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88章:梦魇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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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当晚余下的时光在笑语欢声中过去了。大夫兴致很高,梅少爷一开始好像显得有些疲劳,或者是心事重重,不管怎么样吧,他到底还是架不住钱先生的好脾气。大夫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回忆职业上的若干往事,又讲了一大堆小笑话,将他的幽默发挥得淋漓尽致。
    永昌认为这些事真是再滑稽不过了,笑得前仰后合。这显然使大夫深感满意,他自己也笑得死去活来,并且由于共鸣的作用,哈利也几乎可以说是痛痛快快地笑起来。他们的聚会在此时此地再欢乐也不过如此罢。夜深了,他们才怀着轻松而又感激的心情去休息,在刚刚经受了疑虑与悬念之后,他们确实需要休息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永昌一醒来就感到心情好一些了,他满怀希望和快乐,开始了每天清早的例行公事,这种心情已经多少天不曾有过。鸟笼又一次挂了出来,好让鸟儿在老地方歌唱。
    他竭尽全力,又一次采来最芬芳的野花,想用鲜花的艳丽换取金绣的欢喜。
    几天以来,哀愁似乎已经占据了这个心急的孩子那双忧郁的眼睛,不管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都笼罩着一层阴云,这种忧愁已经魔术般地烟消云散。绿叶上的露珠闪出更加晶莹的光泽,微风伴着一支更加美妙的乐曲从绿色的叶片中间飒飒穿过。连天空本身也好像更蓝更亮了。
    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心境产生的影响,它甚至会波及外界事物的形态。人们看到天地万物和自己的人类同胞,大叫一切都是那样阴暗、消沉,这并非没有道理,但这种阴暗的颜色只是他们自己带有偏见的眼睛与心灵的反映罢了。
    真实的色彩是十分美妙的,需要的是更加清澈的眼光。
    值得一提的是,永昌当时决不至于没有注意到,他的清晨远足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梅少爷从第一天早晨遇见永昌满载而归以后,忽然对花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在插花艺术方面表现出了很高的鉴赏力,把小伙伴远远抛在了后边。
    然而,尽管永昌在这方面略逊一筹,但他却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最好的花。一个早晨接着一个早晨,他们一块儿在这个地区搜索,把最娇艳的鲜花带回家。
    金绣小姐卧室的窗户现在打开了,她喜欢芳醇的夏日气息涌进室内的感觉,让清新的气流帮助自己康复。
    不过,在那一扇格子窗里边,每天早晨都插着一支特别小的花束,这束花曾作过精心的修剪,上边还带着露水。
    永昌不禁注意到,虽说小花瓶定时换水,可凋谢了的花从来就不扔掉。他无意中还发现,每天清晨,大夫都要外出散步,只要一走进花园,必定将目光投向那个特别的角落,意味极其深长地点点头。就在这些观察之中,时光飞逝而过,金绣的病情迅速好转。
    尽管小姐还没有完全走出房间,晚上不再出去,只是偶尔和梅太太一块儿在附近散散步。
    永昌倒也并不感到日子难熬。他加倍努力,向那位白发老先生请教,自己刻苦用功,进步之快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就在他埋头用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使他产生了极大的恐慌和烦恼。
    他平日读书是在别墅背后底楼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是一间标准的别墅房间,格子窗外边长满茂密的素馨与忍冬,一直爬到窗顶上,到处弥漫着袭人的花香。
    从窗户望出去是一个花园,花园的便门通向一片小围场。再过去就是茂密的草地和树林了。那一带没有别的人家,从那里可以望得很远。
    一个景色宜人的黄昏,薄暮刚开始投向大地,永昌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读书。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天异常闷热,加上他又下了很大功夫,他渐渐地,一点儿一点儿地睡熟了。无论这些书的作者是何等样人,这样说绝非败坏他们的名誉。
    在某些时候,会有一种假寐向我们偷偷袭来,将我们的肉体禁闭起来,但并没有让心灵脱离周围的事物,我们的心灵照样可以任意驰骋。
    因此,如果一种难以遏止的迟钝感觉,精力的疲乏,对我们的意识或者活动能力完全控制不住的状况,都可以称为睡眠的话,这就是睡眠。
    此时,我们还是能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一切,如果我们在这样的时刻开始做梦,我们确实讲出来的话,或者是当时确实存在的响声,便会极其迅速地融入我们的幻觉,现实与想像奇妙地结为一体,事后几乎完全不可能将二者区分开来。
    这还不算此类情形下最惊人的现象。无可置疑,我们的触觉与视觉一时都趋于失灵,然而,某种外界事物的无声的存在却能够影响,甚至是实实在在地影响我们睡梦中的意识,影响从我们面前掠过的种种幻觉;在我们合上眼睛时,这种事物或许还没有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在清醒的时候也不曾意识到它近在咫尺。
