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时来运转[重生]

3.前世 被嫌弃的一生(下)

    
    茹秀蔓一家来了过后没多久,张时来就接到通知转正式职工了,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宿舍,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搬了出去。
    搬家的时候,二哥脸上带着愧疚神色,“五妹,都是二哥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张时来刻意笑得没心没肺,“没事,我正想出去住呢,二哥你跟嫂子也早点要个孩子吧!”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快一年,二嫂心里不高兴。二哥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彩礼,结婚结得迟,二嫂是看上二哥人长得不赖性格踏实肯吃苦,所以没要多少钱就嫁了过来,是打心眼喜欢她二哥——只是,喜欢她二哥不代表就要喜欢她。
    张时来有些恍惚,似乎,她一直都是别人的累赘。
    ……
    职工宿舍大约二十平方米,兴许是因为她救了厂长女儿,她并没有分到那种上下床四个人的大宿舍,而是单独有了一个小小的屋子。
    屋子开门就是一张床,被褥简单,都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花纹陈旧。
    进门左手边,靠墙放了一张长长的形似餐桌的桌子,直接从门口顶到另一边的墙上,上面放着几本快翻烂的书,最里边搁着一个长方形塑料盒,装着一把筷子,旁边放着几个碗。
    平时张时来并不在屋子里吃饭,她一般去食堂吃,虽然她手艺不错,从小就被妈妈喊去打下手,但她上班也实在腾不出时间做饭。
    她搬出以后,茹秀蔓经常来找她。
    张时来一开始既尴尬又羞臊。不知为何,面对茹秀蔓,她竟然破天荒有了小女儿的羞态,总觉得这样的地方……茹秀蔓这样气质出众的女孩不应该来的,会玷污了她。
    她的父母并不是爱收拾的人,也许曾经是,但是越来越多的孩子,换洗下来的脏衣服、尿布……都让他们筋疲力尽,他们无暇保持屋子的干净整洁,也无暇去关注每一个孩子。
    她的父母就像不知疲倦的牛一样,整日在田里劳作,就为了全家人不挨饿。
    可想而知,张时来的礼貌礼仪,还有基本的干净整洁都成问题。
    不过在二嫂那里住了一年,这些东西二嫂几乎是面提耳命地教她的,“张时来你又没把衣服洗干净”“张时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吃饭前要洗手”……
    她现在已经基本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了,虽然还不至于打扮,但她底子不差,又年轻,稍微收拾一下模样就出来了。
    茹秀蔓头次来她这里是在星期天,她带了一瓶花,一株百合,花大,白色,漏斗形,花蕊淡黄,淡雅美丽。
    两个人不知道天南海北聊了些什么,末了,茹秀蔓说要请她上街吃饭,她呐呐地说不用了,对方却执意邀请。
    张时来清楚地记得,那顿饭一共花了三十几元,当时的张时来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百出头,换做平时,她是绝对不可能花这么多吃一顿饭的。
    茹秀蔓点了熏鱼、鸭、螃蟹……张时来没吃过螃蟹,在一边怯怯地不敢动筷。
    茹秀蔓似乎是看出她的窘迫,嘴角微翘,细致地把蟹黄挑到她碗里,接着慢条斯理地夹了块鱼,小口吃了起来。
    张时来心颤一下,从小到大,因为她穿得脏,家里又挤了这么多孩子,在学校,她受到的目光大多是鄙视。
    而在家里,她根本得不到关注,反而因为前面几个哥哥姐姐走了,她就必须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茹秀蔓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张时来曾经默默在心里发誓:等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对自己好的人。比如二哥,比如从小和自己打闹但是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的龙凤胎哥哥四哥……现在还要加上茹秀蔓……
    来的次数多了,茹秀蔓也渐渐不客气了,有时甚至不是星期天,就是平常的下午,她也爱过来。
    茹秀蔓比她大一岁,还在念中专,九十年代的中专很吃香,不仅可以把户口农转非,而且工作包分配,中学成绩好的都上了中专。
    她学的是师专,收分比重点高中还高几十分,以后几乎百分百会留在城里当老师。
    张时来虽然想不清楚茹秀蔓为什么爱到自己这里,但是心里隐隐欢喜,扭扭捏捏地配了一把钥匙给茹秀蔓。
    有了钥匙,茹秀蔓来得更勤了,几乎是下了课就过来,时间晚了就在她那里歇下了。
