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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中书府内宅西苑。
“夫人,是前院的管事前来传话,说……过几日大人要迎娶柳侍郎家的次女为妻,还请夫人早做准备……不可误了吉日。”婢女有些惶恐的抬头望了一眼面前之人,便匆匆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面前的女子身形纤瘦,两侧的颧骨高高撅起,面容憔悴无比,若不是因为她一身官夫人的打扮,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竟然是当朝中书令的发妻。
闻声,女子将呆滞的目光从窗棂处移开,有些木然,待到听清楚婢女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笑了。
“重阳又重阳,不知哪日登高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开口便干涩无比。
婢女愣了愣,看向女子的目光多了丝同情。
她是新来伺候的婢女,对府中的情况只有基本的了解,但是对于这个女子,她是又惧有怕。
大人常年不见这位夫人,一开口便是要娶妻,而夫人她也整日里不说一句。
官家夫人表面看着风光,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苦命人,娘家人因为获罪圣上全族被灭,唯一能依托的夫家又是这般待她……
“你要他亲自来与我说。”女子梳着自己散落的丝发,面容淡漠。
“大人正在前堂会见高御史商议要事。”婢女如实道。
“高御史……”女子淡淡咀嚼着这三个字,眼底陡然闪烁一丝几不可查的光点。
“你去请大人,就说休妻的事让他与我当面说清。”她恢复了常色,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仿若未闻,“我与大人相谈之时,你在院外候着就行。还有高御史,切莫懈怠了,大人若是离去,你且安排高大人去菊院赏花去。”
婢女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她能做到?
“若是有人拦你,你莫慌,我就算再落魄,名义上也是嫡妻,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婢女叹了口气,蹲身施礼离去。
到底是个可怜人。
女子在婢女出门后也缓缓起身,离开梳妆台,走出昏暗的内室,步至中庭。
天光晃眼,她自然的伸手遮挡刺眼耀阳。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女子喃喃两声,怅然若失。
不知多久,就在女子出神的时候,后背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身。
—男子面色白皙,舒眉朗目,鼻挺如峰,一身素衣在身也能风华依旧。
“你……要娶妻?”她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
那日重阳的登高宴,族中亲眷同去朗山赏菊,她也一同前去,花开似锦,人面相映,他在族爷爷面前许诺,愿娶她为妻,修百年之好。
她又惊又喜,心里更多的是甜蜜,然而不过十年的光景,这一切就变了。
“是。”男子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好,好……敢问中书大人,这一句贫贱之识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还记得!”女子心间最后一丝留恋散尽,她神情激愤的瞪着被她喝骂却面色分毫不改的年轻男子,一步步走进道:“当日若不是我宋家诚心相待,今日你如何官服加身,然一朝宋家落败,你便要毁婚另娶!”
语落,男子舒朗的眉眼猛然一皱,本就淡漠的面色陡变,双目中隐约还有一股怒气,却被很好的克制住。
“如此,我确实该谢谢你。”他冷漠的面容上渐渐浮现笑意,却不达眼底。
女子一愣,聚集的激愤在男子语出的一刻渐渐散去。
“当年若不是你相助,我也不可能走到如今这步,宋家帮我良多,我怎能不谢,那今日这休书你也不用了,家中佛堂尚在,你就去佛堂念经抄书,为宋家那些人好好超度,也许他们会原谅你。”男子的笑意愈加深重,周身的气氛也更为阴寒。
“说起来,宋妙端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他哈哈一笑,眉宇间尽是畅快,笑够了便道:“也罢,我今日就告诉你。”
“一直以来都是你蠢,你的族人本不会容易就死,可是你竟然将族内大小事宜都告知于我,那么我自然要回礼。”男子俊逸的面容顿时隐晦不明,双目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难道宋族谋反之事是你做的!”女子猛然瞪圆了眼,握紧了的拳头。
“是,就是我。”男子面容如画,口中吐出的话却让女子仿佛置身炼狱。
“可是为什么,宋族待你不薄,你如何恩将仇报?”女主狠狠的瞪着男子,一字一句道。
“呵,待我不薄,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宋族覆灭,碍眼之物留着作甚。”男子呵笑一声,毫不在意。
“叶季直,你不是人!”女子冲上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撕扯着他的衣裳。
