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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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诀进来的时候，上官素衣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她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了好些书，书堆下压着那张图纸，她正拿着一支狼毫小楷笔眉头紧锁的在一张白纸上乱画。
    “苏大人，世子妃说，不许任何人打扰她。”紫嫱快步走到苏诀身旁，小声道。
    “她这也太痴迷了吧…一张破图纸能看这么久？”苏诀吐了吐舌头，又往屋里瞧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说：“算了，还是等世子回来自己和她说吧。”
    他转身，正对上梁穆清面无表情的脸。
    “世子你不是去军营里了么？怎么…”苏诀一脸的惊讶，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梁穆清捂住了嘴。“嘘。”梁穆清往屋里瞥了一眼，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去告诉白兮，这几日加强府内戒备，不许任何形迹可疑的人进出。”
    苏诀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梁穆清这才拿开自己的手。“咱们府内戒备一向森严，世子大可放心。”苏诀忙不迭的喘了几大口气道。
    “三日后便是平梁公主嫁入梁府的日子，本世子不希望趁着这个机会混进来一些不该混进来的人。”梁穆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苏诀嘻嘻笑着，从他身边跑开了。
    紫嫱低头立在台阶下，朝梁穆清施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世子妃看那张图看了多久了？”梁穆清的眼神停留在屋内，口中淡淡问道。
    “回世子，世子妃一拿回这张图就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奴婢唤了她好几声她也不应，午饭都没有吃呢。”
    梁穆清眉头微皱，他转身环顾四周，见空荡荡的院落里除了紫嫱再无其他婢女，便开口问道：“这西苑里，就你一个婢女？”
    “回世子，西苑里本就没有婢女，奴婢是打小跟着世子妃的，是作为世子妃的陪嫁侍女入府的。”紫嫱恭恭敬敬的答道。
    “你先退下吧。”梁穆清没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紫嫱退下，然后缓步走进屋内。
    “这里应该是和下一部分相接的…嗯…下一次变化应该是在这里…”上官素衣提起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在纸上点点画画，点线逐渐相连，支离破碎的图形渐渐清晰，她也跟着眉飞色舞起来，把笔往砚台上一搁，拿起那张草图自言自语道：“还差最后一步，此阵便能破解了。”
    “这么快？”梁穆清望着她因喜悦而明亮的面容，淡淡开口。
    “世子？”上官素衣放下草图，唇边清浅一笑：“世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偏僻的西苑了。”
    梁穆清不答，他走到上官素衣的桌旁，略微俯下身去看着那张极其凌乱的草图，眸光深沉如海：“你能破解此阵？”
    “若要完全破解，还需些时日。不过此阵的机理，我已经参透了。”她脸上又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来，眼睛亮如皓月，泛着清亮的光。
    “说来听听。”
    上官素衣倒也没有隐瞒，她伸手抽出那张原本的图纸，用力将它压平：“这九转流星阵的精妙之处便在于这九个部分之间的种种奇诡变化，大多是些奇门遁甲之术。若是贸然入阵，必然会被这种种变化困死其中。”
    “无法破解？”
    “自然有法子。”她灿然一笑，指了指阵法中心，“若要破阵，不可硬闯。只需布下另一个九转流星阵，种种变化皆反其道而行之，便可轻松破阵。只是这变化之法还需我细细斟酌…”她不疾不徐的说着，眼睛里盛满了夏日的盈盈天光，窗外的天光云影映在她的眼中，像一幅氤氲开来的山水画。
    梁穆清直起身子，望着她明媚的面容，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她的话来：
    愿借十万虎贲，为你，荡平天下。
    “大概就是这样了，这九转流星阵借鉴了一些上古太河无极阵的思想，精妙绝伦，要彻底破解，我还得再琢磨些日子。”她越说越兴奋，俯身去翻桌上的那堆书，半晌才抽出一本上古兵法来，拿在手中慢慢的翻着。
    “皇上已下了圣旨，三日之后，平梁公主便会嫁入梁府。”梁穆清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手中发黄的书页，口中依旧是淡淡的。
    “知道了。”上官素衣恍若未闻，只顾看着手中那卷上古兵法。
