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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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天清微宫。
    苏苒姑姑立在宫门口，见着我，眉眼焦灼地拉住我的手，急切道：“良玉！你这一天一夜是去哪里了？”
    日光大盛，穿过已经开始有些绿意的花木，打在宫门上，熠熠生辉。
    仔细想来，我这一天一夜，去的地方委实多了些，囿于有些明地暗地的，便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了，只是提了提神，问她：“姑姑，天尊大人呢？”
    她隐隐皱眉，挽着我的手边往宫里走边嘱咐道：“尊上一夜未合眼，期间还去大梵音殿寻了你一趟，三十五天各个角落也都派人去找遍了，辰时初刻他又去了丹穴山，现下也是才回来。尊上他心里担忧着急，如今难免会生气，若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良玉你也要担待一些，切勿顶撞他。”
    我握紧她的手，安抚一笑：“姑姑不必担心，待会儿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他肯消气，我背上几捆荆条去给他请罪也行的。”
    可是，天尊大人并未责骂我，也并没有质问我一天一夜到底去了哪里。本神君这一颗准备好挨打受骂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了。
    他抬手触了触我的脸颊，微叹了口气道，“吃过饭就去歇一歇罢。”
    我正要回答说好，却不料他停在我脸颊上的手蓦然一颤，旋即整个手上敷上我的脸、我的额头，讶然之声从头顶压来：“你脸上怎么这样凉！”
    我也是一怔，慌忙抬手想把他敷在我额头上的手拉下来，却不料被他反握住，温暖自他手心传过来，对比之下，方晓得自己的手已经凉得麻木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握紧我的手，怒道。
    本神君没忍住，在他身旁打了个清晰的哆嗦。
    他迅速解下外衣将我裹在怀里，对殿外的苏苒姑姑道：“苏苒，给她备热水沐浴！”
    赶在他将我扔进浴桶之前，我迅速扒住他的胳膊，嬉皮笑脸道：“你今晚亥时有没有空？我有话要跟你讲，咳咳……”
    他脸色不大好看，“有什么话现在讲！”
    我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往他胳膊上蹭了蹭，厚了脸皮道：“有些话自然是要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再讲，现在大白天的，说出来多不好意思的。”
    “今晚怕是没有空，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他幽幽打量了我一眼道。
    “去哪儿？”这句话本不该问出来，其实我已经有三分直觉，他可能是要去太子府。
    “太子府，有些事情要办。”
    果然……
    他见我还是呆在浴桶边没任何动作，便主动将我的裙带解开了。我登时羞得赶紧攥住群带，结结巴巴开口，本欲说“天尊大人让小神自己来”，结果一紧张竟然说成道：“天尊大人要不要跟小神一起来？”
    他眼睑忽的一抬，微长的睫毛颤了颤，落在我腰间的手稍稍一紧，道：“你想让我同你一起洗？”
    我登时提着裙子跳到浴桶另一边，慌慌道：“天尊大人听错了……小神方才说的是……”
    “本尊不介意同你一起洗。”他挑眉望着我，抢先道。
    我捧着脸蹲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在这时听到了厢房关门的声音，我抬头时候，正好听见门外的天尊大人轻声道：“先暖一暖身子，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吃饭。”
    他方才，原来是在诓我。
    我沉入水底，努力向着今晚该怎样留住天尊大人。我不知道他为何偏偏要今晚去太子府，不知道他晓不晓得今晚简容和予祁太子要救长宁这件事。但不论他晓不晓得，今晚若是真的去了太子府，便一定不会允许他们动用那枚紫玉的，这一桩，我清清楚楚知道。他甚至不惜让我误会，瞒了我这样久，不就是为了从予祁手里，夺回那枚紫玉么。
    脑子里越来越乱，我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方才跟他说亥时有话跟他讲，完全是本神君随口诌的一个谎，我其实压根不知道要同他讲什么，更不知道讲什么才能让他今晚留下来。
    是以，这个澡本神君泡了两个时辰，直到热水变得冰凉，直到天尊大人又来敲门。我才惶惶应了声，穿戴好衣裳，走了出去。他握紧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蕴柔，有淡淡的风吹过来，带了不远处几枝早早盛开的梅花寒香，拂面而过，阵阵舒畅。
    “饿不饿？我命人把菜热一下。”他平静道。
