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传

第三十四章: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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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上官素衣早早便起床收拾妥当,乖乖的去了东苑。虽然梁穆清看她不顺眼,但是镇南王和王妃在府中,她少不得要做做样子。
    到了东苑门口,早有侍卫引着她往梁穆清的住处走去。梁穆清站在屋檐之下,一身竹青色的锦衣清冷如月光,眼眸深沉如海,静静的看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开口问道:“我来晚了?”
    “没有。”梁穆清看着她穿着一袭高领的水仙裙,领口如花瓣一般环绕在她纤细的脖颈周围,衬的她如一朵花般娇艳。
    “不热么?”他垂眸看向她的脖颈处,眼神淡淡的。
    “还好啊。”她装作不经意的转头看向别处。
    脖间突然一阵温热,梁穆清突然伸手将她的衣领微微扒开,她一惊,慌忙伸手去捂住领口:“你干什么?”然而她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秒钟,白皙的脖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痕已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
    梁穆清眉头微皱,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他昨晚威胁她时留下的剑伤。
    原来他当时下手那样重。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上官素衣,她默默的把领口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这件衣服,不行么?”
    “款式太旧了,你去屋内换件衣服吧。”他转身,示意一个婢女引她进屋。
    “哦。”她只好跟了进去。
    上官素衣默默的站在镜子面前,有些懊恼的盯着自己的脖子。这是一件月牙黄的七重纱衣,颜色温柔又不失亮丽,层层叠叠的纱环绕在她的身侧,微风一吹,飘飖如羽衣霓裳。只是这衣服的领子开的极低,仿佛稍微一拉就会从肩头滑落一般。她咬着嘴唇看着自己几乎裸露了一半多的肩,又看了看镜中映着的那道鲜红的伤疤,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不喜欢?”
    梁穆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个子很高,比她高了快半个头,竹青色的锦衣衬的他的身子颀长而挺拔。他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她的面容,墨色的长发微微的蹭到她裸露的肩头。他们俩就那样维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动不动,静默无声,仿佛名家笔下一幅刚刚绘成的山水画,墨迹未干,等着风的吹拂。
    “没,没有。”她抬手指了指脖颈上的伤痕,“这个露在外面,不太好吧。”
    “无事。”他淡淡的开口。
    “好吧。”她只得放弃了换回原来那身衣服的想法,默然的站在镜子前。
    梁穆清缓缓抬手,将一支玉簪插入她柔软的发间。她抬眸看向镜中,竟是当日那支被她拒收的湘妃玉簪。她刚想抬手将玉簪抽出,梁穆清的手却微微用力,将那玉簪插的更紧了。他薄唇轻抿,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戴着。”
    上官素衣只得垂下手臂:“太贵重了,世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是梁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它象征着梁府世子妃的身份,你若不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依旧负手立在她身侧,语气清冷如初冬的薄冰。
    “好。”上官素衣这才点了点头。
    “走吧。”梁穆清转身向门外走去,她提着七重纱衣的裙摆默然跟在他身后。
    正厅。
    上官素衣跟在梁穆清身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厅里只摆了一张梨花木的圆桌,镇南王和王妃已经坐在桌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岔子。她走进屋子,对着镇南王和王妃盈盈一跪:“臣妾见过王爷,王妃。”
    “快起来,快起来。”王妃一脸笑意的把上官素衣扶起来,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儿,侧过身满意的对镇南王道:“咱们清儿的眼光就是好,你看看,这姑娘长的多标致!”她打量着上官素衣,眼神停留在她脖颈的伤痕上,慌忙问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梁穆清刚要接话,上官素衣却抢先开口道:“王妃不用担心,臣妾昨日在院中练剑,不小心划伤了,无妨。”
    梁穆清不由得抬眸向她看去:她竟会开口替自己辩解,她当真一点儿都不恨自己么?
    “练剑?”镇南王这才放下茶杯抬眼打量上官素衣,问道:“你习过武么?”
    “习得一点皮毛,略以保身罢了。”上官素衣恭恭敬敬的回答。
    镇南王又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抚掌大笑道:“眉眼清灵,目无惧色,是个人物!穆清,你挑的这个媳妇儿,爹认下了!”
