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音冷不丁冒出来的这句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愣了,时遇反应过来, 以为她是糊涂了, 便玩笑似的说道:“音姨, 这话可不能乱讲哦。”
孙音目光清明,连连摆手:“人命关天的事情, 我不会乱说的, 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我跟我老伴儿吃住都在垃圾处理厂上, 我们那地方偏僻, 除了来送货的人基本上再没有别人来了,这种事我不会记错的。”
苏黎正端着一摞碗朝厨房走, 听见孙音这话,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韩格皱起眉头, 与白清明对视了一眼, 拉过来一把椅子重新坐下,“你还记得些什么, 能说的具体一点吗?”
“我想想,那都是八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孙音录捋了捋头发,目光变的悠远,“就是我儿子死的那一年, 他死的时候才七岁, 出去玩被吊车给砸死的, 当场就没叫醒,我跟我老伴儿是老来得子,我三十岁的时候才怀上这个孩子,没想到命这么薄,还这么小就没了。”
韩格在笔记本上写下时间,抬眸看向孙音,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孙音原本已经平静,说起来往事,不禁哽咽,“也怪这孩子没福气,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给不了他什么,他没了以后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入睡,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满脸都是血的样子,我心里疼啊。”
孙音擦了擦眼,眼眶发红,“有天晚上,我一直到后半夜都没睡着,突然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我们那个房子隔音不好,外面有个什么动静都能听得到,我觉得奇怪,就披了衣服打算出去看看,我老伴儿没醒,我也不敢出门去看,就开了门隔着门缝往外看,结果就看见烧垃圾的坑里并排躺了三四个小孩儿,看年纪就比我儿子大上一点儿,在月光底下白惨惨的,看起来都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两口的垃圾场被当地政府关闭也正是因为各种设备都不完善,又没有执照,处理垃圾采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焚烧的方式。
犯罪嫌疑人选取这里作案的理由也很明显,地方偏僻,后半夜那种时间,除了两老口不会再有其他人在现场,而且由于设备不完善,也没有监控。
韩格正在记笔记的手一顿,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孙音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背后掩藏的真相到底有多严重,不由压低了声音,“除了尸体,现场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有两个男人,个子都高高的,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多岁,我看见他们正抬着一桶汽油往烧垃圾的坑那边走,”孙音犹豫了一下,对自己这个回答似乎不是很自信,又补充道:“也许还有其他人在,但我从门缝里只看见这两个。”
韩格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写完几行什么,继续问道:“大致时间还记得吗?”
“中秋前后,我儿子是六月里死的,我记得他都埋了几个月了,那段时间的月亮特别圆,白天我们分装垃圾的时候也总是会看见各种宣传月饼的传单,但是具体是哪天我不记得了。”
“尸体有什么症状,你还记得起来吗?”
孙音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就是隔得太远了,我没看清那几个孩子的模样,就记得那几个孩子都白的吓人,也没有腐烂或者发涨的迹象,就是看起来特别奇怪,就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一样,特别枯瘦。”
韩格看向她:“你后来有报案吗?”
“没、没有,”孙音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捋头发,她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愧疚,“我当时吓坏了,看见他们把汽油撒在那几个孩子身上我就不敢往下看了,我怕被他们发现,警官,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也不敢跟别人说,跟我老伴儿也没说,我怕那些人找上门来。”
的确,作为一个警察,遇到这种知情不报的确实是喜欢不起来,因为她们的知情不报,可能后续会有更多的人受害,可能受害者原本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因为没有及时的获得线索,耽误了最佳救援时间,被杀害的例子不是没有。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思想认知,人遇到危险会不自觉的首先想要保护好自己,这无可厚非,孙音跟她老伴儿都没什么文化,遇见这种事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
韩格的目光看向一旁,他握笔的手指下意识的捻了捻,语气听不出情绪,“所以,后续有警察来调查过吗?”
孙音摇摇头,“没有,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那么多孩子失踪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但是直到我们那厂子被拆也没有警察找上门来。”
看来这件事比预估的还要麻烦,就目前来看,孙音是唯一的目击证人,韩格隐去眼底的烦躁,向孙音问清楚了她们那家垃圾处理厂的地址和其他一些信息。
“除了这些,还能想起来什么吗?”