    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茹秀蔓讲着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张时来口笨嘴拙,一般只是默默倾听。
    时光流转,寒冬的步伐悄悄近了。
    天气已到了一呼气就成雾的地步。
    茹秀蔓带了一副新被褥过来,在床上看书,白炽灯的灯光摇晃,在书上晃出半个影子。
    房间里盈满淡淡的花香,张时来刚一上床,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动作顿时僵住。
    “冷……”茹秀蔓的声音柔柔的。
    张时来极其小心翼翼地把手环住茹秀蔓,两个人靠得很近,呈现一个奇怪的拥抱姿势,呼吸全打在脸上。
    张时来觉得心跳得简直要跳出胸膛了。茹秀蔓比她高一些,微微低头,用额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张时来的呼吸急促起来。
    完全是无意识的,两个人越靠越近,唇短暂地相碰接着又惊慌地分开,两个人对视,眼睛里都闪着奇异的光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怎么,两个人又慢慢靠近了,像是玩不腻一般反反复复重复着唇齿相碰的游戏。
    那夜的月色很好。
    ……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隐秘的恋爱,茹秀蔓几乎已经不回家了,天天歇在张时来这里。
    张时来上班的时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工友悄悄捅了捅她,揶揄道:“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早春悄悄走近,金黄的迎春花一簇簇开得热烈,开在光秃秃的灌木丛里,像是星星落在里面。
    三月初的一天,茹秀蔓邀请她去她家。
    张时来很是惶恐,她特意去买了一身时兴的白色连衣裙。她很瘦,身材却有了少女的曲线,窈窕玉立。
    茹秀蔓的家很大,是一栋三层小洋房,彩色大电视、冰箱、洗衣机……应有尽有,大理石地板光滑明亮,水晶吊灯富丽堂皇。
    对于当时只在村里最富裕人家那里看过黑白电视的张时来而言,这里简直算得上皇宫了。
    出乎意料地,茹秀蔓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友善,甚至可以说是热情。
    他们殷勤地请她吃饭,那个看起来高贵优雅的茹妈妈竟然主动给她夹菜。张时来有些受宠若惊,她几乎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
    茹秀蔓意外地很沉默。
    吃完饭,她打算收拾碗筷,茹爸爸却道不用了,说是待会儿会有钟点工来收拾。
    钟点工……张时来甚至没有听过这个词,但是她猜想,应该是类似保姆的角色。
    茹妈妈很殷切地招呼她,一边对茹秀蔓使眼色,“秀蔓啊,你带时来去客厅看电视吧。”
    茹秀蔓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
    茹妈妈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蔓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主人家!”
    张时来忙给茹妈妈台阶下,她轻轻扯了扯茹秀蔓的衣角,茹秀蔓看着她,眼睛里晃着一湖水泊,似乎有无尽的哀愁。
    张时来被她这一眼竟然望得心神不宁起来。
    到了客厅,白色真皮沙发干净得不染尘埃,张时来甚至不敢坐下,茹秀蔓轻轻拉她坐下。
    彩色电视很大,90年代的电视剧不多,但都是精品,热门电视剧在播期间基本上是万人空巷。
    茹秀蔓家里电视现在在播的就是赵雅芝的《新白娘子传奇》,正演到端午节许仙给白娘子喝雄黄酒,白素贞一闻到雄黄味道就脸色一变,道“官人我喝不得”,许仙执意相劝……
    正看得入迷,茹妈妈端了两杯饮料过来,一杯黄色一杯透明,她一边笑着说“渴了吧?”,一边把黄色那杯递给张来时,张来时受宠若惊地接过。
    茹秀蔓犹豫地望了她一眼。
    茹妈妈瞪了她一下,转而和蔼可亲地说道:“时来啊,这个是从菲律宾进口的芒果打的果汁哦,你尝尝。”
    张时来小心地抿了一口,心道难怪,这味道好奇怪。
    茹妈妈一直看着她,也不离开,似乎是想等她喝完把玻璃杯拿回去。
    张时来也不敢怠慢,两口就把一杯喝完了。
    电视里正演到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扶着胸口,半趴在桌上。
    奇怪……电视剧里的情绪怎么好似透过屏幕传到自己身上一样……
    大脑晕晕乎乎地,张时来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不能睡,现在还在别人家里呢……
    但是,眼皮实在睁不开了……
    ……
    张时来是被痛醒的。
    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清晰地通过神经传递到她大脑里……
    好重,喘不过气来……
    好黑,怎么不开灯……
