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地主婆的日常

    
    已经七月了天气依旧热的令人焦躁不安。路边的荒地上的杂草好些都已经被晒死, 小一点树苗也看着半死不活的。
    从夏收到现在已经因为中暑村里去世了两个人了。
    往年这个时候，丰收以后正是村民们仓满歇息最高兴的, 但是现在平日里大队的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下棋闲聊的人群。
    顾东每天和艾草都要上工, 村里现在除了老人, 已经分班轮流开始不停地给地里浇水了。
    男人担水，女人洒水, 忙活了几个月的心血, 不能就这样看着秧苗被晒死在地里。
    这天上工在地里, 顾东担水远远的走过来，就看见艾草弯腰在拿着水瓢, 和其他人妇人一样顶着烈日, 使劲的会动胳膊。
    “你看看你的力道，你力气怎么这么小呀！”一起干活的山根嫂，看艾草干活心急的不得了。
    这话听得艾草脸上一红, 她本来力气就不大, 虽然现在吃的好身上长肉了，个子也在长高, 但是她胳膊腿就是没力气。
    “哎, 二嫂, 我媳妇儿人软, 嘿嘿, 没你力气大, 知道二嫂能干, 你们一起干活多担待点, 等闲了，我河里摸鱼给你家石头吃！”顾东把担着的水放下，一边拿下头上的草帽扇风，一边笑呵呵的开口。
    “嘿，这感情好，那嫂子我可就等你的鱼啦，还是东子知道疼媳妇儿，艾草呀，看到没，你这算是嫁对人了，要是我家那个，哪有这心呀！”
    “哎，可不敢跟山根哥比，山根哥可是除了命的顾家干活好手！……”顾东嬉笑一边和山根嫂子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一边冲旁边的媳妇儿挤眉弄眼。
    艾草横了他一眼，示意他看地头队长在往这边看呢，让他赶紧干活去。
    “你看看你满头的汗！”顾东没拿起扁担，倒是从脖子里抽出毛巾，想要帮艾草擦汗。
    “我，我自己来！”艾草连忙接了过来，大庭广众一下，她可不想一会被同行的妇人们打趣说笑。
    在村里时间上了，下地和大嫂们干活时间久了，虽然艾草依旧话不是很多，也不能很好融入她们的话题，每次只能一副乖巧模样听着，但渐渐的她也算是了解了这些人生活的模样，算是知道和她们相处了。
    “行，毛巾给你，再把脖子过一下，那我走啦！”顾东临走之前看着艾草泛红的脖子交代。
    对着艾草的时候顾东满脸都是笑，但是转过身表情就变了。
    艾草脖子被晒的红红的，小脸也没有前些天白嫩了，特别是手和胳膊，衣服遮挡的地方和遮挡不到的地方差的更是不像一个人的。
    他心疼媳妇儿，但是在心疼都没有。因为在村子里，上工是必须的。
    付芳四月份怀孕，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算是胎稳了，就这样怀着孩子还是地里跟着大家帮了两天的忙，实在是抬起太热了，最后傅九心疼，晚上带着东西跑了两三趟队长家里，才给放假回家的。
    也只有段雪和艾大宝媳妇儿，两个人是六月怀的孩子，不满三个月怕太不稳，所以能请下来假。
    人有时候没有对比，什么都不知道和周遭人一样活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是顾东呆过县城，也去过市里，更清晰的知道媳妇儿因为每天下地，身上的变化。
    当初他住院时候艾三安的话，像是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了他心里，看着艾草的变化，就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拨动他心上的那根刺，钻心的疼。
    就像是艾三安说的那样，在村子里风吹日晒，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再好的皮肤再好的容貌都会留不住，都会被改变，日渐变得和村里的大多数妇人一样，就算是在用心的收拾，最好的结果都连人家城里人的一般都没有。
    不想，顾东不想艾草受这样的苦，更不想艾草跟着他这样年复一年的风出日晒。
    跑城里的次数多了，他见过城里女人的日子，即使是需要上班工作的城里女人，也是站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店里，穿的干干净净，抹着面霜和手油，好些长得根本没有他家艾草好看，但是那通身的穿着显摆在哪里，看着也让人觉得顺眼。
    想到艾三安现在在城里的纺织厂已经是一名正式工人了，和他自己之前说的一样，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农村，他不想一辈子这样一年四季累死累活还填补饱肚子，现在他已经实现了。
    如果艾草跟着他或许真的也会像他说的那样，跟着一起去城里过日子，不用像现在一样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
    突然顾东心里一抽，觉得这样的生活必须改变，但是却找不改变的出口和方向，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田野间，艾草不知道被旁边嫂子说了什么话，引得笑完了腰，换做以前，看到艾草和村子里的人打成一片，终于有人一起说话玩笑，顾东是高兴的，但是现在这一幕，顾东却觉得刺眼。
