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想说话的一天

    
    离婚礼已经过去了两天，到了许萌萌就诊治疗的时间。
    这次许易和聂敏敏一起陪许萌萌来诊所。
    这天关筱请了病假，这段时间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憔悴得让人心疼。
    接待的是苗苗。
    她穿着花色的裙子，移动的时候裙摆会扬出弧度，像只花蝴蝶一样。她一直带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心情瞬间就跟着明媚起来。
    许易为人比较健谈，原先的职业让他洞察力敏锐，同时经常在聊天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套话。
    许萌萌去治疗室之后，苗苗一直陪许易和聂敏敏聊天，这让他们对陆衡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治疗室里，许萌萌依旧是坐在开启的音乐放松椅上，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孔明锁、华容道和魔方。
    许萌萌看见这些的时候，瞬间双眼放光。
    陆衡的嘴角轻轻勾起，明知故问：“喜欢吗？”
    许萌萌点头。
    许萌萌在他的示意下，伸手去拿孔明锁。
    这是十二根的孔明锁，上漆的硅胶木制成。
    许萌萌并不高，一米六，但她那双手却一点都不像一米六的人，手指纤长。此时，她的手指在孔明锁的映衬下越发的白嫩纤细。
    陆衡看着，心里不自觉地闪过想摸上去的念头。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由苦笑。
    看着她专注于孔明锁，陆衡突然发问：“你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
    许萌萌没有听见，她已经把孔明锁解开，现在正在思索着怎么把这些木条装回去。
    陆衡凑近她，伸手指其中两根木条：“试试先把这两根搭十字。”
    许萌萌捕捉到自己感兴趣的话，立马从思绪中出来，扭头看向他，露齿一笑：“陆医生，其实我会。”
    陆衡的思绪被这笑冲击得七零八落，他狼狈地低下头，缓了一会才问：“那为什么还要思考？”
    “我喜欢啊。每次都体验从不会到会的感觉真的很棒，一成不变的懂得很没劲的。”许萌萌继续手上的动作，一会皱眉，一会沉吟。
    陆衡笑了，眼角微漾。
    “你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陆衡这时又问了一遍。
    许萌萌看了下他，奇怪地反问：“你看不见吗？”
    陆衡摇头。
    “爸爸妈妈都看得到啊。”许萌萌一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我和爸爸妈妈才是一家人！”
    被排斥在外面是什么感受？陆衡的脸瞬间就黑了。
    陆衡最后还是叹道：“真是个傻姑娘。”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应该很精彩吧。
    但其他人都看不见，也进不去。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但气氛一点都不尴尬，莫名有种和谐弥漫开来。
    陆衡再度开口：“还喜欢什么？“
    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陆衡见状，凑上去指挥许萌萌：“把这块搭这里。”
    这下许萌萌倒是很快有了反应，跟他互动起来。
    他趁着这个机会，把问题重新问一遍。
    许萌萌立马回道：“喜欢爸爸妈妈。”
    “我不是问你喜欢谁。”陆衡察觉自己没说清楚，而且她的脑回路不太一样，就很耐心地解释一遍，“是问你，除了喜欢玩这些动脑的益智类玩具，你还喜欢做什么？”
    许萌萌想了想，说：“跟咪咪玩。”
    “你觉得你的生活丰富吗？”
    “嗯。”
    “跟你的世界相比呢？”
    许萌萌沉默了，之后任陆衡怎么加入她，或是引出她感兴趣的，她都不再开口。
    显然陆衡是踩雷了。
    显然在她心里，她的生活和她的世界是不可以比较的。
    她一定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心理障碍，自闭与常人又有什么不同。
    找到的这个切入点让陆衡心一松，有种踏实感。
    *