见状,他一手钳住女子不断舞动的双臂,另一只手慢悠悠的整理衣襟,面上一丝怒色也瞧不见。
“宋妙端,你若是再胡闹,我便叫人掘了宋氏的祖坟,如何?”男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略微勾起的唇角沁着冷笑。
闻言,女子顿住了,泪水仿佛也在瞬间凝结,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俊朗面庞,浑身颤抖。
“你记住了,宋氏全族是因为你而覆灭,你才是罪魁祸首!”男子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女子哈哈连笑三声,眼角渗出了泪水。
“宋妙端,你还是聪明点好。如今的你可是宋氏唯一的血脉,你若是死了,宋氏的祠堂就再也无人供奉了,休要胡闹,那后院的佛堂你且去吧。”叶季直淡淡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死守着一个无人的院子,做个常伴青灯古佛的活死人,将一生的年华耗在深宅里,余生只剩悔恨,为的就是能留住宋氏的血脉?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她对不起族人,也不会苟活。
“宋妙端,你好好收拾一番,明日搬入佛堂。”男子见她已经恢复平静,便稍稍松开握紧她的手。
“叶季直,我宋妙端是错了,是我害的宋氏全族被灭门,是我眼瞎,没有认清楚你是个忘恩负气的白眼狼!”女子却抓紧了他手,她的声音寒冷刺骨,比隆冬的冰刀还要尖利。
她好悔,恨自己瞎了眼,一步错,便再也无法挽回,宋家已经败了,而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
“叶郎,娶妻之事,我不应,可你也不该如此狠心啊!”宋妙端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步扑到男子怀中。
男子眉头一皱,觉察异常,正欲推开他,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女子迅速从衣袖里取出小匕首,没有丝毫的犹豫,狠狠向心口扎去。
她,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其实她早就觉察出来,宋家谋反之事与他定有关联,为了查明真相,便故作心灰意冷之态,独居西苑。
如今,证据安安静静的躺在这个地方。可是就算再怎么铁证如山,她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当年的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穷苦学子,是她求着族里的人收留了他,为了他求了族爷爷,才让他有一处安生之所,才有了如今大周朝三科及第光耀门庭的百年来第一位状元郎。
十年陪伴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朱门人心,她看不透。
不过,高御史的到来,让这一切都有了转机。
“叶季直,你背信弃义,害我全族,连我一个孤女也不愿意放过,你好狠,好狠的心啊!”女子心口不断溢出鲜血,腿脚虚软,她踉跄着,却还在费力的稳住身子,目光冷然的看着他。
男子见她自捅一刀,目光骇然。
“我就在下面等着你,黄泉之下,你也逃不走……”她缓缓走进,附在他耳边,嘴角开始溢出鲜血,嘴角勾起的笑意却晃眼无比。
女子牢牢抓住男子的手,按在刀柄处,又捅了一刀,后拼劲全力,扯开嗓子撕心裂肺的高呼救命,随后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叶季直,我宋妙端就是死也要你陪上身家性命!
院外的婢女隐约听见一丝不对劲,刚闻声踏进,便吓得半瘫在院门处。
“杀……杀人了……”她望着女子面前愣住的男子,眼睛里满是恐惧。
男子听闻有人,便抬头望去,他浑身是血,脸上更是溅上猩红一片。
“……杀人了,杀人了!”婢女看着与她对视的男子,惊恐的大喊着往门外爬去,一声高过一声。
大人杀了夫人,太可怕了,她看见了,她看见了!
“不,我不想死,我怎么看到了大人杀人,大人不会放过我的……”婢女一路狂奔,惊恐的捂着脑袋。
高御史耳闻嘈杂声,便步子一顿,自然的望向声音来处。
“杀人了,他……他杀了夫人,他杀了夫人!”婢女一出内院便望见了朝她走来的人影。
“高御史,夫人她……死了,夫人,大人他杀人了!”
高御史皱眉望着面前神色慌乱语无伦次的婢女,疑惑的走向内院。
方才就是这个婢女领着他来后院赏菊,现在这般莫非是叶中书出了什么事情?
“叶……叶中书,你……”高御史心怀疑惑,一踏进内院,眼睛就瞪的滚圆,他指着地上的人影,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叶中书居然杀人了!
叶季直无视他的震惊,浑身是血的站着,愣眼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子,完全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天启十六年,十月初九。
大周朝中书令叶季直因手刃发妻受监大理寺,后在府邸查抄宋氏手书一卷,上言其惑乱圣听,构陷忠良,谎造罪证,天子震惊,立判其革职下狱,三司会审后,上谕定于五日后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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