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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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婢子进来通报说萧老太太身边的素云过来了。
    宁氏稍稍点了点头，示意让人把素云领进来。
    素云生得不太漂亮，但胜在气质端庄温和，她一走进来便行礼，宁氏不搭理她，她也笑着维持着行礼的动作，直到宁氏让她起身说话，她才开口说道：“福王妃过来了，老太太让您领着三姑娘一块去说说话。”她似乎飞快地看了眼王氏与萧蕙萧萱几人。
    萧老太太这辈子可以说没受过一点半点的挫折，她未出嫁时是谢家十多个公子里头唯一一个姑娘家，这物以稀为贵，想也知道萧老太太在闺中是怎样被娇宠养成的，及笄后就嫁给了在官场上顺风顺水未至而立之年便成了中书令的萧老太爷，萧老太爷性子冷清狠辣，可对萧老太太那是真的宠上天，这年头也许有不纳妾，但连个通房都没有可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萧老太太性子娇矜傲气得很，一辈子也没有个对谁低头说软话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孙子萧瑿视若珍宝，便对算计了他的王氏视之若草芥，弃之如敝履，她厌烦别人借着萧老太爷无妾无通房的事揣测她善妒，便对不管萧家的还是旁家的所有庶出的公子姑娘毫不搭理。
    王氏一听素云说的话，就立马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朝着宁氏说道：“我方才倒忘了院里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请母亲赎罪，准我先行回去。”
    萧蕙和萧萱两个也起来，说还要回去绣东西，想要先行离开。
    萧瑾冷眼瞧着，萧蕙还是那样有些怯懦柔弱的模样，可萧萱那脸上的不高兴可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等着她们离开，宁氏才带着萧瑾往老太太所住的寿安堂走去。
    这寿安堂也不愧是萧家的正院，这院子极大，院子中种着萧老太太最为喜爱的兰花，而屋里头则布置得大气华贵，名家字画，奇珍异宝数都数不清。
    萧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慈爱地看着身边坐着的那对打扮相貌皆一个模样的双生子，便是福王妃才五岁的次子与三子，姜漾与姜淳。
    而坐在下边的福王妃模样亮眼鲜活，眉目间与萧老太太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穿着大红缠枝牡丹纹的大袖衫，里是银红色金丝勾花上襦并玄色凤鸟纹长裙，披又宽大的玄色镶边银红祥云纹披帛，头发挽得极高，斜插了支颤颤巍巍的五尾衔东珠金凤步摇，还有三四支宝石钗子并几个赤金镶玉的小珠花，一瞧就可知生活得意顺遂。
    一见宁氏与萧瑾进来，福王妃就赶忙起身，将二人拉到她身边坐下，笑盈盈着和宁氏说道：“嫂嫂可算是来了。”又看了看萧瑾说道，“瑾娘也是生得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若是有这么个好看的小女儿，定是啊，每天乐得魂不守舍的。漾儿，淳儿，还不快过来见见你们舅妈与瑾表姐。”
    姜漾与姜淳生得都有几分像是福王妃，眉眼漂亮得不得了，看着便是活泼开朗的孩子。
    “瑾表姐生得可真是好看。”这是个带着黄玉团龙佩的小孩说的，也不知是姜漾还是姜淳，萧瑾愣了愣，似乎有些羞怯地敛了敛头发，见此，那孩子更是有些高兴起劲地爬到萧瑾旁边的椅子上，直直地对着萧瑾说道，“表姐以后嫁给我，可好？我对表姐定会比父王对母妃那样还要更好一些的！”
    这孩子虽极想表现出小大人严肃认真的模样，但也只是有些四不像，既可爱又可笑了，听了这孩子的话，房里一下子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宁氏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笑容。