孙音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歉疚,“事情过去太久了,我现在记性也不如以前了,等我想起来一定告诉您。”
压在心底的大石终于卸下,孙音突然重重吐出去一口气,像一株枯藤终于到了该告别的时候,整个人都颓了,“警官,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一直不敢跟别人说,我知道是我糊涂了,那些孩子还那么小,就要受那样的罪,我第二天早上去看,坑里都只剩下灰了,什么都没了,警官,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
到底本性是不坏的,只是有些愚昧,韩格不是没有遇到过像孙音这样当时知情不报后来又后悔的人,人这一生要做许多选择,一旦做出了选择,在往后的人生里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恩,我会联系G市当地的警方,”韩格合上笔记本站起来,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为了安全,这些话你以后也不要再跟别人说起了,如果我没估计错,应该是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作案。”
孙音立刻点头如捣蒜,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钱山还在的时候就是钱山怎么说她怎么做,现在钱山没了,她只能相信警察。
白清明送了韩格出去,看着他上了他那辆路虎,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白清明先把目光移开了,“我待会儿去找你。”
韩格恩了一声,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众人显然都被孙音突然爆出来的这段往事给弄了个措手不及,都是普通人,不像韩格是见惯了的,一时间都有些发怵。
孙音呆坐在桌前,本就小巧的个子,再加上又瘦,猛地看过去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时遇记着她手上的刮伤,虽然孙音一直说自己没事,可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天又在那么冷的江水里泡了那么久,时遇怕她是在硬撑,遂道:“音姨,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就算没事检查一下也比较安心。”
孙音连忙摆手,“没事的,何必花这个冤枉钱,这医院哪能随便去啊,去一趟就得花好多钱。”
孙音是典型的市井中人的想法,生了病只要能动就不去医院花那个钱,况且时遇和白清明已经对她那么好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她们破费。
时遇想了想,换了个说话,“要不这样吧,我今早起来发现后背有点疼,您陪我去看看,顺便也查一查。”
听见时遇说身体不舒服,孙音立刻站了起来,紧张道:“那可不能拖着,我陪你去,我好着呢,不用查,你要好好查一下才行。”
时遇好笑,想着先把她哄到医院再说。
两人上楼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恰巧撞上送完韩格回来的白清明,他两只手揣在兜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抬眸看见时遇两个要出门,愣了一下,“要出去?”
“对,我让音姨陪我去趟医院。”
时遇冲白清明使了个眼色,白清明会意,哦了一声,“检查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行。”
时遇知道白清明不喜欢医院,他只说他小时候因为生病在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时遇也就没细问。
时遇挽着孙音往巷子口走,巷子口就是公交站,有直达市医院的公交车。
她们俩出门后没多久,白清明就嘱咐了解九和苏黎几句出了门,他到韩格家的时候韩格正在网上查资料,韩格也没心思搭理他,开了门便又回到了电脑桌前。
白清明找了个位置坐下,韩格查了会儿资料,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刚跟局里和G市那边联系了,我这两天要过去一趟。”
白清明盯着他的后脑勺若有所思,黑眸里的情绪深深浅浅,“我也去。”
极简短的几个字,韩格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看向他:“你去做什么?”
“不知道,我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也许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想错了,是我们把事情想的简单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想的是,当年我父母被害凶手为的是财,因为若是为了整垮陆家和白家,那么他们不如对两个掌权人下手,不必这么麻烦,但若是为了求财,那么他们也失败了,既然失败就必然会卷土重来,可也许,这些人为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白清明的目光看起来极清醒,“这些年我和你关注了S市大大小小这么多起经济命案,可是都一无所获,就拿最近的许成均和夏春生两起案子来说,表面上,他们都是自杀,可是仔细一查背后却有着各种说不通的地方,看起来这两起案子的重点都是他们的资产,可我在想,也许这些只是在背后操纵的人想让我们看见的真相罢了。”
韩格若有所思,显然白清明这番话分析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韩格抬眼看向他:“说起来也是奇怪,许成均和夏春生都是跟你接触过或者跟你有些联系的人,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就是个巧合,你分析的也没错,我们或许是走了弯路,但这跟G市的案子并没有关系。”
白清明捻了捻手指,目光变的深邃:“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韩格了解白清明,这个男人极少有这么没有把握没有目标的时刻,他看了白清明两眼,垂眸妥协:“好吧,我尽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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