    “王爷误会了,臣妾是…”那句“皇上赐婚”还未说出口,便已被梁穆清生生打断:“爹,娘,素衣站了许久已是累了,不妨我们边吃边说吧。”
    等等,素衣?他竟然叫我名字?上官素衣震惊的看了梁穆清一眼,后者回以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看看,咱们清儿就是知道心疼人家姑娘!”王妃示意上官素衣坐下,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徘徊。
    上官素衣低头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几碟做工精致的特色糕点,还有几盘时蔬小菜。她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那碟精致非常的水晶虾饺上,默默的吞了吞口水。
    再抬眼时,眼前伸过一双玉箸,夹了一只肚子鼓鼓的虾饺放在她的碗里。她愕然抬头,梁穆清却只是默默收回玉箸,示意她快吃。
    “咱们别光顾着说话,来,先吃饭!”王妃笑着招呼大家吃饭。
    上官素衣这才拿起筷子,夹起虾饺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那虾饺的馅儿极其饱满,细腻的虾泥柔软清新,混着少许的肉沫,轻轻咬一口,鲜美的汤汁便溢了出来。她吃的极其认真,神色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唇边沾着的汤汁。梁穆清微微侧头,看见她鼓起的双颊,双唇沾了汤汁晶莹透亮,饱满可人。他眉头微皱,取出一方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
    她有些不自然的抬起头来,梁穆清垂眸,手中擦拭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怔了一下,接过帕子道:“我自己来吧。”她从小在家中野惯了,从没有注意什么吃相,如今倒有些害羞起来。
    “清儿,算起来你我已是十年未见了。”镇南王放下手中的筷子,怆然叹息。
    梁穆清不语。
    “清儿,娘实在是惦记你…”王妃见镇南王提起伤心事,心里也惆怅起来,眼看着就要落泪。
    上官素衣假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埋头细细的喝着面前那碗绿豆莲子粥。
    “穆清也十分思念爹娘。”梁穆清抬头,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哀伤。
    “要不,趁着大朝会皇上高兴,咱们去求求皇上?”王妃眼睛一亮,“我看皇上最近很是欢喜你。”
    “说什么呢!终归是妇人心思。皇上那不过是面上的喜欢,暗地里还不知怎么防咱们大梁。”镇南王叹了口气。
    上官素衣这个场上“唯二”的妇人之一手中顿了顿,又伸手夹了一筷子竹笋吃。
    “爹娘不必担心,清儿自当想办法,早日与爹娘团聚。”梁穆清安慰道。
    “也好,也好,此事急不得,慢慢来最好。”镇南王一脸凝重,“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他看了一眼一直默默吃饭的上官素衣,不知怎的总觉得这姑娘并非等闲之辈,不由得问道:“素衣,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上官素衣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镇南王和王妃期待的眼神,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素衣一介女流,不懂王爷王妃所谈。不过…”
    镇南王和王妃立刻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悠然咽下口中的竹笋,唇角的笑意明亮如整个春天:“这笋不错,可以尝尝。”
    梁穆清放下筷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他突然觉得,经过了昨晚的事之后,面前的少女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再那样永远都冷着一张脸,她似乎变得爱笑了,那双冰冷如水的眼睛似乎也鲜活了起来。她仿佛又活成了以前的那个自己,那个乖张霸道却又狡黠可爱的少女。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将她的面容照的如桃花般鲜活,浑身散发着倨傲而尊贵的气息。
    她是放下过去了么?
