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谋良人

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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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元琅自然捕捉到沈悦眼中毁天灭地的疯狂与执拗,心中清明。
    她这个庶妹,眼高于顶。空有野心却无甚脑子,一心想着对付她这个姐姐来讨卢氏的欢心,好哄着卢氏将她收为亲女由庶成嫡。殊不知卢氏只是将她看做恶心她沈元琅的玩意,借着收养她的条件加以诱惑,使沈悦为她所用,却从来没想过兑现这个诺言。
    偏偏沈悦还因此对她的生母芸姨娘冷嘲暗讽,嫌弃她妾的身份。日日痴盼着,妄想有一天能摆脱这个庶出的身份,一跃成为侯府嫡女,享尽无上荣华,更是将事事压她一头的沈元琅踩在脚下。
    想到卢氏,沈元琅心中一凛。想是好几天没看见她沈元琅在眼前晃悠,心中少了膈应,自然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胆子也大了不少,竟将主意打到锦瑟居上去。
    她卢氏不过是由着腌臜手段嫁进府中的一个妾,坐着小轿悄悄的从小角门进府。作为妾氏,嫁衣不能穿正红,金钗需戴七分歪。在当家主母诞下嫡长子前,每次服侍侯爷后也必需得喝下避子汤。
    阿娘不是软弱之辈,也有几分手段,在卢氏进门后将她压的死死的。只可惜天妒红颜,阿娘生小平安时伤了身子,那时候正值年关,老太爷去世,父亲忙于官场,卢氏又居心叵测虎视眈眈。阿娘养病时候心力不足,着了她的道,终是没熬过那个冬天。
    后来,小平安被抱去给老太太抚养。父亲为阿娘守了三年,老太太身子骨越来越差,照顾小平安也心力交瘁,更是无法打理偌大的侯府,只得提了卢氏为平妻管家。
    那时哥哥已经十七,到了参军的年纪,不愿在府中日日向卢氏行礼问安,干脆找了外祖父替他在旧日的部下手上谋了份差事。在军中打拼也好比在后院妇人手中虚度。
    我也差不多到了十二岁,是该学习管家的年纪。父亲便让我协助卢氏打打下手,也料理着阿娘的嫁妆铺子。
    阿娘是个绝不吃亏的性子,我也不是个蠢笨人物,吃过几次亏也就长了记性,死死护着她的嫁妆体己和哥哥、日后娶嫂子的聘礼,不让卢氏得了去。倒也与她争了半边天。
    沈元琅低垂着头,敛下眉眼,眼中光华流动。“母亲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责怪琅娘来的迟了?”双手绞着袖子,脸上浮现愧色。“路上遇到对讹人的老夫妇,这才迟了。母亲莫怪。”
    听见这番话,卢氏倚在软塌上的身子僵了僵,唇角抿成锐利的弧度,一双眸子半眯,也透着一股得意。但也只是片刻就恢复了担忧的神色,“那琅娘可有什么大碍?”
    看着卢氏这般惺惺作态下一双兴致勃勃的眼睛,沈元琅面上的笑愈加真实,连声音都轻快愉悦起来。“自是无碍,不过…”她顿了顿,“那老夫妇的骗术当真拙劣,竟比姑苏的还要差些。”看着卢氏的脸色更加不好,沈元琅心中暗爽,又将那笑扩大几分,一双明眸也染上笑意。
    那样挑衅的笑落入卢氏的眼中就像在说“你找的骗子水平太低”一样,气的卢氏一阵牙痒,神色也有初始的幸灾乐祸变成怒不可遏。
    “姑苏那的骗子团伙可是专业的多,都是经过训练的呢。不知道金陵的骗子查起来可会容易些。”悠悠叹了口气,目光定在卢氏身上,巧笑倩兮,眨了眨眼。“母亲说呢?”
    卢氏呼吸一滞,倒有几分后悔惊慌。她应该慢慢筹谋的,等她在金陵中立住根基自有办法整治这小蹄子。如若初到金陵就被人拿住把柄,以后做事自然束手束脚。
    罢了,让这小畜生再蹦哒几天。
    “大姐姐可别这么说,金陵不比姑苏,说话做事都要留意着,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到,丢的可是父亲的脸面。”
    沈悦看着沈元琅与卢氏的机锋,见卢氏没落到好,便在一旁“好心的提醒着。”
    沈元琅看着沈悦向卢氏献着殷勤,不甚在意道,“妹妹未免太过小心,左右这都是家里人,想来这些玩笑话也是不会传出去的。”
    卢氏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咬紧了牙,双手攒成拳,修养得体的指甲将掌心刻出一排月牙。
    可恶!本想着将今日沈元琅的言论放出去,初到金陵就大放厥词,名声就要不得了。金陵城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毕竟这是京都,这里头的百姓自视甚高,心气傲着呢!说不定还要滚回姑苏,那这侯府,不就是她的天下了!