    我点点头，踌躇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你今晚一定要出去么，可我有礼物……晚上想交给你。”
    “那会儿不是说有话要讲给我听么？怎么，这会儿变成有礼物要送给我了？”他笑问。
    我干干咳了一声，“偶尔，我也想给你个惊喜不是……”
    他握着我的手从未有一丝松开，说的话也格外好听，“你能好好在我身边，便是最大的惊喜了，其他那些或虚或实的东西，便不用送。”
    “可我准备了很久，今晚。”
    他低头盯着我，正色道：“小玉，我今晚确实有要事要去太子府一趟。这礼物你若非要送，赶在亥时之前好不好？”
    我暗暗担心，果然是亥时……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真的能留住他。可还是笑了笑点头：“怕是要借你的厢房一用，你可愿意？”
    他并未多想，“好。”
    是以，直到那一晚戌时三刻，他推厢房门而进，见着只着了中衣、散了长发立在翡翠屏风前的本神君，也是怔怔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便引术兜头给我罩上一件外衣。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立在门口问。
    我上前环住他的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说过我不够主动？”
    他身子微微一僵。
    我抬头看他，烛火摇曳之中，他脸上悲喜难辨。
    “长诀，今晚，我为你主动一回好不好？”
    他有些不安地握住我环在他腰间的手，轻声问：“小玉，你怎么了？”
    “我今晚其实是想……想把自己交给你，你可愿意？”
    我埋头靠在他怀里，不知为何，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我其实很想很想等到同他成亲那一日再跟他讲，可是我又确确实实晓得，我注定不会有那一天了。
    他愣了一会儿，旋即捧起我的脸，正色道：“你方才讲什么？”
    我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往屏风后面走。我同他的身影被烛火映在墙面上，带起的发丝有几束落在他肩上，那个场景，有许多缠绵补休的意味。
    他将我往怀里一拉，指尖随即拂上我的脸颊，再一次郑重道：“小玉，我答应你的，在成亲那一晚，再同你做这件事。”
    “你不愿意要我？”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故意道。
    “不是，我只是怕你委屈。”他仍是十分严肃。
    我点点头，没再说旁的，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缓缓舔了一口，便听到他喉间溢出来的一声轻叹。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双手带着颤抖迅速贴近他的腰带，将将解开，手便被他重新握住。
    “小玉……今晚不可以。”他毫不留情一边拒绝道，一边握紧我的手，阻止我进一步的动作。
    可怜本神君于风月场确确实实是把新手，不懂得被他严肃拒绝之后，接下来该怎样做。可是一想到他到亥时就要去太子府，那么长宁便真的活不过来了。思及此处，忍不住流出眼泪来，偏偏又说不出方才那些大胆直白的话了，口不择言道：“你是嫌弃我罢……你是不是觉得我曾经跟孟泽在一起睡过，所以你觉我同他有什么了，如今才不愿意了罢……”
    说完这些话，连本神君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竟然在天尊大人面前提到了孟泽，竟然还提到跟他在一处睡过。可事实上，我同孟泽睡在一起那时候，是因为大梵音殿里孟泽住的厢房因这我带倒了佛灯烧了个精光，年少的本神君于心不忍，便邀他去我的厢房睡了六七日日。可那时候我同他清清白白，除了曾经睡梦中把他踢下床、两人抱着枕头厮打了一宿以外，真的没有发生过旁的事了。
    是以，当天尊大人带着薄怒将我拎到床上，欺身压上来的时候，看着他瞬间放大的容颜，我大脑一片空白。
    “你同他还在一起睡过？”他拥紧我的肩膀，愠怒道。
    本神君傻傻点了点头，磕磕绊绊道：“只睡……只睡过六七日……”
    他怒火袭上眼睛，眼眶通红与我道：“睡了六七日？！”
    “你不要误会，他的厢房被烧光了，所以我才……”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唇上骤然一痛，紧接着血腥味丝丝缕缕渗进口中。我大抵呜咽了几句，可他紧紧箍住我的脑袋，双唇死死咬住我的嘴，把我一肚子企图解释给他听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唔……天尊大人，他、他吃错了。
    我尚在混沌之中，不晓得怎样解释给他听，忽觉得被他披上的外衫滑落，紧接着中衣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