    他凝视着上官素衣脖颈间的伤痕,垂眸又拿起了筷子。
    用完早膳,梁穆清备了两辆马车,准备进宫。镇南王与王妃坐在前面的轿子里,梁穆清与上官素衣共乘一轿,紧跟其后。上官素衣坐在窗边的侧榻上,撩开遮住窗口的帘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朝盛会,街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摊贩,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梁穆清坐在车内的主榻之上,看着她被碎发遮住的侧脸,淡淡道:“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指着路边一个波斯女子的摊子说道:“那只团花簇金的凤纹双尾镯可真好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镯子。”
    梁穆清看向她空无一物的皓腕,声音依旧冷如寒烟:“你若喜欢,本世子便让人买来。”
    “我就看看,不劳烦世子了。”她嘴上说着,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
    “周贵妃有了身孕,需要女眷陪伴,你一会把世子府准备的礼物给幽香殿送去,就陪在那儿,不必出来了。”
    “可是大朝会不是还没结束吗…”她转头,眼神里带着疑惑。
    “皇上今日会带各国使臣游赏皇宫,人多眼杂的,你不去也好。”梁穆清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脖颈上,“你的伤太过显眼,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听我的话。”
    “哦。”她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伤,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可是我不喜欢和那个周贵妃打交道。我可不可以去九公主那里啊?”
    “随你。”他的声音依旧淡漠。
    上官素衣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
    安喜宫。
    上官素衣把梁穆清备下的礼物亲自送到幽香殿,又站在那儿和宫中女眷说了好些客套话,最后还是她自己开了口,说九公主正等着她去伴读,这才得以脱身。她到安喜宫时,九公主正捧着一本书看的认真。她悄无声息的走到九公主面前,俯身去看那本书的名字:
    宫廷内宴十三绝。
    她无语望天,伸手就去敲九公主的脑袋:“我还说你怎么这么认真呢,原来在这里看上菜谱了!昨儿的诗都背会了没有?”
    九公主恋恋不舍的放下书,在她掌心写道:“菜谱可比那些诗词好看多了。”
    她简直要被九公主气笑了:“我说九公主,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想吃什么吃不到?还需要自己动手做吗?”
    九公主瞪了她一眼,写道:“那些御厨有我做的好吃吗?”
    这次轮到她无话可说了,因为她不得不承认,九公主的手艺…是真他娘的好。
    九公主忽然狡黠的眨眨眼睛,拉过她的手:“我教你做菜,你帮我应付母妃好不好?我告诉你,你要是能做出我这样的好菜,我保证世子哥哥再也离不开你了!”
    “啊?”上官素衣简直无语,“谁要他离不开我啊…”
    “就这么定了!”九公主把菜谱一扔,小手飞快的转着轮椅,拉着她就往厨房跑。
    “不是,等一下!”上官素衣无力的挣扎,“谁说我要学做菜了!喂,喂…”
    冥水宫。
    冥灏站在瀑布之下,望着四溅的水花出神。飞流直下的水流击打在嶙峋的石头上,日光穿透水花,如七彩的宝石一般炫目。一只白鸽从远方飞来,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他取下白鸽脚上的纸卷,缓缓展开,凝眸看了许久,转身走入石墙内。
    “宫主,洛庄主那边怎么说?”锦绣立在冥灏身侧,轻声问道。
    冥灏双指夹着那张白纸慢慢放到烛火之上,凝视着它燃烧成灰,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洛庄主说,她安插在皇上身边的那枚大棋子出了点问题,不过她还有别的手段,让我们别担心。”
    锦绣闻言,轻轻上前一步,俯身道:“今日是老宫主闭关一年的日子了,按照老宫主的吩咐,宫主是不是可以去看看她…”
    冥灏揉了揉太阳穴:“母亲让我无事不要去打扰她,我还是不去影响她了。”话音刚落,身后石墙内的某处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喊。锦绣神色一变,刚要说话,冥灏已经站起身,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锦绣跟在冥灏身后跑过潮湿而曲折的石廊,来到一扇紧闭着的石门前。石门上落了许许多多的灰,门环上已经结了细密的蛛网,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冥灏轻轻敲了敲门,试探着问道:“母亲,您还好吗?”