    “皇上昭告天下，十日之后宫中选秀，只许民间女子参加。这几日京城里人多眼杂，很多人都在暗中运作，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
    “啊？”上官素衣失望的抬起头来，心中不忿道：我还想去长街上逛呢。
    她脸上略微失望了一阵，便又继续低头看书了。梁穆清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道：“楚令仪要嫁进来，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世子开玩笑吧？”上官素衣一脸的惊诧，轻笑道：“我的意见，对世子来说好像并不重要吧？”
    “那你就是有意见了？”梁穆清面色一缓。
    “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呀。”上官素衣一边翻书一边道，“不过素闻世子身边没有女人可以活命，这我也是见识过的。如今平梁公主就要嫁入梁府，世子看起来也甚是欢喜。想必定是公主花容月貌，才令世子动了真心吧。”
    梁穆清周身的冰冷气息慢慢浮现，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峻起来：“你在记恨我？”聪明如他，自然听得出上官素衣语中的自嘲之意，他自然不会忘记，上官素衣刚入府时他布下的重重机关。
    “不敢。”上官素衣没有抬头，继续埋头翻书。
    “晚上来东苑陪本世子用膳。”梁穆清身畔气息翻涌，终究被他狠狠的压了下去，他轻轻看了上官素衣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上官素衣头都没抬，拿起笔继续写写画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口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一个十分怯懦的声音柔柔的传来：“世…世子妃…”
    她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来。
    门口站着四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一身的婢女打扮，见她抬起头来，吓得立刻跪倒在门口，伏在地上道：“奴婢见过世…世子妃…”
    “干什么的？”上官素衣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
    最右边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是…是世子派来伺候世子妃的，世子说西苑里紫嫱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便把奴婢们派过来了…”
    上官素衣放下笔，走到门口，低下头俯视着她们：“世子派来的人啊。”
    “奴婢们都是世子精挑细选送过来的…奴婢也知道世子府不留女人的规矩，奴婢会守好本分的…”被她这么一看，几个小丫头被她的气场吓得头都不敢抬，只顾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紫嫱。”她唤了一声，紫嫱立刻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躬身道：“世子妃。”
    “这几个人，好生管教。只让做些苑内的粗活便是，不许近我的身。”上官素衣淡淡吩咐道。
    “是。”紫嫱知道她是怕这几个丫头是梁穆清派来的眼线，所以才这般谨慎，当下面上也严肃了几分，上前一步道：“都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颤颤巍巍的磕头道：“请世子妃赐名。”
    上官素衣懒懒的看了她们一眼，见她们分别穿着绿色、粉色、青色、杏色的衣裙，便随意开口道：“就叫绿衣、粉衣、青衣、杏衣吧。”
    “多谢世子妃赐名！”又是一阵慌乱的磕头声，上官素衣只觉得心烦意乱，摆摆手道：“紫嫱，带她们下去吧。”
    落红院后山。
    花溪叠慢慢的看着手中的信，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落款处印了一朵形状诡异却异常美丽的六瓣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鲜活。
    “果然如哥哥所料。帝君见了九转流星阵的效用，已许了花家四分之一的兵权。”花溪叠手掌用力，将那张薄薄的纸转瞬之间化为灰烬。
    “峻大哥果然厉害，这一个九转流星阵，花影看了许多遍，也不曾想出破解之法。”花影立在他身后赞道。
    花溪叠笑道：“哥哥天资聪颖，潜心钻研许久，才得出这个阵来，还曾夸下海口，五十年内，世间无人能解此阵。”
    “有峻大哥在，花家重掌兵权，便指日可待了。”花影望着窗外，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花溪叠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少主！”花影关切的扶住他，一脸的担忧，“少主…”
    “无事。”花溪叠推开她的手，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开口说道：“我体内的寒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我必须马上赶去双生崖。你留在京城，保护上官素衣的安全。”