    他很怕艾草和艾三安说的一样，跟着他在村里慢慢变成和大多数人一样。
    傍晚下工的时候，艾草感觉顾东好像哪里不对，但是看他有说有笑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看顾东低头扒饭，艾草内心十分，他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不会这么话说。
    “你怎么？”艾草关心的问他。
    “啥？”顾东抬起头，看艾草盯着自己看，眉头微皱，清了一下嗓子装作没事的说：“没什么，你吃饭呀，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艾草盯着他继续问。
    两个人生活这么久，要是对对方还有一定的了解，那夫妻就白做了。
    不仅艾草能感知顾东情绪，顾东也了解艾草的小固执，知道艾草这个样子，要是自己不老实交代，很可能就不只是不能继续吃饭的问题，说不定晚上都要被赶出屋，要睡外边了。
    衡量了一下事情后果的严重性，顾东还是扭捏而略带羞愧和艾草把心窝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顾东的话，艾草沉默的看了他一会，看的顾东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说：“我没觉得现在不好呀。”
    “可是……”顾东想说，可是我不想你跟着我这样受累。
    艾草却接着刚才的继续说：“现在是太阳大，每天没晒的难受，即使带着帽子，还是会一不小心被晒黑一块，看着很难看，一天干活下来回家比较累，……”
    “所以你也觉得跟着我不好对不对？”顾东听了艾草刚才话，问的有些急切，差点将身前的碗筷给打翻了。有些心焦，他承认艾三安现在是比他混的好，是比他……
    越想顾东的情绪越低。
    看他这个样子，艾草没急着说话，而是等他自己平复下来，不激动了，才一脸平静的说：“虽然这些都不好，有些东西我甚至还很讨厌，但是这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
    艾草平时顾东站一起，看着小小一只的，而且性格比较软糯，说话娇俏，顾东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严肃的艾草了，不自觉的做好，听她讲接下来的话。
    “说真心，要是我一个人，我肯定受不了这样的苦，给我选择，我肯定会觉得城里的日子更好。但这样的生活也不全是坏处，一无所取。”说完艾草认真的盯着顾东说：“和你在一起干活，给和艾三安一起去城里，我宁愿和你一起在村里。”
    “媳妇儿……”听了这话，顾东心里不是一般的激荡，觉得自己媳妇儿心里真的是藏着自己呢，要不然不会愿意和自己吃苦，激动的伸胳膊想要把人搂怀里。
    但是艾草却是一抬手推开了，继续说：“日子是人过的，我们现在是很差，但是要想着怎么去变好，而不是一直就这么混等死得过且过知道吗？就像是你之前和傅九养鱼，咱们家的钱，是你以前做梦敢想的吗？”
    “不，不敢想。”就是晴天白梦，顾东想的顶天也就是吃饱饭，但是哪会想到，在短短的时间自己竟然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那么多钱。
    “所以呀，办法是人找出来，只要有心改变，肯定能有机会的。但是你要一直就止于这样，往后抱着这次的成就得意洋洋，在家不做事，或者以后在我面前称大爷，变得懒馋耍滑，那……”
    艾草冲顾东咧嘴一下，露出一口小白牙，犀利的说：“别怪我拿刀追你！”
    “哈哈哈哈……”顾东忽然就给媳妇儿这突然炸毛一样凶起来的小样子逗笑了，心里的那点子郁气这一笑顿时散去了一大半。
    “媳妇儿你简直太可爱了！”说着扑过去搂着人在脸上响亮的啃了一口。“哈哈哈，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呀！”
    经过这次的交谈两个人的距离拉的更进了，顾东对艾草比以前更用心了，在家里好的恨不得供着，不过被艾草踹了两脚，喊他正经过日子，不要太夸张。
    到底是男人，虽然艾草说了不介意和他一起干活，终究顾东想办法给艾草请假了。说她伤着脚了，短时间没法下地，要在家里养伤。
    不干活，就每工分，每工就没粮食和钱，因为请假这事，村里有人偷偷议论顾东倒霉的娶了个不能干活的女人。
    这些话顾东理都没理，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怕养不过老婆吗？两个人的日子，自己关起门来过，不用别人掺和，好坏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
    不知不觉中顾东过得想法在改变，变得和周围的这些村里生活了好久人开始满满不一样。
    这件事情没过去几天，忽然顾家门口来了个邮差，原来是艾草考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