    石门内无人应答,只有天花板上滴下潮湿的水珠,发出啪嗒的声响。
    冥灏心里一沉,声音提高了几分道:“母亲,灏儿要进来了。”石门内依旧没有一丝声音,冥灏只得示意锦绣守在门外,他伸出右手握住门环,浅红色的薄雾慢慢的笼罩住石门,不一时竟将那石门化为一道无形的烟消逝在空气里。
    石门内,是无边无际的水,深不见底的水。水中立着一座圆形的高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盘腿而坐,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天花板上氤氲着潮湿的水汽,不断的滴落下来,打湿了女人的头发。他低头细看,只见那水面静默不动,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屋之中显现出一股淡淡的幽蓝,细看时,又隐隐带着血色。他抬眸望着女人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底不自觉的涌上一阵寒意,冰冷生硬的石墙更衬的这里仿佛修罗地狱一般,令人恐惧。
    “母亲?”他高声唤了一句。
    女人终于慢慢的睁开双眼。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颊干瘦而苍白,身上的衣服凌乱而破旧,声音嘶哑:“灏儿。”
    “母亲…”冥灏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低下头去:“是灏儿不好,灏儿至今没能拿回那块玉佩…”
    “不怪你。他发觉星环佩的神力之后,必定会将它好生藏着,不会让人轻易发现。”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若星环佩再不回到我的身边…我便要神力耗尽而死了。”
    “母亲…”
    “你不必安慰我,我既成了河洛神女的亲传大弟子,就知道这是我不可逃避的命运。”她哀哀一叹,“只怪当时年少气盛,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这许多…”
    “灏儿会为母亲报仇的。”冥灏眼神坚定,看向高台之上的女人。
    “六月三十,月起星聚,风回水转,是上苍福泽恩赐世人之时…”女人俯视着他,语速极慢,“今晚是星环佩今年开启之时,他必定会再次借用神力…凭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灏儿…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
    “是,灏儿明白。”
    女人再次闭上了眼睛。
    “母亲,灏儿想斗胆问一句…”冥灏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何事。”女人依旧双眼紧闭,身子一动不动。
    “灏儿虽然才疏学浅,却也听过河洛神女的故事。传闻河洛神女有两位亲传弟子,但若想得到神女神力,必得借神物之力。于是神女各赐了两位弟子一样神物,以作传递神力之用,其中一样便是母亲的星环佩。可是灏儿听说,神物只能为神物的主人所用,就算别人拿到神物,也无法发挥神物的作用…”
    “此话不错。我当日为了让他可以使用星环佩,便强行把我的神力注入佩中,这样他便可以使用星环佩,而我几乎神力耗尽,虚弱无比。这个方法是我偶然从师父那里听到的,但我却不知道这个方法有可怕的后果。你也知道,星环佩可卜尽天下之事,预知未来,窥破天机,但一年只能使用一次。而若星环佩为他人所用,便会日日夜夜消耗我的神力,以维持星环佩自身的能力。一年前我之所以突然走火入魔,就是因为那时星环佩已经力量不足,无法为他所用,而他想强行动用它的力量,导致我几乎进入疯癫之境。”女人的话语依旧平淡。
    冥灏沉默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星环佩离开我身边多年,力量早已渐渐减弱。如果他今夜想再次动用星环佩,那么便会耗尽我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星环佩将随着我的死去而变做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佩。”
    听到女人如此平静的说出“死去”两个字,他不由得黯然的低下头去:“母亲放心,今夜灏儿…亲自走一趟皇宫。”
    “去吧。”女人的声音轻如薄烟,转瞬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上官素衣手拿一把菜刀,愁眉苦脸的站在案板前。
    九公主坐在轮椅中,一脸严肃的盯着她,伸手拿了一根葱蘸了蘸水,在案板上写道:“快点练习,你的刀工太差了,这样是做不出好菜的!”
    上官素衣盯着案板上那只被自己剁的七零八落的鸡,叹气道:“九公主,你让我一个根本不会做菜的人练刀工,是不是太为难我了…”她已经剁了几个时辰的鸡,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炸了,不由得感叹连练剑都比在这剁鸡舒服。
    “不会才要练习!”九公主似乎对她这个“徒弟”十分不满,自己拎了一只鸡过来,认真的示范起来。
    上官素衣本就是贪玩的心思,哪里还呆的下去,她扔掉菜刀,笑眯眯的看着九公主道:“我去找卫辞哥哥来陪你玩好不好?”
