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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们在一家旅店安顿下来,经过格尔反复的盛情邀请,山民们也一起住了进来,准备第二天再去找“返程的活儿”。这家旅馆其实是龙威佣兵团设在镇子上的联络站,不算大,位置也不在镇子的中心地带,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但是因为价格便宜,平时的生意也还马马虎虎。
老板和格尔很熟,一见面就热情的打招呼,格尔则拿出几样小礼物,完全是一副老友重逢的样子。老板拉着格尔的手,一边说笑寒暄一边把格尔让进里间,随手关上门。
“这里绝对安全吗?”格尔立时严肃起来。
老板不禁一愣,急忙转身从墙壁的暗格里取出一块魔力水晶放进供桌上的香炉里,然后笑着转过身说:“这样就可以了。”格尔知道,一个隔绝声音的魔法阵已经开启。
“在路上发生了一件神秘的事情,跟着来的山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内容,非常危险……”
“你的意思……”老板死死盯着格尔,上下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伸出手掌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必须在今天晚上,而且决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最好让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也不能让他们接触外人,这样才能保证事情不被说出去。现在我已经安排人手盯住他们,你看——然后应该怎么办?”格尔说话的声音很低。
“把你们和山民都安排在后院,那里很僻静,只有一个门通到前院,而且大多都是普通房间,不会引起怀疑。再过一会儿就吃晚饭了,我派人给你们送到客房里去,之后……”
“要多给他们送酒,里面加点……。”
“嗯,明白。”店主会意的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问,眼神也游移不定,“你带的佣兵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格尔坚定的注视着店主,眼神中带着一丝严厉。店主有些惊讶的看着格尔,缓缓的转过头,好像已经完全明白了格尔的意思,其实恰恰相反。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那就是今天下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格尔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有!镇子上的很多人都看到天空中出现一只白鸟的影像,应该是鹰或者隼的一种,很大,很逼真,我也看到了,简直像活的一样。据说很像一百多年前魔兽出现的情景。镇上的各方势力都在调查这件事。等一下——这么说——格尔,你们也看到了?!噢——我明白了,是啊,那么大、那么清晰的影像,只要是在这附近的人都可能看到,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一般事件,一定要作为极其重大事件向上汇报。”店主有些吃惊。
“是的,确实应该汇报,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有了。暂时就这些。”
“那么——就行动吧!记住,绝对要万无一失,绝对!”刚刚得到的消息更加坚定了格尔要尽快除掉那几个山民的决心,他向店主详细描述了伊利达出现的经过,只隐瞒了有关尼卡的内容,这很容易办到,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事件经过。
十几分钟后,格尔和店主从里间走出来,两个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聊的依旧热烈,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声音也很大,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七个山民被安排在后院二楼最靠里的三个房间,那里距离楼梯最远,山民首领单独一间,佣兵们的房间在外侧,靠近楼梯,后院的一楼是厨房,厨房外面是堆满了材草的木棚。
晚餐是格尔请客,非常丰盛,山民们都庆幸这次遇到了个大方的主顾,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待遇,仿佛见到了天大的便宜。但是,他们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往往是被作为圈套或者陷阱的诱饵。
十几坛子烈酒被送进山民的房间,各色鱼肉蔬菜冒着热气,一盘接一盘的送上来,应有尽有。山民们都聚在一个房间里,*上身,或蹲或坐,在烈酒和激动心情的共同作用下,血红的颜色从山民们的脸上蔓延到脖子再到前胸和后背,身上像涂了一层油,油腻的嘴唇闪着红润的亮光,酒碗空了倒满,满了再被倒空,撒在桌子上的酒淌到地面上,留下长长的水渍。三个山民凑在桌子一端猜拳行令,一个人蹲在椅子上,另外两个人站起身,沙哑放纵的喊声、笑声像动物在吼叫,长着浓密体毛的粗壮胳膊一会儿收起一会儿又伴着肆意的喊叫声重新伸出来,在灯光下闪着红润的亮光。两个山民对坐着碰杯,胡须上、脸颊上、衣领上都粘着酒水,在灯光下显得湿乎乎的,还有点点轻微的闪光,像敷了一层透明的膜。桌子边上堆满吃剩的碎骨,一把小匕首斜插在烤羊腿的正中间,一个山民抓住匕首柄不受控制的、胡乱的切着,试图割下一块大肉,几只碎碗散落在地上被踢来踢去却没人收拾。一个几乎*的山民像死猪一样躺倒在床上,发出沉重的鼾声。酒肉的气味充满整个房间。渐渐的,山民们已经无法清晰的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甚至词汇,好像突然间变得肥大的舌头在嘴里笨拙的胡乱搅动,喷出浓重的酒气中夹杂着热乎乎的烤肉的香味和佐料的辛辣味道。没人能听懂对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必要听懂——连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彼此拥抱,亲热的拍打对方的肩膀和宽厚的胸部,对视着哈哈大笑,用不受控制的点头来表明赞同对方的同时也感谢对方的理解,即便是摇头拒绝也表现的像一个可爱的、害羞的孩子微笑着眯起眼睛,丝毫不会让人生出反感,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曾如此融洽过。
