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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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说，众生皆苦。
    黄超叫骂，狗屁！
    皆苦不就是不苦？
    黄超知道，苦的其实只是一部分人。
    一部分像他父亲那样，像他母亲那样完全能够用数字衡量的人。
    自打黄超知道撞死自己爸爸的人的身世之后，他知道他爸爸的命恐怕只能用金钱衡量了。
    无非是给多给少而已。
    若是真的一无所知，就那样浑浑噩噩的撑过那段日子，也许他自己现在反而过的更舒服。
    自己父亲的命确实换来一笔不小的数目，那个数目倒是也够自己这辈子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生活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黄超在给老爹烧头七的时候特地去了那个十字路口，而在那里，黄超捡到一本枯黄色封面的书。
    那本书静静地躺在路边井壁子的一侧，来往行人匆匆，没有一人去关注它。
    除了黄超。
    也许真的有命运之神。
    书斋千百年来收书无数，其中不乏帝王将相之书。
    可黄大林，这个活的如杂草般的人，缺凝聚出一本千万人都难以形成的书，即使把那些历史上最有名望的书使叫到近前来，恐怕都没人能够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向日葵遇见了梵高，当黄超拾起那本书的时候，他看到了他那早已不在人世的父亲的一生。
    像是一个画册，又像是一部电影。
    画面就那样在眼前一幕幕的掠过。
    那天晚上，路过十字路口的人们看到一个坐在火堆边的年轻人，嚎啕大哭。
    孩童时躲在地窖里偷吃被长辈埋起来的萝卜，成年后跟来村儿里上山下乡的知青喝酒闯祸。
    知青们从来都看不上这满身土腥气的跟屁虫，但是没人会介意多一个人取乐。
    他成长，挣扎。
    老家村口的那棵大柳树发了新芽儿，黄大林坐在树梢上笑嘻嘻的看着那个村儿里最好看的姑娘。
    可惜那姑娘最后跟着知青回了城里…
    黄超甚至能感受到当那姑娘离开时父亲身体里的那种痛。
    时光不止、容颜易逝。
    从初为人父的激动喜悦、到再为人父被计委会牵走一头牛。
    而后来，迎接他小女儿出生的是被拆的老宅。
    无数痛楚伴随着他的一生。
    那是千百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的一生，贫瘠而窘迫、充满苦难和艰辛…
    然后，黄超看到了那个坐在驾驶位的人。
    半头白发丝毫不显慌乱，金丝眼镜的后面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叼着烟，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自己。
    就像看街边的铁皮易拉罐一样。
    随后，世界一片黑暗。
    黄超见过王文彬，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甚至一度想要把那个人拨皮抽骨，野草般长大的他骨子里依旧有着最原始的野蛮。
    可那人不是王文彬，他的恨意无处发泄，他的所有的一切想法都成了虚无。
    接下来黄超度过了极其混乱的几天。
    他发现这本书可大可小，全凭心意；他发现他指甲锋利如刀，竟能轻易在木纹桌面上留下刻痕；他发现他的双手竟不惧任何利器，他觉得他后半生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如何剪指甲…
    虽然除了双手他依旧于常人无二，但是他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这双手是父亲留给他的，他觉得这叫做复仇。
    黄超以为，也许那书上还有父亲的灵魂，父亲不甘心冤死，他的灵魂就那样附在书上，直到遇见自己。
    他把书放在随身的背包里，他觉得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他要一直郑重的带着它，而不是把它变小挎在腰间。
    他要去找王文彬讨个说法，他要去问清楚真相。
    他甚至想到，仅仅用这双手，也许就足够了…
    那天他穿上一件干净的运动服，在大城市，很多有钱人都喜欢这一身装扮，然后在半晚时分，混进跑步的队伍里，这样他就能站在王文彬的面前去质问他，质问那个被他包庇的杀人犯究竟是谁？
    他不可能不说，这双手，足够让任何人开口。
    黄超觉得他可以做到。
    可笑的是，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的黄超，在那天晚上连王文彬的小区都没进去。
    同样的运动服，不同的是他那套廉价的运动服上刻着的是“穷人”两个字。
    那里最不欢迎穷人。
    门口的保安换上黑脸，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屑和怀疑。
    甚至几个小伙子一直试图把他这个陌生的穷鬼驱赶开。这里是豪华小区，豪华的意义就在于有些狗都可以进，有些人却不能进。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被拒之门外的黄超依旧不死心，他想也许他能够看到偶然出来跑步的王文彬，哪怕直说上一句话也好……
    第二天，就在他在小区大门游荡后的第二天，王文彬死了。
    干干净净的死了。
    黄超落荒而逃…
    他不是个冷血的杀人犯，但是他知道，他遇上了比杀人犯更可怕的人，似乎他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