    福王妃更是哈哈直笑，站起来抱住那孩子，笑不成声地说道：“我的漾儿啊，你这漂亮表姐啊可早已许人家了，就是你圣人堂叔叔的六儿子，你的六堂哥，你往后不但要管你的瑾表姐叫表姐，还要叫她六堂嫂呢。”
    剩下的那孩子也就是姜淳，对着姜漾做出有些训斥的神情说道：“二哥还不快向六堂嫂道歉，这可是唐突之举，就是奶娘说的…说的登徒浪子！”
    萧瑾低下头，表现得像是含羞带臊似的。
    见她这副情态，屋里头更是一片笑声。
    又聊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见萧老太太有些疲态，福王妃也说要去见见她四哥萧峻他们，宁氏便同萧瑾先行告退离开了。
    陪宁氏回了顺安院，萧瑾便带着楚歌燕歌两个去花园摘了些开得正好的杏花梨花白玉兰花之类的，才走回了得安居。
    一进得安居，菱歌就走上来通报道：“小姐，堂少爷方才过来了，如今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萧瑾听见这话，转身吩咐道：“你们俩个把这些花挨个屋都寻个花瓶放进去。”
    走进书房，便见萧琏坐在罗汉床上，翻着本书，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琏哥哥这是从宫里头才给姑母请安回来？”萧瑾坐到萧琏身旁，看着他身上那身从二品的侯爷朝服说道。
    萧琏身上有个因着其父救驾而亡而封的福乐候的爵位。
    萧琏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姑姑的芙蓉宫里与姑姑聊了大半时辰，见不好再久留下去，便回来了。”他抬头望向萧瑾，“对了，姑姑和我说明日会下旨让你和叔母一块进宫趟，说有事要和你们相谈。”
    萧瑾有些疑问地说道：“哦？也不知是何要事。”
    “你问我，我又怎会知道，不过，总归不会是坏事罢了。”萧琏又笑笑，“你这身打扮比昨天要好多了，昨天那身过于富贵了，今天这种清清淡淡的就十分雅致清丽了。”
    “你昨日还红口白牙夸我漂亮呢，今日就在这儿说我过于富贵打扮了。”萧瑾轻轻地横了他一眼。
    萧琏依旧是笑模样，道：“你那支簪子昨晚在灯光下实在甚是晃眼很，把你这张漂亮精致的皮相都快要遮掩过去，过犹不及了。”
    “亏我昨日还说你越来越会讨人喜欢了呢，你呀，在江南定是甜言蜜语说惯了。”
    “好，好，我错了，是我的错还不成吗，咱们萧家三娘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是我胡言乱语，萧姑娘这个宽宏大量的仙女就饶了我吧。”萧琏拱拱手，颇为开怀道，“我今日可不只是来找你说话的，是来给你送礼讨好你的。”
    萧瑾与萧琏自幼一块长大，自然十分了解他，许是自幼失怙失恃，萧琏哪怕永远是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神情，心思却是极为敏感，他一向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按礼仪规矩行事，看着萧瑾这副带着点娇蛮却不惹人生厌的神情和模样，萧琏反而高兴而且愈加亲近起来。
    “那六套头面就不说了。”他从衣袖里拿出个小木盒，打开递给萧瑾，“你瞧，这明月珠怎么样？”
    那木盒雕工精细，木盒里头铺着厚厚的云锦，上头放着颗足有萧瑾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发出淡淡的青蓝色光芒。
    “琏哥哥这是从哪得来的好东西？”萧瑾拿起那颗夜明珠在手中轻轻转动。
    萧琏似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东西是我买的，一共三颗，一颗给姑姑，一颗给你，剩下一颗我自己留着。”
    “买的？这夜明珠可不便宜，更何况是品相如此之好的。”萧瑾略有惊诧地问道，“这我可就不能收了，我说是让你送礼给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话罢了，我怎能收下这样的宝物呢？！”萧瑾将盒子盖起来，就要还给萧琏。
