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李永财临上马车的时候扫了眼远处的法国兵营,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之前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大哥一旦谈不拢会选择蛮干,捅出天大的篓子来,如今看到这背靠兵营的阵势,估计大哥再也兴不起这样的念头来了。
至于生意谈不成功,那是必然的,谁会这么傻把赚钱的事让给别人。这件事他本来就没指望能成功过,只是大哥一意孤行而已。
大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野心实在是大了点,虽然当初如果没有这份野心,大哥也不可能从区区赘婿走到当下这个地位,但是时过境迁,地位不同了,人就应当有相应的变化,老是由着性子胡来怎么行。广容林累积下来的财产,足够他们兄弟俩吃几辈子的了,这种时候就应该关起门来好好过小日子,整日里喊打喊杀的要创一番大事业出来,真的有必要吗?
“阿哥,后天真的要再来一趟吗?”
李永财上了马车后问道。
“当然了!”李永发似乎很惊异于自己的弟弟会问出这种问题来,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李二老爷现在发达了,吃了个闭门羹就受不了啦?这么快就忘记以前讨生活的时候了?”
“哪有,”李永财有些讪讪的,“我只是觉得下一次来也落不下什么好结果。虽然我们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搞明白这个姓高的是怎么发财的,但是半年前还住在一家小客栈里,半年后就有百多亩地了,不是做这样生意哪里来的这么高的利润,只是他的出货渠道我们没查到罢了。我们现在要跟他合伙,那不是去他碗里刨食吗?怎么可能谈得拢?”
“那倒不一定,我的看法正好跟你相反,他的出货渠道连我们都打听不到,那说明什么?说明他生意做得很小,小到我们这些地头蛇都探查不到。我们的摊子大,他的摊子小,这生意就有的谈。如果跟我们合伙一个月能赚到他一年的钱,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哼!这可不见得。谁为主,谁为次你怎么不说?生意再小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好,虽然一开始是小利,但随着本钱不断增厚,生意自然是滚雪球般越做越大。跟你合伙,那就是要把自己的生意拱手让人。如果是无财无势人还好说,可是姓高的现在即有钱,又不乏势,把生意铺开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鬼才会答应跟你合伙。”李永财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句,却未宣之于口。
“洋人嘛,讲究的就是个“利”字,”李永发继续说道,“只要有利,什么都可以谈。我们这几年跟洋人打交道还少吗?我们西摩路的房子,就因为租界内的土地华人之间不得租让这一条,不让我们买,后来我们还不是找了个洋人挂名买下来了?我们在各地开烟档,明的暗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我们怎么办,还不是找了个意大利佬,打他的招牌。这次也一样,只要有利,总归是能谈得拢的。”
“怎么可能一样,以前打交道的都是穷白人,跟上海总会的理事能一样吗?”李永财继续腹诽道,不过他并没有跟大哥顶牛,而是顺从的点着头表示认同。
老哥年纪越大,越来越变得威福自专起来,最近做什么事都是一门心思、一厢情愿的,他这个弟弟的建议也越来越听不进去。也罢,反正只要他不乱来就行,到时候不过就是陪着他再多吃一次瘪,也当不得什么大事。
等到李永发一通话说完,车厢里安静了下来,兄弟俩没有再多谈什么,而是保持着沉默直到家中。
马车经过军营路和宝昌路路口的时候,谁都没有留意到,马路对过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里探出张女人的脸来,不过拳头大小,看着军营路尽头飘着的法国国旗和高易的小楼若有所思。
******
高易看着手中统计出来的清单,光银器就花费了4107元,其他的大头有家具3500元;衣服,仅一套苏格兰套装就花了他650元,所有服装、饰品加起来总共要超过3000元;更离谱的是床单、桌布、窗帘之类的竟然用去了1500元;还有一辆日常使用的带银质挽具的马车——他总不见得继续使用里达家借来的马车——1400元,幸好两匹拉车的马和一匹骑乘马都是凯斯维克送的,这三匹英国马的价钱加起来比马车都贵;剩下500瓶各色酒类,消耗掉他2500元,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装饰品,又用掉1000元。
总计一万七千元,再加上他刚刚跟有恒洋行结清的两万块钱建房费用,还有买汽车及顿钻的一万块,四万七千块钱在这短短两个月内被消费掉了。他手头上除去预留下来进设备的那两万块钱之外,只剩下八千块能动用的活钱了。也就是说,他又一次濒临破产的边缘,稍有不慎就要准备砸锅卖铁了。而关键是他现在没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消耗掉的钱没法得到有效的补充。
丁甘仁已经联络过他好几次,希望能够再进一批那可丁梨膏糖,高易也确实在认真考虑是否需要再次开工炼它个几十斤出来。
把清单扔到一旁,高易打开正巡官威尔逊送来的关于广容林的资料看了起来。昨天他打了个电话给威尔逊想了解一下广容林以及案情的相关进展,结果对方屁颠屁颠亲自跑来了一趟,今天上午更是把捕房存有的相关广容林的所有档案全部打包送了过来。
两点缺五分,广容林的马车准时抵达了大门口。一共两辆车,后面一辆大概坐的是保镖,停在了门口没进来。第一辆马车直驶到门廊下停住,车上下来三个人,前两个看相貌便知道是兄弟俩,应该就是今天的正主了,后边跟着的那个大概是名翻译。早就候在门廊下的马汉,迎了上去。