    偏偏这小狼崽子非将事情点明了,反正这里都是一家人。这番话也只有在座的人听到,而这在座的人里,也只有她才敢有本事触这位大小姐的霉头。若是传了出去,侯爷绝对只相信这小崽子的话,定又要怪罪于她。这样看来,她不仅不能有意传出去,还要提防着整个府里见不得沈元琅好的人。
    卢氏怒火中烧,却丝毫不能表露出来,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宽厚的继母模样,才不会遭人诟病,真真是气人!她迟早有一天,要扒了这小狼崽子的皮!
    卢氏眸中掠过一抹与宽仁的神情极不相符的狠色与毒辣,转瞬即逝,却依旧能窥得一二踪迹。
    坐在末位的阮姨娘悠哉悠哉,姣好的容颜被掩饰在极重的妆饰下。只一双保养极好的手,柔若无骨的搭在腿上,浅色的蔻丹泛着润泽的光。仔细看,指甲里还有点点黑色,如墨般深沉,那是深渊的颜色。
    阮姨娘一双眼眸里如一潭古水,丝毫不起波澜。似乎对场上沈元琅与卢氏的交锋毫不关心,只死死盯着地上某一个点。
    沈元琅的目光在阮姨娘的身上胶着着,格外注意那一双素手。往日阮姨娘也是这样,在府中毫无存在感。总是扑很厚的粉,穿很沉重的衣裳,头上的银饰也灰蒙蒙的,失去了原先的亮色。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
    这次回到金陵,她的一双手却是惹人注意。她记得,阮姨娘是阿娘的一个陪嫁丫鬟。一个丫鬟虽说不会做什么粗活重活,但也不会一点痕迹也无。
    看来,在她晚来的这几天里,确实发生了些改变。毕竟,她的儿子沈睿,是整个侯府唯一一个庶子。若是说她没什么想法,沈元琅也是不信的。
    这个阮姨娘做丫鬟时候就与世无争,性情温顺。阿娘怀了哥哥时就提了通房,肚皮争气生下庶子就成为府中的姨娘。是个不争不抢很是安分的态度,却在卢氏的压迫下把一个儿子平平安安生下来,顺顺利利养到成年。绝对有不可小觑的手段,只是不知,这手段会不会用错了对象。
    阿娘的死已经无从查证,但她也确实分了一杯羹。
    阮姨娘静静的坐在那里,很是大方的给沈元琅打量,任凭她的视线在身上流连。只不过,当那视线落在一双手上时,如芒刺在背。手指不可察的蜷了蜷,遮住了指甲里的黑色。
    “悦娘说的也并无道理,姑娘家家的名声最为重要,琅娘还是要多注意些。”卢氏压下心中的不忿,温和道。端庄的坐着,眉眼弯弯,笑得温婉,除去袖角被揉得的褶子,倒是做足了贤淑主母的派头。
    既然卢氏要演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沈元琅自然不会缺席。自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整个人都灵动起来,不复之前的清冷气质。
    “琅娘知道了。妹妹也可以放心,身为淮安沈氏的嫡系子女,自然是要处处留心着,定不败坏父亲的名声,定不辱姑苏沈氏的门楣。”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偏偏还把“嫡系”二字咬得颇重,对着沈悦笑得恶劣。
    蛇打七寸浑身酥软,这句“嫡系”可是击中了沈悦的要害。
    自孔孟之道兴起以来,世人就看重身份尊卑,士族门楣。继室妾氏不比元配,儿女也以嫡为首。嫡出身份尊贵,血统纯正;庶出低人一等,血统混杂。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嫡长素来受人重视。
    嫡长为尊,庶次为卑。嫡庶之分,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就是伦理道德,这就能定天下。
    沈悦脸色铁青,眼眶发红,里面的血丝清晰可见。双手用力颤抖着,上齿紧紧咬住下唇。指尖泛白,唇上留下一排齿印,还着青色。
    羞辱,这是羞辱。
    妾氏所出,是她沈悦一辈子无法抹去的烙印。就连名字,都不能从元字辈、玉字旁,明明是“玥”却要改成“悦”。
    她很讨厌“沈悦”,她这半辈子都在为心中的“沈元玥”而努力。
    尝到舌尖上血的腥甜,沈悦长睫一颤,拉回几乎泯灭的神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姐姐说的是。妹妹领教了。”
    是的。从小到大,她永远无法超过沈元琅。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头脑手段,或是才情气魄,她都比不过她这个大姐姐。
    她年纪尚小还未长开,身量又娇小,只能说冰雪可爱天真烂漫。但再怎么打扮,都是小孩子的模样。
    沈元琅却已十四,再过大半年就要及笄。一张脸很像先夫人,明眸皓齿臻首娥眉。一双眼眸像极了淮安侯的桃花眼,更显眉目如画。偏偏通身气质清冷,又爱穿湖蓝、月白、烟青这些冷色衣裳,一颦一笑尽是风姿绰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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