佣兵们的房间里同样热闹非常。山民首领一直坐在格尔身边,不停站起身,恭敬的往身边的空酒碗里倒酒,从店员手里接过新上的菜再小心翼翼的撤下只剩下飘满油星的汤汁的盘子,像个卑微的新人。格尔毫不掩饰高涨的情绪,热烈的鼓动气氛,整个屋子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冒着湿乎乎的高温蒸汽隆隆作响,碰杯的清脆声此起彼伏,像一首不成调的乐曲。“这可是最好的向导,马格里山两侧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你们以后……”格尔把山民首领介绍给每个人认识,满是溢美之辞,完全把他看成是一位身份尊贵的朋友。在格尔的鼓励下,面对频频敬酒的高级佣兵,山民首领很快丢掉了受宠若惊的尴尬表情,脸上透出红润的光泽,露出开心的笑容,志得意满的向所有人回顾起自己的光荣历史,他像一块被厨子扔进锅里的肉,渐渐的改变着颜色,在大火高温的作用下,很快就与锅里的青菜萝卜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冒出热气腾腾的菜香。隔壁房间的几个佣兵也适时加入进来,围住山民首领,也许山民首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个人都是那么喜欢他,甚至仰慕他,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和受人尊敬,他心情好极了,来者不拒,从旁人手中接过盛满的酒碗,一碗接一碗的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喝了些什么。当山民首领决定离开这些可爱的佣兵的时候,他走路的样子已经是东摇西晃,最后一下子撞到房门瘫坐在地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是两个佣兵架着把他送回房间的,他仰面躺在床上,不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山里话,很快就毫无知觉的睡着了。热闹的晚餐一直持续到深夜,当喧闹声渐渐消退,人们都睡去的时候,房间仍然被灯光照的通亮,酒气飘散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在漆黑的夜色了,安静极了。旅店后院一楼放置材草的棚子渐渐亮起来,一闪一闪的越来越亮,像一朵不断长大、盛开的红花,还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二楼同时亮起来,山民房间里几个装着剩酒的坛子被炸裂,喷出炙热的火焰,火焰在地面上流淌,像火山喷出的岩浆,仿佛是有着生命的活物四处游走,蜿蜒前行,然后顺着裸露的柱子一直攀上屋顶,熊熊燃烧起来。很快,木质建筑的一角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失去支撑的楼板轰鸣着砸在地面上,大半的建筑彻底倒塌,大火像无情的野兽开始大口大口吞噬建筑的其他部分。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到影子一样的两条黑色烟柱滚滚的升入空中,像两条慵懒的扭动身躯的眼镜蛇从耍蛇人的口袋里突然就钻了出来,高高扬起的顶端呈现出又扁又平的三角形头部,越来越大,逐渐飘散,像乌云遮住了月光,越来越胖越来越黑的庞大身躯不停的涌出来,夹杂着黑灰呛人的味道充满了整个院子,令人喘不过气。两条烟柱在空中时近时远,好像在彼此观察、彼此欣赏,毫不理会院子里的一片混乱。火光中,各式各样的人影来来回回的晃动,惊恐的跑来跑去,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以火焰为背景的一出混乱的大戏。二楼的房客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跳下楼,不顾一切一瘸一拐的跑向安全地带,人们只穿着短裤,多数人没有穿鞋。十几个店员冲进后院,紧张的提水救火,跑里跑外,但是一切努力都已无济于事。不久,更多的人赶过来,店主也急急忙忙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埋怨着守夜的下人。大火一直烧到天蒙蒙亮,整栋建筑只剩下漆黑的断壁和满地的瓦砾和残垣断壁,几根倾斜的马上就要倒下的梁木被烧的漆黑,没有烧完的窗框、门梁或倒在地上或歪歪扭扭的架在一起,冒着淡淡的青烟,像几个相互搀扶的饥饿的难民站在那里,偶尔能看到逐渐熄灭的点点火星调皮的闪动几下就不见了。面对着满地的狼藉,店主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嚎啕大哭,引来了很多人的注视,但是没有人走过来,好像那样做只能加重店主的痛苦。旁边的两个店员用了很长时间才扶起店主,脸色阴沉的走出院子,几个拎着水桶、拿着脸盆的的店员也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衣服上的带子或是已经开了(也可能是出来匆忙忘记了系好)或是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衣服上,脸上也涂着一道一道的黑灰,像演戏的油彩。