    “你少骗我了,辞哥哥今日是要陪在父皇身边的。”九公主显然不买她的帐。
    上官素衣只得老实交待道:“难得一次大朝会,外面有许多别处来的商贩,卖各种各样好玩的小东西,我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九公主一听有好玩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上官素衣眼睛一转,继续哄道:“你若放我去,我就给你买好玩儿的!”
    “你可不许骗我啊!”九公主想了许久方才松了口,“不过你傍晚前可得回来,到时候父皇问起来,我可没法交代。”
    “放心吧放心吧!”上官素衣长出一口气,立刻一溜烟儿的跑了。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剁鸡了。
    已是正午时分。
    上官素衣走在京城的长街上,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琳琅满目的摊子。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意换了一身最平凡不过的浅粉衣裙,长发低低的挽了两个髻,插了两只银钗,衬的她如温婉可人的邻家少女。她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的走在街上,不时停下来把玩一下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终于没人看着她了,她心情好得很。
    不得不说她真的要感谢梁穆清,那日她把过去的事完完整整的回忆了一遍之后,恍惚中竟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已经一年了。
    既然别人已经不在乎,她又为什么要把往事继续埋在心里,任它腐蚀自己的心呢?
    所以她决定做回以前的自己。
    “姑娘,这可是从波斯新进的绸缎,要不要看看?”“来来来,到我这看看,我这有西夏今年最新款式的凤华钗,姑娘如此美貌,戴上一定好看!”路边的商贩见她生的好看,都笑眯眯的招呼着。
    她对他们歉意的一笑,然后朝着远处一个十分安静的摊子走去。
    她走到正瘫在椅子里打瞌睡的商贩面前,大大方方的一坐,伸手拍了拍桌子:“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男人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打量她,见是个姑娘,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你一个姑娘家,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男人面前的桌上,摆了几把样式各异的刀剑,不过看起来都生满了锈,所以他的摊子前冷冷清清,无人光顾。上官素衣一声轻笑,学着他的样子懒懒的瘫在椅子里,只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扒开表面上的几把剑,轻轻点了点桌面:“我要这个。”
    男子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上官素衣一只手拄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老板,多少钱?”
    男人立刻将桌上的那几把剑胡乱收拾在一处,讪笑道:“我这儿都是些生锈的破剑,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怎么敢骗姑娘。”
    “是啊,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上官素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再次懒懒的扒开那堆破铜烂铁一般的剑,加重了语气道:“怎么敢骗我呢。”她面容上带着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清如秋水的眼眸含笑盯着他。
    男人被她的目光看的十分不自在,他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我这还有些别的小玩意儿,姑娘要不要看看?”上官素衣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他便忙不迭的从桌子下拿出一个铁盒来,献宝似的打开来:“看看,这可是好东西。”
    上官素衣依旧保持着慵懒高贵的姿势,只略微探了探身看了一眼:“梨花针?”
    男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上官素衣伸手拈了一只极细小的针出来,放在阳光下看了片刻,眯眼道:“想不到失传已久的梨花针,今日竟得以一见。传闻梨花针以体积极小,威力巨大著称,只要射中人的肌肤,伤口处便会绽开一朵血色的梨花,毒便侵入体内…”她慢条斯理的说着,那男人听得连连点头。
    她将那针扔回盒中,唇边勾起一个极具诱惑的笑来:“不过,比起这个,我对那把剑更感兴趣。”
    男人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他哭丧着脸看着上官素衣,“姑娘啊,你就放过我吧…”
    “怎么,都舍得拿出来卖了,遇到买主,反倒后悔了?”她终于直起身来,猛的凑到男人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这样不好吧,妙手徐子青先生?”
    徐子青愣了一秒钟,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认得我?”
    “识人先识器,这把双生剑的手艺,除了被人唤做妙手的徐先生您,天下还有谁能制得?”她伸手又去扒那把剑。
    她这句话倒是让徐子青很受用,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他冷哼一声道:“并非我舍不得,这把双生剑,你可知我是怎么做出来的?”
