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就婚了

    
    生活如常过，无波无澜，就连温亮亮都快忘了结婚证放哪儿去的时候，周老太打电话来，说周柏灿奶奶想见她一面，刚好有个做房地产的亲戚上门来，还能问可否购房打个员工折。
    温亮亮没有立刻答应，可是周老太已经把定位发过来。温亮亮低头瞅了眼糖糖的女儿香香，心头颤了颤。
    她和廖大师姐住在糖糖的公寓，糖糖特意不收她的房租，就盼着她周末能帮忙带孩子。温亮亮也感慨，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每到周末婆婆就撒手不管，她跟老公每人各带一个，有时候糖糖周末约了客户，谈集体创业的生意，真的不方便，才寄望她能插把手。
    八个月大的婴儿不难带，香香喝完奶，在地上爬来爬去，温亮亮给她扔什么东西，都能引起她的兴趣，屁颠屁颠地爬去抓，还胆子肥大，没学会走路，就喜欢单手扶墙，虚虚地迈几步，那脚都没贴紧地面，身子歪歪扭扭，吓得温亮亮心突突地跳，生怕有个闪失，要是磕着什么地儿，不好跟她妈交代。
    她一刻都不放手，紧追不舍，死死抓住香香肉嘟嘟的小手。
    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有信心带香香上街。她蒙着头皮收拾东西，奶粉格、毛巾、纸尿片、保温瓶、奶瓶、湿巾各塞了一打，半个小时后，推着一车“货物”，像个小贩似的，出门去，来到G城久负盛名的北京路商业步行街。
    从前在G城美院读书，没少来北京路逛街，虽然五年没来过，凭借模糊印象，对这里还算熟悉。北京路从前是G城最繁华的市中心，现在成了保存最好的历史文化片区。两千米的长街上，有密密匝匝的洋式骑楼，商家将外墙粉饰成各种新潮的风格，特别适合年轻人闲逛，多数冲着里头分布了很多新潮的小吃店铺。百货商店也多，名牌卖场不乏，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区。
    所以，温亮亮才纳闷，怎么周老太约在北京路城隍庙见面？这里没有高档住宅区。
    她将BB车推到城隍庙牌坊下，按照她的指示，给她发了个信息。没过多久，忽然有位身穿棕袍的老道士靠近，温亮亮歪着脑袋，难以置信地问：“您是周老太的……”
    老道士面色平静地点头，将她带进城隍庙深处。从供奉城隍爷的大殿旁边走去，没走几步，看见一排褐红色的栅栏，上面卡着个牌子，叫“闲杂人等免进”。老道士将牌子翻过去，扭开锁着栅栏的锁头，后退几步，让出条道，温亮亮一边说谢谢，一边把BB车推进去。
    沿着小路走去，豁然开朗。里头别有洞天，是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与前面供奉城隍爷的房子是同一种建筑风格，但似乎经过翻修。屋檐上的灰色瓦片亮丽如新，棕红色的木梁覆盖新漆，整座四合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老道士带她拐进侧边的屋子，绕过小厅，从左进入，穿过纵深很长的过道，在尽头处的房间前留步。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背对门口的老人，对床上躺着的人说：“妈，这年代不兴这套，你可别吓着人家姑娘了。人家分文不取，帮我们孩子挡劫，可见人品不差，哪能接受……代孕这种事呢！”
    过道有一扇窗，吹来一阵阴凉的风，温亮亮的心凉飕飕的，带她进来的老道士，站在门槛前，喊了几声“大夫人……老夫人……”，却没得到回复。
    里头一把低沉而沙哑老人声音，颤颤抖抖地冒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百年的铁道理，你就不懂了。啊渊说那个女人有子孙福，用我们从前的话来讲就是，生个孩子像拉屎那么简单。轻而易举，就能享受荣华富贵，哪个女人不愿意？你跟她提一提，条件可以慢慢讲……”
    温亮亮猜，是床上人在说话，听声音岁数很大，讲话偶有结巴，但有不可蔑视的威严。
    又一阵凉风拂过，周老太鬼使神差，往后瞟了眼，忙捂住周奶奶的嘴，中断刚才的谈话。
    老道士这才进房，把床上病恹恹的老人扶上轮椅，推出房外，嘴里叨叨，多有责怪：“左叔公在厅子里等候多时，怎么老半天了都没把老夫人请出去？”
    等到老人被推到门口，温亮亮才看清她的样子。白发苍苍，瘦骨嶙峋，驼着背，血管和青筋突突地冒出来，脸上皱纹虽然很深，但眼珠子很精很亮，一个劲儿地打量自己，让她觉得很恐怖。这应该就是周柏灿的奶奶。
    周老太亲昵地揽着温亮亮的肩膀，给她伸出个大拇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把婴儿和婴儿车都借过来，你这演戏的觉悟、敬业程度，比我儿媳妇还厉害！”还把推车的任务揽在身上。