    她忽然瞳孔一缩,极其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压着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
    她拼命挣扎,拳头用力捶向对方,但是宛如砸到一块钢板上,对方纹丝不动。
    男人痴痴傻傻地嘿嘿笑着,“老婆,嘿嘿,老婆……”
    张时来越是用力挣扎,男人越是用力进入她,粗重的喘息声回响在她耳边。
    男人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像是一块干树皮碾过她,刺痛,下身已经痛到麻木。
    屈辱,无力,被背叛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成了张时来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
    后来,张时来才知道,那个侵犯她的男人就是茹秀蔓的弟弟,茹泰丰,茹泰丰是弱智患者,只有七八岁小孩的智力水平。
    茹妈妈生茹泰丰的时候难产,茹泰丰的头无法正常出来,憋得满脸通红才勉强出来。
    而茹妈妈也因为那次难产身子坏了,不能再生育,茹妈妈娘家势力比较大,茹爸爸就是依靠她娘家的帮助发展事业的,所以不敢离婚。
    可是家里的事业肯定是要男人继承的,最后他们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就是给茹泰丰娶个媳妇,然后赶紧抱孙子,趁他们还年轻,可以等孙子长大。
    但是,不管他们多富有,正经人家的姑娘一听到茹泰丰是弱智就吓得远远躲开了,不正经的他们又瞧不上。
    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没背景长得好看又干净本分的农村姑娘——
    也就是张时来。
    诱哄她吃下迷药,晕了过后就送到吃了春/药的茹泰丰房间里,剩下的事,几乎完全和老两口的计划一模一样……
    90年代,当时的姑娘还很注重名节,即使被人侵犯了很可能也要和强/奸犯过一辈子,因为父母觉得“丢脸”。
    所以茹爸爸茹妈妈隔天就恬不知耻地去了张时来二哥家提亲,张雨顺知道这个消息差点没气晕过去!
    当即抄起板凳往这俩狗东西身上砸,她二嫂挡在前面,哭哭啼啼,“事情都这样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时来考虑啊,黄花闺女失了清白还怎么嫁人啊……”
    ……
    最后张时来的爸爸从农村赶过来。
    张时来那时身子还弱着,在床上微弱地喊了一声“爸”,她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小小希望,也许她大男子主义的爸会给她做主……
    万万没想到,她爸反而眼一瞪,胡子倒竖,“你还有脸叫我爸?我这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张雨顺气得浑身颤抖,“爸,你知道五妹她受了多大委屈吗?她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她爸张国山接下来的话更是冷漠,“什么委屈?当初我就让她不要出来打工,打什么工,在家里找个人早点嫁了,本本分分地相夫教子不好吗?自己出来鬼混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要他妈的老子来擦屁股,真是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他犹在气头上,“现在人家愿意出一万,还不要嫁妆,她还不愿意嫁,要去告?去哪里告?告了老子一分钱都拿不到光养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了!”
    一万,在当时无疑是笔不小的数目,差不多是他们全家人好几年的收入总和。
    张时来只觉得心像被冻成一块,然后被重重一锤、一锤地敲碎……痛彻心扉,似乎就感觉不到痛了,因为人已经麻木了。
    她绝望地笑了笑,“好,我嫁。”
    ……
    张时来后来听说,二哥和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
    后来她又听说,二嫂回了娘家。
    再后来,她结婚的时候,二哥远远地在人群里望着她,她穿着当时最新潮的国外传来的白色婚纱,身边的男人呆呆傻傻还含着手指。
    二哥,这个一米八的汉子,从小到大不知道为弟弟妹妹挡了多少打骂从没有哭过的哥哥,默然地、无声地留下一行泪。
    茹秀蔓也在人群里,泪流满面,周围的人惊异地看着这个在婚礼上哭花了妆的新郎姐姐。
    茹秀蔓看着张时来,张时来穿婚纱的样子,和她想象中一样好看。
    张时来看着她,微微张开嘴,上下嘴唇轻动,没发出声音。
    茹秀蔓看懂了她的口型。
    张时来在说,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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