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1999

    
    雨下得很大。
    哗哗的雨声冲刷着文心语的梦境。在那个梦里，她的身体被吊在悬崖外边，却没有坠落下去。因为有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搂住了她，那身影同样吊在悬崖边，却硬生生用一条手臂撑住了两人身体的重量。文心语吓坏了，她紧紧地环抱在那人腰间，一点都不敢动弹。
    “没事的，别害怕。”那人温柔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可以上去了。”
    这声音给了她些许勇气，她抬起头来，看清了那人的面孔。
    “洛依风……”
    “轰——”
    一声惊雷，文心语大睁着双眼清醒过来。
    “你醒了？”少年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文心语转过头去，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站在那里的男生，不是洛依风还能是谁？
    文心语不想和他说话，她闷不做声地仰躺着。但是，梦中的回忆却变得清晰起来，她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确实滚下了那座“悬崖”——说是悬崖，其实也没多高，毕竟他们本来就在山脚下，但两层楼的高度，若真的摔下去了，只怕也要砸出个好歹来。危急时刻，是洛依风不顾危险扑过来抓住了她。她脑海中的最后记忆，是两个人的身体都处在悬崖之外，洛依风一手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拼命扒在悬崖边上的景象。那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印象了，因为她……好像吓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文心语有些不好意思地蜷起了身体，避开了依风的目光。
    “你在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时候，头部撞到了石头，可能会有些痛，脚踝也有点扭伤。这不是休息一下就能治好的病症，等到雨停了，我们得赶紧下山去，好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依风给她讲述着现在的状况，“本来我应该带你回去跟大家汇合的，但是突然下起了雨，雨势这么急，我就想着先找个地方避一下，等雨停了再出去，没想到它一下起来就没个尽头了。没办法，恐怕我们今天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文心语静静地听着，同时打量着身周的环境。乍一眼看去，这里像是个小山洞，但实际只是山壁上凹陷下去的一块，勉强能容纳三四个人。她的身下铺着些干草，应该是依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草上还垫着一块毯子，仔细一看，其实是依风的外套。现在他只穿着秋衣站在洞口，难道不觉得冷吗？
    除此以外，地上还燃烧着一团火焰。文心语望着那柴火堆，不知道依风是怎么把火点起来的，明明下午那么多男老师想烤个鱼都做不到呢……
    注意到她的目光，依风适时地解释道：“哦，取火其实是需要点技术的，引燃和助燃的材料都要准备，然后只要对频率和力度等因素计算得当——呃，抱歉，这种方法有点难了，之后我教你一种用简易工具取火的办法吧。”
    他讲着讲着，突然想起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自己那么强大的计算能力的，只好赶紧改口。
    文心语其实没有听懂，但也没有再问。不知为何，现在跟依风单独相处，她的心情有点烦乱不安。明明期待着依风跟她多说两句话，她自己却不想开口。
    “轰——”
    “咿！”
    突然炸响的雷鸣让文心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害怕地缩紧了身体发起抖来。
    “文心语？”依风满脸关切地走了过来，“你没事吧？害怕打雷吗？”
    文心语一开始只顾着打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闭着眼睛，轻轻地喘息着，点了点头。
    依风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人类害怕打雷只是个传言而已，毕竟他和凭云姐姐都不会怕，没想到眼前倒有一个例子。他犹豫一下，半跪在干草堆前，揽过文心语的身体把她搂进怀里。
    文心语的侧脸紧贴在依风的胸膛上，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小小的手搭在依风的胸口，却又使不上力道，好像整个人都瘫在了他的臂弯里一样。
    “有我在这里陪着你。”依风温言软语说道，“这样就不怕了吧？”
    文心语脸颊发烫，她能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感受到鼻间喷出的热气。依风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同样清晰地传达到她的耳中，让她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热乎乎、硬邦邦的……原来男孩子的身体是这样的。依风每天锻炼出的肌肉结实的触感传到了她的手心，让她不由自主地心旌摇曳。
    “嗯……”她发出几不可闻的应和。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每当闪电照亮山洞时，依风便贴心地用手掌捂住她另一侧的耳朵，她也没有拒绝。后来依风从裤袋中取出两块包装完整的巧克力，这是临行前洛妈把书包塞满之后又给他强行掖到口袋里去的，因而逃过了姐姐的“搜捕”。他撕开包装纸递给文心语，早已饿极了的小姑娘便顺从地吃了下去，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样子可爱极了。只是这里难以找到饮用水，只怕他们要忍一下口渴的滋味了。
    “……洛依风？”
    在沉默许久之后，文心语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
    “你……你……”文心语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指，“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说……我说……死也不会嫁给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活像是堵在了嗓子眼里的呜咽。
    “我不生气哦。你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吧？”依风微笑着，“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很生气。你擅自从队伍里面跑出去，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万一我在陡坡边上没能抓住你，又要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伤心死的……”
    文心语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烫了。
    “那……如果……如果……”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如果我长大以后，真的要嫁给你……啊！我、我只是说如果……如果那样的话……那……那你……”
    “那我肯定会幸福死了。”依风说道，“毕竟你又可爱，又聪明，能把你娶进家门的话，我可以骄傲一辈子了！”
    “可是……我想跟妈妈一样，当个女博士……”
    “嗯，没什么不好的。你这么有才华，如果喜欢搞学术研究的话，就好好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吧，不然反倒可惜了。”
    “可、可是……那样的话，我就没有时间忙家务，还有……看小孩了……”
    说到“小孩”两个字，文心语嗫嚅起来。她偷眼瞟了依风一下，却刚好和他温柔的视线对上，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那也没关系啊。做家务的话我倒是蛮擅长的，一肩挑也没问题。到时候你只要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就好。怎么样？”
    文心语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在依风的怀抱中贴得更紧了。
    “依风……”她轻声唤道，“我以后就管你叫‘依风’好不好？”
    “可以啊。我很愿意。”
    “那你要叫我‘心语’……”
    “好。”依风清了清嗓子，颇有些郑重地说道，“那……心语。”
    “嗯……”文心语的睫毛颤抖，融化在甜蜜之中，“依风……”
    “心语。”
    “依风……”
    “心语。”
    两人就这样单纯地玩着一应一答的游戏，直至女孩沉沉睡去。
    山洞之外，雷鸣电闪伴随着异样的秋雨仍在连绵不断地下着，没有丝毫停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