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神的伊甸园

    
    紫电惶惶。
    风雷阵阵。
    巨大的雷电之环，在风间扬羽的喝令声中，骤然紧缩起来。
    倏而间，化作一面透亮的炽白镜子，出现在仁不易的头顶上方。
    异常光滑的镜面上，看似波澜不惊，细细望去，却有无数炽亮的电流奔腾萦绕。
    紫芒吞吐间，忽地涌出一道紫色玄雷，朝着仁不易，当头砸去。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裂之音，人影，被狠狠地砸中。
    但风间扬羽的眼眸，却忽地紧眯起来。
    被烤得漆黑的身影，迅速地消散在银色的瞳孔之中。
    而离那道人影不远处的地方，则缓缓地浮现出一道，苍老的身影。
    只是那道身影还未完全显现，另一道紫色玄雷便早已迫不及待地落下。
    “噼啪”声中，同样是一道焦黑。
    伴着，重新浮现的，鬼魅般的身影。
    “噼啪！咕！哗啦！轰！”
    一道道惊雷，一抹抹残影。
    残影，似乎无穷无尽，而落雷，也如影随形。
    模糊的吟唱，急促而玄奥，连带着那自斗篷下扩散而出的道道涟漪，也愈发急促起来。
    可是，无论那雷电，多么猛烈，无论那紫芒，多么迅捷，那道苍老的身影，却始终如幻影一般，飘忽不定，难以追到分毫。
    然后，仿佛是终于玩腻了一般，仁不易突然顿了下来。
    手掌轻翻间，一根通体刻满骷髅的奇异法杖飘然悬浮着出现在他的手中。
    碧绿的幽光，渗人的寒意。
    即使隔得老远，风间扬羽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那根法杖上的强烈怨念。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仿佛是由人类最深的怨念所凝聚的一般。
    诡异，阴寒，伴着，令人作呕的邪气。
    但仁不易，显然没有在意这些。
    倒不如说，他很享受这些才对。
    一脸爱惜地拂过那根法杖，仰头间，绿芒爆闪。
    “幽冥千影·魂复！”
    影，倏而扩散。
    几乎是连扩散的过程都省略了一般，一道道幽绿的身影，就这样密密麻麻地分布于整个竞技场的空间之中。
    没有脚，也没有手，只有那一张张惨白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神，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兽耳。
    显然，这些魂魄，不但生前被人奴役，连死后，竟然都无法得到安息。
    光华，剧烈地波动了下，一如，风间扬羽的内心。
    原本缓缓下压着的四色彩云，忽地崩塌，仿佛是万顷碧涛，在一瞬间涌入竞技场之中。
    有奇异的光线，沿着每一道幽绿的身影游窜。
    倏而间，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网格，将偌大的竞技场，整个儿给包裹了进去。
    一阵悲怆如啼哭般的声音，迅速地扩散开来，转眼间自那一道道幽绿的身影，弥漫到竞技场的每一个角落。
    哗哗的海浪拍打之声。
    呼呼的大风侵袭之音。
    还有那烈烈的火焰和迷宫般将整片空间都隔离的土墙。
    明明是犹如世界起源般的美丽，却又如世界终结般荒凉的风景。
    本不应该存在，却很无奈地，确确实实地，在众人眼前被打开了。
    风，火，水，土，四大元素，化作四种灾难，直直地倾斜而下。
    如天地之手，倾倒乾坤。
    这就是，真正的元素师，所具有的力量。
    说到底，我只是个虚假的神，所以，这份罪业，终将由我来背负。
    心头，茫然若失，仿佛一个空洞。
    而能填补这空洞的，却是……
    风间扬羽，缓缓地睁开了眼眸，然后，望见了那道人影。
    那道高高地站立于天穹，俯视众生的人影。
    而那居于其下的，愕然不已的寂寞身影，则是……
    思无益。
    金光，瞬间闪耀，狠狠地朝着那还未完全垒起的土墙冲去。
    似乎是要越过那土墙，朝着那道天穹之上的人影刺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四色的云朵早已完全坍塌，而那堡垒般的四色迷宫，则终于在此刻，完全建成。
    “轰！”
    金光，狠狠地砸在那拔地而起的土墙之上。
    旋即，飞射而回。
    与此同时，那原本不断释放着雷电的光镜，也忽而在一声清脆的“咯嘣，咔擦”声中碎裂。
    被土墙完全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兽人们，纷纷坠落下去，七仰八叉地摔落地上。
    然后，还没等他们爬起，肢体，却无声无息地被切割开来，被那飘渺无形的，风刃。
    与此同时，炽热的烈焰，似是从火焰山巅滚落下来的一般，带着“隆隆”巨响，浩浩荡荡地，滚落到竞技场中。
    一时间，惨叫连连，倏而，又化作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那漫天飞灰，作为他们曾经存在于世的证明，缓缓飘散。
    风间扬羽眉头一拧，眸中，有熊熊怒火流窜奔腾。
    然而，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胸口却是猛地一滞。
    手掌。
    一只干枯的手掌，就这样，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透过皮肤，透过胸骨，通过隔膜，触到了，心脏。
    “噗通~”
    “噗通~”
    “噗通~”
    有清晰的心跳，从那破裂的胸口传来，也传到了，那锋利的指尖之上。
