在这一带至今仍存在着一个最肮脏、最奇怪、最不同寻常的区域,绝大多数海螺城市民甚至连它的名字也说不上来。
    要想前往这个去处,游人必须穿过一大片稠密、狭窄、泥泞的街道,住在这里的都是最下等、最穷的水上人家,他们的谋生之道也不难想见。店铺里堆放着价格最廉、质量最差的食品。
    最蹩脚、最不值钱的衣装服饰悬挂在商家门前,在住房栏杆、窗口迎风招展。到处都是最低级的劳动力、搬运压舱货的脚夫、煤船装卸工、浪*子、衣衫褴楼的儿童,还有河滨的渣滓废物,你在中间挤来挤去,吃力地往前走。
    无数的小巷左右岔开去,巷子里不断涌出令人恶心的景象和气味。笨重的马车装载着堆积如山的货物,从遍布每一个角落的堆栈、库房里哐啷哐啷地开出来,叫人什么也听不见。
    好不容易才来到比先前经过的街道更为偏僻,行人也不是那么多的街上,只见突出在便道上方的骑楼摇摇欲坠,一堵堵断壁残垣像是在你经过时就会倒下来似的,烟囱塌了一半,另一半也在犹豫,把守窗户的铁条年深日久,上边锈迹斑斑,糊满污迹,差不多都烂透了——一切颓败破落的迹象这里应有尽有。
    恶人岛就坐落在这一带,从南渡码头再往前走就到了。恶人岛四周的臭水沟涨潮时可以达到六至八尺深、十五至二十尺宽,这条水沟以前叫磨坊池,可这些年里人们就知道它叫臭塘沟。
    这是清水河分出来的一条港汉或者说水湾,只要在满潮时打开磨坊的水闸,就可以把水放满,水沟的老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开闸的时候,外来人只要站在磨坊巷那些横跨水沟的木桥上望去,就会看到两岸的居民打开后门、窗户,把吊桶、提桶,以及各式各样的家用器皿放下去打水。
    你将目光从这幅汲水图转向房子本身,眼前的景象不免会使你大吃一惊。
    五六所房子合用屋后的一条摇摇晃晃的木板走廊,透过木板上的窟窿可以看到下边的淤泥。窗户破破烂烂,有的修理过,晾衣杆从窗口伸出来,但上边从来不见晾着衣服。房间又小又脏,室内密不透风,充满恶臭,连用来藏污纳垢似乎都嫌太脏。
    木板房子悬在烂泥臭水之上,像是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样子——有一些已经掉下去了。墙壁污秽不堪,地基一天天腐烂,怵目惊心的贫困,令人恶心的污垢、腐物和垃圾——这一切装点着荒唐沟的两岸。
    恶人岛上的堆栈空空如也,连房顶也没有,墙壁东倒西歪,窗户已不成其为窗户,门倒在街上,烟囱黑黝黝的,却从不冒烟。
    三四十年前,这里市面相当繁荣,可而今,它的确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房舍没有主人,胆大的人就破门而人,据为己有。他们住在这里,死在这里。这些人必有各自重大的原因才来找一处秘密的住所,要么就是确实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也不必到恶人岛上来逃难。
    这些房子里有一座相当大的孤楼,房子的其他方面都已破败不堪,唯有门窗防范森严。房子的后部濒临水沟,情况就是前边描绘过的那样——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三个人聚在一块儿,这三人愁眉苦脸,不时露出惶惑而期待的神色相互看一眼,已经在沉默中坐了好一阵子。
    三个人当中,一个是机灵鬼,另一个是假少爷,第三个约莫五十岁上下,也是以偷盗为生的,他的鼻子在以往的一次斗殴中差不多给揍扁了,脸上带着一道可怕的伤痕,兴许也可以追溯到同一个场合。这人是一个从海外逃回来的流放犯,不知道叫什么。
    “我的好伙计!”机灵鬼转过脸去,说道,“既然那两处老窝都呆不下去了,你还是另外找个地方避避风得了,不该上这儿来。”
    “死脑筋,你干吗不呢?”假少爷也说。
    “嗳,我本以为你见到我会比这个样子高兴一些呢。”机灵鬼神情沮丧地回答。
    “你呀你呀,年轻人”耷拉眼说道,“一个人像我这样独来独往,凭这一手才弄到一套舒适的房子安顿下来,周围也没人又是打听又是闻味,有幸看见一位处在你这样境况的年轻人光临,真是令人担待不起啊。”
    “尤其是,这位独来独往的年轻人家里还住着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从国外回来的时间比预期的早了一些,偏偏他又很谦虚,不愿去向巡捕房报到。”假少爷补充说。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机灵鬼似乎对于保持平素那副魔鬼见了也会发愁的臭架子终于绝望,他不再下功夫,转向假少爷说道:“老骆驼又是啥时候给抓去的?”