    他们来到正中间的屋子，一个与周柏灿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五六十岁男人，正在招呼肥头大耳的白发老头。周老太提过，周柏灿爸爸不接庙里的事，在大使馆办公，经常飞国外，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周柏灿的叔叔，周奶奶的小儿子。
    白发老头见周奶奶进门，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打招呼，直接入题：“老夫人要买房子吗？”
    周老太指了指温亮亮，把老道士给周柏灿算卦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现在咱们周家欠这姑娘一个人情，想拜托您帮忙找一处合适的物业。小姑娘不愿意要咱们的钱，只能拜托叔公您帮忙砍个三五折，打开内部绿色通道，将这件事麻利儿办好。”
    左叔公算是家头人，知道周奶奶重视长子嫡孙，视周柏灿为心头肉，在周柏灿结婚摆酒当晚就说定了，未来城隍庙只留给周柏灿的长子继承。无论周老太说什么，他只看周奶奶脸色办事。
    周奶奶换了只手，托着下巴，眼神犀利地盯着温亮亮，“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你帮我们啊灿生个男丁出来，房子不在话下，赡养费也不少，而你的孩子能拥有这座城隍庙，母凭子贵，鸡犬升天，是你打几辈子工都赚不到的。”
    这番话，听得周老太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化劫女人，人家读洋书，思想新潮，骨子里有气节，哪能接受这种陈腐落后的思想，要是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上哪儿再找一个合适的？
    周老太说：“妈，他们夫妻俩有打算，宁宁明年就开始怀孩子了。而且啊灿同意假结婚是有前提的，说好办假结婚是暗地里办，不能摆上台面，影响他跟宁宁的感情。要我们闹完假结婚，又闹代孕，宁宁如果跟他离婚，他得恨死我们了。”
    “那个宁宁，没个正经，瘦得像猴子似的，能生孩子吗？”周奶奶呵斥。
    “妈，你也不能为难温小姐呀，人家在澳洲有丈夫，您瞧她孩子才几个月大，她带孩子先来G城站稳脚，澳洲老公很快就跟过来了，我们不能破坏别人的幸福家庭呀。”周老太编得头头是道。
    大家都留心听着。
    周奶奶仍不服气，盯着温亮亮来问：“你愿不愿意？”
    领证之前，温亮亮已经了解过，周柏灿跟他老婆的伉俪情深。之所以答应周老太假结婚，原因有那么两点：一是她确实需要购房资格，如果不花钱能走捷径，何乐而不为，反正她也没损失；二是不忍心看曾经的一夜情对象短命早死，如果只是领个证就能化解，她又不急着结婚，就当做善事，积福积德。
    大家都不要干涉各自的目标，这是她的要求。周柏灿永远都不会知道，被一夜情对象化劫了，而她也坚决不做拆散他家庭的事。就半年时间，这件事会慢慢消失于平静，仿佛青烟，散在空气里，像从未出现过。
    “不愿意。”她说得十分斩钉截铁。
    左叔公明白了，临走前对周老太说，一定会帮忙物色好房子。
    要谈的事都谈过了，本来温亮亮应该走的，周老太执意要留她吃晚饭，“大老远过来一趟，不请你吃顿饭，我会过意不去，以致今晚失眠。刚好今天是初一，举行城隍庙祈福法会，今晚咱们家吃大锅饭，菜式很丰富，还有大厨坐镇，包你吃得津津有味！”
    温亮亮满怀期待，然而很快就后悔了。
    所谓的大厨就是周老太。从前掌厨的人是城隍庙现在的掌管人周柏灿叔叔的妻子，也就是周柏灿的亲婶婶，上个月疾病去世，好厨子一时半刻找不到，唯有找周老太顶替上阵。
    加上道士和周家亲戚，总共四十多人的大锅饭，周老太从早上开始整理材料，午饭过后开始烹饪，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在厨房里鸡飞狗跳的。
    温亮亮路过，纯粹出于礼貌，多口问了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周老太立即抓住她，让她打下手，让年轻的小道士帮忙看着香香。
    温亮亮虽说也会煮饭烧菜，但是她没烧过粤菜，对于加什么调味料，一点都不懂。更奇葩的是，诺大的厨房，不烧煤气和天然气，竟然烧柴！
    周老太解释道：“砍柴能磨练心智，提升道行，这些柴都是小道士劈的，木头入货价可贵咧！”
    简单来说，就是，花钱买难受。
    忽然，抱着香香的小道士匆匆忙忙跑进来，告诉周老太：“啊灿少爷突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