    治疗结束的时候，许萌萌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华容道，在陆衡问她相关问题的时候，她的眼神还一直往小茶几上瞟。
    陆衡还在记录她刚刚的回答，写完最后一笔后停手，抬头看向她：“借给你？”
    “可以吗？”许萌萌惊喜地问，思考了一下又摇头，“谢谢陆医生，我还是不借了。”
    “怎么？”
    她义正言辞：“这样就很好了。家里有，‘萌意有，陆医生这里也有。”
    陆衡好笑地摇头。可还真像个孩子。
    他们出了治疗室，陆衡示意苗苗陪许萌萌说话，他朝许易夫妇走去，进了接待室。
    “这次的治疗效果还不错。我之前说的那个方案，如今看来确实利于治疗。“陆衡的话里带着笑意，让聂敏敏紧绷的心松懈下来。
    聂敏敏眼含感激：“真的很谢谢你，陆医生。”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家人和家庭对她病情的影响也占有很大的比例，这些之前何医生应该都有说过。”
    “不管怎么说，我们夫妻都很感激你。这段时间萌萌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特别欣慰。”许易话锋一转，笑意吟吟地向他发出邀请，“今天我们想请陆医生吃一顿便饭，非常希望陆医生能赏脸。”
    陆衡还是那个表情，没怎么思考就点头应下。
    *
    选了一家中式餐厅，许易笑着说：“一直听闻这家，想着哪天过来尝尝。他们家都是关于牛的菜品，我们今日就一起吃吃这牛宴吧。”
    店内人很多，但因为提前有预约，他们很快就被引到包间内。
    桌子上放着一只小型的牛雕像，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许萌萌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这只雕像，眼睛时不时转几下。
    陆衡注意到，他伸手把牛雕像递给她，问道：“喜欢这个？”
    许萌萌摇头：“好丑。”
    其余三人都笑了。
    许易和陆衡回去都要开车，就没点酒，选了许萌萌爱喝的橙汁。
    菜陆陆续续上齐，香味四溢。
    吃饭时，许易还和陆衡天南地北地聊着，聂敏敏时不时加入。
    饭后，他们没有急着走。
    许易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最后才道出今晚的真正目的：“陆医生，说来惭愧，其实我们夫妻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
    “是这样的。萌萌妈妈不是A市人，她老家在Z县，家里那边突然有急事需要我们去处理，路途比较远，这一去可能就是大半个月。萌萌她只认自己那张床，不然就会整夜失眠。我们在A市也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方家那边也才刚办完酒席，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打扰。”说着，他看了眼聂敏敏，“所以我们夫妻商量了一下。”
    聂敏敏接过他的话：“跟陆医生接触了这些时间，对你的为人我们是放心的。所以，想要拜托陆医生这段时间照顾一下萌萌，可以吗？”她又补充地说，“主要是萌萌的情况……陆医生，你也是清楚的，她一个人在家我们实在不放心。”
    这一通话下来几乎让陆衡傻眼，他把目光缓缓移向许萌萌，又飞快移开。
    故作高深地沉吟片刻，陆衡点头答应：“可以，你们既然信得过我，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这是自然，陆医生的靠谱指数我给打五星。”聂敏敏接过他的话，眯眼笑着。
    陆衡压下心里涌上的喜色，面上不显：“你们什么时候走？”
    “比较急，明天上午九点多的飞机。”许易看了眼许萌萌，朝陆衡伸出手，握住，“明天开始就麻烦你了，陆医生。”
    “这件事跟她说了吗？”
    “之前有问过她，她可是半点都没有舍不得我们。”聂敏敏叹了口气，“这孩子，有时候让我真是……唉。”
    陆衡点头，宽慰道：“的确，自闭症一个比较大的特点就是不会像普通人一样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有时候表现得有些冷漠。在她们眼里，分开也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她已经算其中的佼佼者，很多时候表现得对你们依赖，这在病例中是很难得的。”
    聂敏敏点头：“我们啊，也不奢望太多，就希望她平安喜乐。”
    “会的。”陆衡看向许萌萌，眼里闪过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