火灾造成如下惨重伤亡和损失:七名山民全部死亡而且已经面目全非,仅能根据死者的体貌特征、死亡地点等线索粗略的判断出身份,详细情况需家属到场后进一步确认;五名佣兵被轻度烧伤,经过简单处理后已经出院;两名店员在参与救火时被掉下的重物意外砸伤,暂无生命危险,现正住院观察;一栋有着一百五十多年历史得的两层建筑完全被烧毁,所幸其他建筑未受波及;事故的原因初步确定为失火建筑一楼堆放材草的简易木棚失火,当天夜里失火建筑二楼因聚会堆放了大量酒类,加之建筑本身为木质结构,起火时间为深夜,发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现有关部门已责令旅店停业整顿,暂时吊销营业执照;店主及两名店员等有关责任人已被警方控制;店内其他旅客已得到妥善安置,情绪稳定,健康状况良好。之后的处理过程大致如下:面对着一个个面带难色的各级官员店主满面赔笑的、死乞白赖的向政府及个人缴纳了大笔罚款,在政府部门的反复调节下向大字不识、对法律更是一窍不通的死者家属做了低于法律标准的赔偿,死者家属对政府的主持正义和店主的慷慨大方感激涕零,旅店很快开业;作为受害者的龙威佣兵团主动向死者家属捐款,得到了各方的广泛赞誉,一时间名声大噪,成为慈善事业的楷模。最后还有一些小道消息,比如很多旅客假装受伤冒领药品,死者家属为赔偿费分配对簿公堂,店员为掌管善后处理事宜大权大打出手,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格尔的佣兵队并没有因为这起意外而多做停留,在当天下午就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镇子。余下的事情精明的店主自然会打理的清清楚楚、妥妥当当,丝毫不会牵连到佣兵队,更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
格尔表面看起来很焦急,不停的催促佣兵们加快行进速度,其实因为刚刚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的心情非常轻松,他看了看从身边经过的尼卡想到:“要是这个小家伙知道他自己就是火灾的罪魁祸首,也正是因为他——才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会做何感想呢?……哎——可这一切又能怪谁能?尼卡吗?他还是个孩子,而且真真切切的什么都不知道。怪我吗?还是店主?可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也许——这就是命吧!”想到这里,格尔叹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轻轻的苦笑,接着又想到自己和很多不能不令人感慨的事情。看着有些远去的队伍,格尔用力夹紧马肚子,抖抖缰绳,追赶上去。
火灾之后,尼卡一直沉默着,思考着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也是非常深奥的问题。以前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参加过葬礼,但是那些死去的人他都不认识,甚至连名字也没通说过,葬礼前的准备和参加神殿的礼拜几乎没什么区别,他和父母一同出席,站在人群中,手持蜡烛听牧师宣读神言,每到这时他都感到腰酸背痛,身心疲惫,于是就开始厌倦这种冗长的仪式,愤愤的想着是到底哪个无聊的家伙定下了这样折磨人的规矩,虽然在场的大人们都表情严肃,但真正哀伤的很少,而且葬礼一结束很多人就迫不及待的去参加舞会或者去看戏,一副急匆匆的兴奋样子,因此他也从未有过沉重的或者是失落的感觉,也感受不到有什么特殊意义。而这一次,尼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到生与死的轮回,看到了生命的逝去其实是那么简单,也惊讶于生命的脆弱,心里产生了惋惜、伤感、震惊、痛苦等等各种感觉,这些不同的感觉相互混合、作用,仿佛吃了一大团不消化的东西一直堵在心里无法释怀。尼卡不认识那些山民,连印象都很差,但是不知为什么却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想法,他突然意识到,总有一天他会和他们一样死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宿命,他对那些山民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是啊,我为什么要鄙视他们呢?难道他们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没有,我又有什么理由鄙视他们呢?!而当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们难道不是都一样吗?……”尼卡以前从没想过有关生命意义的问题,但是一经想到,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恐惧,好像远远的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触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想着自己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在坟墓里,没有任何知觉,不能思考,丧失了一切生命特征,和尘土石头没什么区别,再也无法感知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最后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意味着他真正的失去了一切!一切!尼卡感到不寒而栗,甚至当妮娜甜蜜的笑着用马鞭温柔的拍打他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尼卡也只是爱理不理的看了妮娜一眼就低下了头,莫名其妙的妮娜恼怒的噘起嘴,瞪了尼卡一眼,只好悻悻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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