    萧琏阻了阻她的动作，说道：“我说过你就如同我嫡亲的妹妹般，再者你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这又何不妥，且这明月珠虽是难得的宝物，可我也未耗费太多钱财。”
    “琏哥哥，你可莫要欺瞒我。”
    见萧瑾似有几分不信的模样，萧琏笑道：“我还能唬你不成，再者我不过是出去身上还能带着那么多钱财银票吗？这三颗明月珠也不过才只一千两银子而已。”
    这一千两银子搁在寻常人家也许算是个十分昂贵的天文数字，可对于生在萧家这种鼎盛富贵了几百年的世族里头的萧瑾来说也只不过是套贵重些的头面罢了，对萧琏这个一出生就承继数百万家财的来说更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那个卖明月珠给我的是个姑娘，生得还很是漂亮，她说这东西她那有的是，若我想要还有一堆可以卖给我。”萧琏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我随她去她所住的客栈看了，她那确实有一大包难得的稀世珍宝，这玉扳指就是其中一个，她看我喜欢那些东西就说我只需要再给她一千两银子就可以了。”
    “一个姑娘家竟带着那么多珍宝独自在外，让人倒不由生疑。”萧瑾自言自语说道。
    萧琅无所谓地说道：“那姑娘说她是离家来找她失踪的姐姐，还给我说了些什么雪山圣女一类的故事，和话本似的，我估计也就是个出身豪富之家不通俗事的小姐偷偷离家跑出来游玩。反正那些东西都是真的，我也没什么损失。”
    “那姑娘生得应十分好看吧？”萧瑾突然有些调侃地说道。
    “世安妹妹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那姑娘生得漂亮是漂亮，可模样略有些妖艳媚气了点，我又不喜欢那样的。且说话办事是半点不会做，我陪她玩了几日，她身上那铃铛声就没有个停过的时候，疯玩疯闹的。”
    于女色上，萧琏反而特别喜欢那种永远平平静静清高冷淡的姑娘，就像萧琅曾无意中在萧瑾面前说漏嘴的那个被萧琏养在别院里的小琴师一样。
    不过，萧瑾也没说什么，她笑了笑，说道：“那琏哥哥这明月珠，我可就收下了。不过，我呀，也有东西要给你瞧瞧。”
    萧瑾起身将书架上缠枝蔷薇宝相纹的书袋拿过来，把里头收定好的一本书拿出来递给萧琏，示意他看看。
    萧琏顺从地打开，一瞧眼睛就亮了，问道：“这不是我写给你的信吗？怪不得你一直缠着我要我多写些呢。”
    萧瑾笑道：“怎么样，我这也算是个大礼吧，你今岁的生辰是在江南，我也没法子给你过，这东西就算是我给你的生辰礼。”
    “怪不得凤岐先生说世安妹妹你‘若为男儿，定为将相’呢，你若是个男子那可定是个在朝堂上做得风云水起的风流人物。”
    萧瑾自小就聪明，那些闺阁中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不必多说了，就连那些个诸子百家的文史典策的，她亦能讲的头头是道。
    只瞧，她自个独自做的这本游记就能看出，萧琏不是什么擅长写文章学学问的，随笔写的信自也不会有多高的水平，可根据萧琏信而写成的这本游记，遣词造句无一不精致，典故诗词用的恰到好处，而萧瑾自己写的那首小诗画的景色更是让人恍若亲眼所见那景那物。
    不过，萧瑾自己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的称赞，听见凤岐先生曾夸赞她的那句话时，萧瑾脸色就立刻有些难看，所幸萧琏正翻着那本游记没看她，萧瑾自己也立刻低下头，重新挂上温柔中带着无辜的温软笑容。
    萧瑾语调柔和，“这书是我送于琏哥哥你的礼物，你就非要在我这儿把这东西一下子给看完啊。”
    “对，对，我这礼既已经送完，便先回去了，世安妹妹这份大礼，我十分感激。”萧琏是真的很高兴。
    见萧琏离开，萧瑾脸色一下子冷淡平静起来，她慢慢地起身走向寝间，从镜台上的小盒中拿出姜鸿送给她的那块黄玉鸳鸯佩，紧紧地握在手里，眼神晦暗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