    “正是吃午饭的当儿——今天下午两点钟。我打洗衣坊烟囱里溜掉了,波波一头栽进那个空的大水桶,可他两条腿太长了,竖在水桶顶上,他们就又把他抓住了。”
    “盐丁儿呢?”
    “可怜的盐丁儿。她跑去看那具尸体,说是去告个别,”假少爷一张脸拉得越来越长,答道,“一下就疯了,又是尖叫又是说胡话,拿脑袋往墙壁上撞,他们只好给她穿上约束衣,带她上医院去了——她眼下在那儿。”
    “这是一次大扫荡,”耷拉眼咬着嘴唇说道,“搭进去的可不光是一个人。”
    “现在正是审判期,”假少爷说道,“只要预审结束,波波供出了老骆驼——从他以前说的话来看,他肯定会招供——他们可以判定老骆驼是事前从犯,星期五开庭审判,从今儿个算起,再过六天他可就要荡秋千了,我他——”
    “你们准听说了,百姓吼得才叫厉害,”假少爷说道,“要不是警察豁出命来赶,他已经给撕成碎片了。他倒下去了一次,可警察在他四周围成一个圆圈,硬冲出去了。你们没有看见他四顾张望的样子,浑身是泥,满脸淌血,贴在警察身边,就好像警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似的。我眼下还看得见,人群拼命往前挤,他们也顶不住,就把他夹在自己人中间拖走了。我看得见,人们一个接一个跳上来,咬牙切齿,嗷嗷直叫,朝他扑过去。我看得见他头发、胡子上的血,我听得见,娘们儿都吵吵着挤进街角的人群中,发誓要把他的心挖出来。”
    吓得魂不附体的现场目击者捂住耳朵,闭着眼睛站起来,狂暴地走来走去,像是神智错乱了一般。
    当他作出这些举动的时候,另外两个默默地坐在一旁,直瞪瞪地盯着地板,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啪哒啪哒的声音,张胖子的狗窜进了屋里。他们往窗口奔去,又跑下楼,冲到街上。
    狗是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跳进来的,它没有跟着三个人跑,它的主人也没有出现。
    “这是什么意思?”三个人又回来了,托比说道。“他不会上这儿来的。我——我——但愿不会。”
    “他要是上这儿来的话,会带着狗一块儿来,”凯格斯俯下身来,察看着那只躺在地板上直喘气的畜生。“喂。咱给它点儿水喝,瞧它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它把水全喝下去了,一滴也不剩,”假少爷不作声地盯着狗看了一阵,说道。“满身泥浆——腿也瘸了——眼睛也快睁不开了——一定走了很远的路。”
    “它能打哪儿来!”机灵鬼嚷道,“它保准到别的窝子去过了,发现里边全是生人才跑到这儿来的,这地方它来过多次,又是经常来。可一开始它是从什么地方来?没有那个人,它怎么会一路跑来?”
    “他——“他不会寻短见的,你们认为呢?”假少爷说道。
    机灵鬼摇了摇头。
    “要是他死了,狗一定会把我们领到他自杀的地方去。”耷拉眼说,“不。他恐怕已经逃出海螺城,把狗撇下了。他肯定是耍了什么花招,要不狗也不会这样老实。”
    这种解释看来可能性最大,所以大家也就认可了。狗钻到一把椅子下边,蜷成一团睡了,谁也没再去管它。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窗板关上了,他们点亮一支蜡烛,放在桌上。近两天来发生的这些可怕的事件深深地印在他们仨心上,加上自己处境危险,前途未定,便越发感到紧张。
    他们挪动椅子,彼此靠得紧紧的,听到每一声响动都心惊肉跳。他们绝少说话,有话也是低声耳语,看他们那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好像那个惨遭谋杀的女人的尸体就停放在隔壁房间里。
    有一阵子,他们就这么坐着,突然,楼下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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