    “愿闻其详。”上官素衣也不着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他。
    “我告诉你,这把剑的材料既不是铁,也不是铜。”徐子青一提到剑便滔滔不绝起来,“想当年,我十岁的时候便到处偷师学艺,学习锻剑的本事…”
    “说重点。”上官素衣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徐子青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好吧好吧…这把剑,你绝对想不到,是用双生谷中极寒之地的冰制成的。”
    “冰?”上官素衣一脸惊诧的看着他,取出一方帕子开始细细的擦拭着剑上的铁锈。
    “想不到吧。”徐子青一脸的得意,“你也知道双生崖主一向与世隔绝,谁的面子都不卖,我可是在崖下求了她三天三夜她才肯让我进去。我跟你说,那双生谷里面的好东西可真多…”
    “说重点。”上官素衣抚额。
    “好好好,说重点。我从双生谷的谷底取出一块上好的冰来,那冰已是冻了千年,吸取了无数的天地灵气。我用我的独家密法整整淬炼了它九九八十一天,让它经烈日而不化,才成就了这把独一无二的双生剑…嘿嘿,这密法可是我吃饭的本事,可不能告诉你这小丫头。”
    上官素衣摇摇头表示对他的密法根本不感兴趣,她双手捧起那把已经擦的干干净净的双生剑,目光中流露出无尽的喜爱之情:“好东西,好东西啊…”
    没有了铁锈的掩饰,双生剑的本体便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整把剑都是晶莹剔透的冰,剑身更是一片薄的不能再薄的冰片,单单是看着便已是锋利无比,在阳光中闪着细碎的光泽。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连连赞叹:“我果真没有看错,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不过你这剑未免也太平凡了点,一点儿花纹都没有。”她眼睛咕噜一转,开始打起了砍价的注意。
    徐子青正被她捧的不知天高地厚,突然听她来了这样一句,便冷了脸道:“我最讨厌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看不上,就别买呀!”
    上官素衣也不和他理论,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徐伯伯,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呀?”
    “你个小丫头片子少跟我来这一套!伯伯也是你叫的?”徐子青见惯了上官素衣变脸的本事,斜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听说,前几年炽凰山庄的洛庄主,还出高价请伯伯入庄设计刀剑呢。”上官素衣补了一刀。
    “那个什么洛庄主才靠不住呢!”徐子青的脾气立刻上来了,“她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不说,她设计的那些个玩意儿也能叫刀剑?花里胡哨,全都是花里胡哨!我才不去呢!”
    “这样呀。”上官素衣脸上依旧挂着无人可以抵御的甜甜的笑容,“我就知道徐伯伯技艺高超,才不是什么洛庄主可以比的呢!”
    “那当然了!”徐子青得意的一笑,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敛了笑容道:“你个死丫头,又在打什么鬼算盘?”
    “徐伯伯,都说高山流水难遇知音,我既然能认出这把剑,也算是您半个知音了嘛。”她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所以…您就卖给我嘛。”
    徐子青听了这话,忽然得意洋洋的打量了她几眼,懒懒的笑道:“小姑娘,你既然能认出这把剑,想必也知道我这把剑必定不便宜吧。”
    上官素衣的笑容渐渐僵硬:她心里只惦记着买上等的好剑,却忘了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一掷千金的上官府小姐。她的嫁妆如今尽数封在梁府里,说句难听的,她现在也就比街边的乞丐强一点点。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气场垮掉,甜言蜜语道:“徐伯伯,谈钱多伤感情呀!你家里想必是有事需要帮忙,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的呀,何必谈钱呢…”
    为了这把剑,她连“谈钱多伤感情”这种不要脸的话都抛了出来。
    “小姑娘,你我也算是有缘人,这把剑,你可以拿去,只是一口价,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的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官素衣故意提高了声音,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道:“十两白银?”
    “你打发叫花子呐。”徐子青瞪了她一眼,“少跟我耍花样,就这个数!”
    她一脸委屈的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那把双生剑,极其不情愿的嘟起了嘴。
    “小姑娘,没钱出来买什么东西嘛是不是…”徐子青正洋洋洒洒的说着,突然啪的一声,一只极干净修长的手狠狠的拍在他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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