    银色的眸子，忽地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
    然后，望见了那张，几乎扭曲起来的，苍老脸庞。
    “老夫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叛徒，尤其是你这种长得俊俏却不好好当老夫禁脔的叛徒。”
    狞笑声中，手掌，猛然用力。
    紧接着……
    停滞。
    仁不易，一脸愕然地望向面前的那张笑靥。
    望着它，倏而远逝。
    风间扬羽，轻轻地虚拍一掌，顺势朝后退去。
    原本消失的心脏，“噗”地一声，从边上滑落出来。
    与此同时，那原本被洞穿的胸口，也开始诡异地，愈合起来。
    与其说时光被加速，不如说，时光倒流。
    原本几乎已经不可能愈合的伤口，就这样，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虽然是比固有的身体要虚弱，速度和力量上，也远不如真实的躯体，但这种由位格之力临时拼凑起来的躯体，倒也是，另有好处。
    风间扬羽，这样想着，冷不防仁不易早已清醒过来，身影一闪间，便贴到他的面前。
    嘴角，重新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
    仁不易果断吸取上次的教训，也不废话，五指成爪，直直地朝前印去。
    “轰！”
    一声巨响。
    巨大的冲击波中，苍老的身影，暴退而出。
    凌空虚点了数十下，才堪堪顿住。
    一双阴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朝着风间扬羽望去。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着风间扬羽的身边。
    “魂狩之阵……没想到，你竟然已经丧心病狂至此，看来予一人早该好好处理你的事情了……”
    风中，有微微的叹息传来。
    一道残影，迅速地实体化，终于化作一道魁梧的身躯，负手而立。
    “咳咳……处理？自打三年前你从苍梧之渊回来，便已没有实力再处理老夫了吧？”
    掩着嘴，猛地咳嗽几声，仁不易略略地瞥了一眼掌心，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而他的眼前，那份豪迈的笑容，却微微收敛起来。
    全无阴翳的虎目中，悄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果然，是你们设的局么？”
    “我们只是利用了那次机会而已，那时候思家未灭，古苍痕夫妇也尚在人世，老夫空有一腔经天纬地之才，倒也难以施展。不过，今时今日，可早已不比往昔，老夫，可是期待很久了。”
    这样说着，仁不易那佝偻的身影，忽地迅速地挺直起来，微眯的眼眸中，甚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哈哈，好个经天纬地，予一人倒要看看，你这天，究竟有多高，你的地，究竟有多广，是否容得下予一人的，王，者，之，道！！”
    一字一句，势若奔雷。
    光，赤红的光，刹那间闪耀。
    无始无终，无边无际。
    却又，无声无息。
    风，开始怒号。
    焰，开始翻卷。
    肆虐的水流，仿佛终于找到了目标一般，直直地冲向那横空出世的巨大赤芒。
    而那迷宫般的土墙，则化作漫漫沙尘，笼罩而下。
    然而，毫无作用。
    就像是纸片，被丢入大海。
    风火也好，水土也罢，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太过华丽的灰飞烟灭。
    云，开始激荡。
    雾，开始收敛。
    而那云雾中，缓缓显现出来的，则是那依旧诡异的，幽绿身影。
    伴着，如地狱本身般的，嘶嚎。
    “魂狩·恶魇！”
    幽绿的光，豁然爆闪。
    原本星罗棋布的身影，倏而凝聚起来，凝作一张，巨大的，狰狞鬼脸。
    缩涨着，挣扎着，嘶吼着，扭曲着……最后，终于呼啸而出。
    直直地，冲向那道傲然而立的魁梧身影。
    可是那身影，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背负双手间，那原本充斥了整片空间的巨大赤芒，忽而收敛起来。
    在一瞬间，收敛到了，那魁梧的身躯之内。
    “天绝地裂，一刀修罗！”
    那一刻，时光，仿佛停止。
    旋即，重新开始流动。
    光，散了。
    影，散了。
    原本充斥着空间的云雾和鬼脸，也散了。
    天地间，只剩下两道凝注的身影。
    一动不动，迎风而立。
    风中，有淡淡的血腥扩散开来。
    转瞬间，化作一抹嫣红，喷洒而出。
    两道人影，猛地一个踉跄，各自朝后跌落。
    直直地，落到观众席间。
    仁不易满脸苍白，胸口剧烈的地起伏着，原本就佝偻的身影，更加佝偻起来。
    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胜利般的微笑。
    仰头间，直直地望向半空之中。
    那里，一道乌黑锃亮的高大身影，缓缓地浮现出来。
    鹰目横扫间，直直地朝着下方的万归狂望去。
    “陛下，微臣来迟，万请恕罪。”
    明明，是恭敬的话语啊，却带着，一股豺狼般的冷漠。
    万归狂，缓缓地摇了摇头，抬首间，轻笑着一把将嘴角的鲜血拭去。
    眸中，闪过一丝似喜似悲的光芒。
    “伺机而动，一击必杀，不愧是‘地狱之蝎’，厚武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