高易离开百叶窗,坐回到书桌后的大班椅上,随手拿起张纸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鞋声橐橐,马汉推开了两扇头的房门,通报道:“光用冷的两位李先生。”说罢,他让开了道路,让身后的两位进来。
高易从书桌后站起身迎了上去,同三人握手、互通姓名后,分宾主坐在了沙发上。
“这幢房子用了水冷系统降温,把深井水抽出来后用机器打到铺在墙壁、屋顶上的管道里带走热气。”见他俩似乎颇为诧异房间里的阴凉,高易主动介绍道。
“高先生真是好享受。”李永发赞道,他顿了顿又道:“高先生的这口官话说得可是真儿地道,看来今儿我们的孙翻译是无用武之地了。”说着,他口音里就带上了儿化音。
高易看过这兄弟二人的简历,五环外通州人士,却过继给了福建游商,后来又当了广东人的赘婿,接着篡夺了岳家的产业,人生可谓是颇具传奇色彩。
寒暄结束后,喝了两口冰镇红茶,李永发开门见山的道:“此来一为给高先生道歉。不知高先生是否已经知悉,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遭劫一案,乃是广和丰廖姓掌柜勾结外人做下的。广和丰乃是小号广容林的分店,敝号用人不明,有失察之罪,今日特来上门致歉。”李永发说完,隐蔽的打量了一下高易的脸色。
高易板着一张扑克脸,静静听着,好像对方正在说的是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事实上高易昨天从威尔逊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非常震惊的,因为威尔逊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他廖掌柜可能有问题,他对此是完全不相信的,没料到查下来策划这次抢劫的首脑还真是姓廖的,不得不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廖姓掌柜和一干涉案的人等,敝号已将他们先行处置。至于剩余漏网的如车夫黄阿六等人,敝号仍在追查之中,不过已经悬赏了花红,假以时日必有所获,到时候定然会给高先生一个交待。”
说话间,李永发仔细的观察着高易的脸色变化。见他始终一副无动于衷、不置可否的样子,忍不住回过头去跟二弟李永财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禁都露出了苦笑的神色,似乎在说,眼前这洋人,到底听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啊,简直是鸡同鸭讲嘛。
高易对于廖掌柜、黄阿六他们的生死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对他来说这些人就好像是蚊子一样。被蚊子叮了一口,如果这只蚊虫恰好打眼前飞过那么当然一巴掌打死,但是如果早就逃开了,难道还值得翻箱倒柜扒墙脚的去找吗?
“二呢?”
高易终于开口了,不过兄弟二人听着他的问题却有些愣神,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们一为道歉,道歉已经道过了,那么二是什么呢?”
如果对方继续说些没营养的道歉什么的废话,高易就要端茶送客了,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嗯……”李永发张口结舌了一阵,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弯来,“这二嚒,是这样,高先生之前不是卖给我们一批药吗,这批药广受……”
高易的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声音越来越急促,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了。
李永发见了,索性把心一横,场面话也不说了,直接道:“我等想买高先生这制药之法,但是也知道此法价值无可估量,高先生定然是不肯卖的,因此想同高先生合伙,敝号在各城各镇共有分号两百余间,烟铺三千……”
“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高易的手指停了下来,眼神泛光,瞌睡遇枕头的好事来啦。
“什么?”兄弟俩完全不明所以。
“制药之法我卖,而且只卖,不合伙。我没兴趣做这方面的生意。现在就看你们出得起多少钱了,报个数吧,合我的心意就卖给你们。”
“真的?”兄弟俩,甚至连着旁听的翻译都惊呼了起来。
“当然,说吧,多少钱?”
“这个,钱的方面我们还真没考虑过,之前光想着合伙的事情了,要不您给估个价吧。”李永发眼神闪烁着,商人的一面压过震惊,发挥起作用来。
“这个数吧!”高易伸出了手掌,岔开了五指。
从五千到五十万,他都无所谓,能捞多少是多少。
“五……五十万两?”李永财肝颤的问道。
高易暗笑了一声,看来对方对他这项技术的估值还是蛮高的嘛,十万两银子起价的底线是跑不了了。
“五百万两!”高易似是对李永财的开价十分不屑的道。
兄弟俩立时萎顿了下去,尤其是李永发,好像突然老了一岁似的,一时间皱纹都多出了两条。
“那你们究竟准备了多少,就敢来问我秘法的价格?”
“唉!实不相瞒,小号最多拿得出二十五万两的现银来,与高先生的开价可是相差万里。”李永发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唉声叹气道。
“我又没说要你们一次性付五百万两出来!”
“啊?”兄弟俩连同翻译仨又一惊一乍起来。
******
“大哥,这就成了?”
“是啊,老二,这就成了。但我为什么就没觉着高兴呢?”
“我也是。“孙翻译在旁边道。
兄弟俩从高易的书房出来,仍旧是一副懵圈的样子。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