    永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坐在小屋子里,书本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窗外,遍地蔓延的草木丛中不断送来阵阵芬芳的气息。他睡着了。
    突然,景色变了,空气闷得令人窒息。他在想像中又一次惊恐万状地来到老骆驼的家里。可怕的老头依旧坐在他呆惯了的那个角落,正朝着自己指指点点,一边和侧着脸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低声说话。
    “嘘!”他似乎听到老骆驼在说话,“就是他,错不了。走吧。”
    “是他。”另外的那个人好像在回答,“你以为,我还会认错他?就算有一帮子小鬼变得跟他一模一样,他站在中间,我也有办法认出他来。你就是挖地五十英尺,把他埋起来,只要你领着我从他坟头走过去,我肯定也猜得出来,他就埋在那儿,哪怕上边连个标记也没有。”
    那人说这话时好像怀着深仇大恨,永昌惊醒了,猛然跳了起来。
    天啦!是什么东西使血轰地一下涌入心田,使他噤口无语,动弹不得?那里——那里——在窗户那儿——就在他的面前——老骆驼站在那儿,眼睛朝屋子里窥探着,和永昌的目光相遇了,挨得那样近,永昌在向后退缩之前几乎可以摸到他。
    在他旁边,有一张凶相毕露的面孔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惧怕,或者二者兼有而变得煞白,正是在客栈院子里跟永昌搭讪的那个人。
    这副景象在他眼前不过是一晃而过,转瞬即逝,一闪就消失了。不过,他们已经认出永昌,永昌也认出了他们,他们的相貌牢牢地印入了他的记忆之中,就仿佛是深深地铭刻在石碑上,从他出生以来便竖立在他的面前一样。
    有一刹那,他呆呆地站在那里,随后便高声呼救,从窗口跳进花园里。
    别墅里的人听到喊声,纷纷赶到永昌呼救的地点,发现他脸色煞白,激动不已,手指着别墅背后那片草地的方向,连“老骆驼!老骆驼!”儿个字都几乎说不清了。
    老李弄不清这喊叫声的含意,还是梅少爷脑子来得快,加上他已经从母亲那儿听说了永昌的经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们走的是哪个方向?”他抓起角落里立着的一根沉甸甸的棒子,问道。
    “那个方向,”永昌指着两个人逃走的方向,回答道,“一眨眼就看不见他们了。”
    “他们肯定躲在沟里。”梅少爷说道,“跟我来。尽量离我近一点。”说着,他跃过篱笆,箭一般冲了出去,其他人要想跟上都很困难。
    老李使足了气力跟在后边,永昌也跟了上去,就在这当儿,外出散步的钱先生回来了,也尾随着他们,跌跌撞撞地翻过篱笆,又敏捷得超乎人们想像地一咕噜爬起来,急步加入了这一场追击,速度之快谁也不敢藐视,同时一选连声地扯着嗓子大叫,很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一路飞奔,一次也没有停下来歇口气,跑在最前头的那一位冲进永昌指出的那片田野的一角,开始仔细搜索沟渠和附近的篱笆,其余的人抓紧时间赶上前来,永昌也才得到机会,将导致这一场全力追击的原委告诉钱先生。
    搜索一无所获,就连新近留下的脚印也没有发现。
    这时,他们站在一座小山顶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方圆三四里之内的开阔原野。
    左边凹地里有一个村子,可是,在跑过了永昌所指的那条路之后,他们几个非得在开阔地里兜一圈才到得了那个村子,他们在这么短促的时间里是不可能办到的。
    在另一个方向,牧场的边缘连接着一片密林,但根据同样的理由,他们也无法赶到那个藏身之处。
    “这肯定是个梦,永昌。”梅少爷说道。
    “不,真的,先生,”永昌回想起那个老家伙的面目,顿时不寒而栗。“我可把他看清楚了。我把他们俩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我现在看着您一样。”
    “另一个是谁?”梅少爷和钱先生异口同声。
    “就是我跟您讲过的那个人,在客店里一下撞到我身上的那一个。”永昌说,“我们都睁大眼睛互相看着。我可以发誓,肯定是他。”
    “他们走的是这条路?”梅少爷追问道,“你没弄错吧?”
    “错不了,那两个人就在窗子跟前,”永昌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把别墅花园和牧场隔开的那道篱笆。“高个子就从那儿跳过去。老骆驼往右边跑了几步,是从那个缺口爬出去的。”
    永昌说话的时候,两位先生一直注视着他那诚恳的面孔,然后又相互看了一眼,似乎确信他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无论哪个方向都看不出一丝一毫有人仓惶出逃的痕迹。草很深,但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踩过的,其余的草都没被踏倒,沟渠的两侧和边沿有一些湿漉漉的泥土,但是没有一处能认出有人的鞋印,也没有丝毫痕迹表明过去几个小时里曾经有脚踩在这块地面上。
    “这可真奇怪。”梅少爷说。
    “怪?”大夫应声说道,“巡捕房亲自来也弄不出什么名堂。”
    尽管搜索显然已属徒劳,他们并没有停下来,直到夜幕降临,再找下去已毫无指望,这才罢手,但也是很不情愿。
    老李奉命匆匆赶往村里的几家酒店,根据永昌所能提供的最为详尽的描述,前去寻访两个长相、穿着与此相符的陌生人。
    在这两个人当中,老骆驼无论如何也是不难让人想起来的,假如有人看见他在附近喝酒或者是溜达的话。
    尽管如此,老李却没有带着任何足以解开这个谜或者多少澄清一点疑云的消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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