    “可是少主…”
    “不用担心我，我从小路走，绕过无名镇，两日便到，不会出什么事的。”花溪叠耐心的解释着，“这几日京城里不太平，你留下，不然我不放心。”
    “好吧。”花影只得点头应允。
    花溪叠微微咳嗽了一阵，鬓边的碎发将他面上的苍白掩去，衬得他的眉目更加清朗。他望着远处一片浓绿的山荫，轻轻的叹了口气。
    丞相府。
    “父亲。”楚令仪端庄的向楚丞相行了一礼，纤细的腰肢柔柔欲断，一举一动间皆是言不尽的柔媚旖旎。
    “坐。”
    她坐在楚丞相右手边的梨花木椅子上，抬起头十分恭顺的看着他。
    “三日后你便要嫁入梁府了，梁府是个凶险之地，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楚丞相脸色有些憔悴，这几日他夜夜不能安寝，心中反反复复的想着楚令仪的这桩婚事。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心里自然是舍不得。
    “女儿知道。”楚令仪点头应允。
    “这次你带过去的十几个婢女中，有一半都是皇上安排的人。你平时也要多靠近世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然后用密函告诉爹爹，记住了吗？”
    “爹爹，女儿做这些钱，不会对世子不利吧？”她眼中有淡淡的担忧。
    “你放心，皇上对世子关怀备至，此举也不过是确保他对皇上并无二心罢了。”楚丞相三言两语便敷衍了过去，“倒是你，一定要处处小心。世子的权势，就是你爹爹我也奈何不了他分毫，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爹爹也保不住你呀。”此刻他更担心的还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楚令仪自小养在深闺，做惯了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早已娇养成性，若是她这个性子不收一收，到了梁府必定要吃亏的。
    “爹爹放心，女儿嫁过去便是世子妃的侧妃了，世子一定会对女儿好的。”她低下头去，抿唇轻笑，脸上慢慢的晕染开两团红晕。
    楚丞相叹了口气，又道：“你嫁过去之后，要处处忍让，切不可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来。尤其是那位世子妃，千万不要去惹她，能和她和平相处最好，知道了吗？”
    “爹爹，只要世子喜欢女儿，女儿还怕被人欺负吗？”她仰起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楚丞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知道楚令仪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仍是以前那般骄纵。他摆摆手，“你先回房吧，去把晴岚叫来，我有话叮嘱她。”
    晴岚是楚令仪的贴身侍婢，从小就伺候在楚令仪身边，温婉谨慎，人又伶俐，深得楚丞相的信任。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襦裙走进屋来，跪在堂中央：“奴婢见过大人。”
    “起来吧。”楚丞相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开口，“晴岚啊，你打小就跟在令仪身边，我和夫人都十分器重你。如今令仪要嫁人，你自然是要跟在她身边的。只是令仪从小被我宠坏了，有些事，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我也只能叮嘱你几句，你平日里多敦促敦促她，免得她生出什么事来。”
    晴岚听了，便恭敬的低头道：“奴婢敬听大人吩咐。”
    “这梁府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而且坊间一直传闻，大梁世子痛恨女人，从不近女色，府内全都是男人，只有几个打扫庭院的婆子。这些，你应该听说过吧？”
    “奴婢略有耳闻。”
    “然而，就在不久前，皇上将上官氏遗女上官素衣赐婚给了世子，她竟然在府中平安无事，而且在大朝会上，两人还恩爱非常。”说到此处，他不着痕迹的抬起头看了晴岚一眼。
    晴岚仍旧低着头，“依奴婢愚见，这位世子妃，不是个寻常人物。”
    楚丞相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不错。先不管她与世子是否真的是两情相悦恩恩爱爱，就凭她这份能让世子容下她的本事，也不可小看。你只需记住，万万不可招惹世子妃。”
    “奴婢晓得。”
    “去吧，三日之后，便是令仪出嫁的日子，你嘱咐她好生收拾，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
    “奴婢告退。”晴岚躬身应诺，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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