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九叔

    
    马家的丧事还要很久才散，陈子文觉得枯燥，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离开马家祠堂，陈子文没有在镇上逗留，认准一个方向，往东而去。
    此去不为其他。陈子文想去当年四目道长与一休大师的住处看看。以一休大师的年龄，必是经历过清末这段时期，不知道如今几岁，又是否存在于这一世？
    陈子文抵达台山县，先去任家镇看了看，发现此时的任家镇并不叫任家镇。
    镇上有任姓两三家，却没有一户任老爷长得像包租公。
    陈子文心情复杂地去了四目故居，只见当年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景的地方，如今全是荒山。
    一休大师不曾见到，野猪倒是碰见了两三头。
    “是我来得太早，还是一切都变了？”
    陈子文又去了荔湾镇——这个本尊前身出生之地——却发现别说找到什么“陈家”或诸葛孔方，就连整个荔湾镇都好似一片废墟。打听了一番，原来几年前这边清兵与洋人打过几次仗，被大炮轰毁了好多房屋，很多乡民都逃难去了外地。
    辗转多处，天色已黑。
    陈子文一无所获回到上乡小镇，抵达马家时，马家祠堂里的亲戚乡邻已散去，大门上了锁，只留下装成尸体的马麟祥，以及装成纸人的朱大肠在里头。
    陈子文化为一缕烟飘入马家祠堂，却听见有动静从身后响起——
    目光看去，只见是一个小偷翻墙进入马家祠堂。
    仔细一看，竟是那个念经抽烟的假和尚。
    “好家伙。”陈子文无语。
    小偷进来祠堂，在马麟祥“尸体”前跪下，连磕三个头后笑道：“马老兄，我是东村的钱百达呀，就是给你做法事的大法师。嘿嘿嘿，小弟近来环境不太好，所以来请你帮帮忙。钱是阳间的钱，物是人世物，你要来也没什么用，不如借给小弟我先用用。将来有机会我在下边见到你的话，我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哈哈哈，你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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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小偷上前掀开盖在马麟祥“尸体”上的白布——
    “啊？”
    下一秒，小偷脱帽大惊！
    只见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具光溜溜的身体，衣服裤子被扒得一干二净！
    眼前景象惊呆了小偷，以至于马麟祥是死是活他都没在意。
    “难道让人捷足先登了？”小偷上前翻找。
    陈子文在一旁，留意到后方眼珠转动的朱大肠，明白这是他搞的鬼，目的大概是为了查明马麟祥死因。
    这马麟祥也是倒霉，装次死人遇到这么多事。
    转眼一看，那小偷没在马麟祥身上找着东西，将主意打到马麟祥一口大金牙上。
    眼见小偷取出绳子套在金牙上用力拽，陈子文失笑之余，明白了这部“电影”的主色调。
    “原来是部喜剧。”
    陈子文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见最终朱大肠出手，吓跑了小偷，便知今晚这闹剧到了尾声。
    “麟祥，真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朱大肠捡起没有被小偷拽下、反是被他弄掉的金牙，走到马麟祥身边道，“你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难道是被人毒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明天晚上，我会带齐家伙帮你开膛！到时候看看你的内脏有没有变色就知道了！”
    说完，朱大肠也不管“尸体”果着身子，兴冲冲转身离去。
    “妈的！这都叫什么事！”朱大肠一走，马麟祥猛地坐起，捂着牙疼得呼呼。
    陈子文仔细想了想，没有在这个时候试图现身与马麟祥接触。
    “不过这家伙还蛮能忍的。”
    今夜已无事，陈子文不打算在马家这边停留，不过在走之前，陈子文见那金牙是好几颗连着牙龈的一大块，于是闹出些动静，不去管再度装死的马麟祥心里有多大阴影，装作小偷进入祠堂，迅速取走金牙离开。
    “啊……”祠堂里隐隐传出有人抓狂低吼，陈子文则一刻不停离开小镇，遁向粤省福康县。
    回到姜家，陈子文找到湘西赶尸王。
    “有打听到什么吗？”陈子文问。
    湘西赶尸王自从被陈子文收为手下后，便留在了姜家，陈子文离开前让他去打听调查一些事，故有此一问。
    此时湘西赶尸王正在炼化姜家遗留的一具腊尸，见陈子文回来找到他，立马回答道：“前辈，你让我调查搬尸宗往事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我打听到了一点白莲教的消息，似乎正是前辈你寻找的那一支！”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对！”湘西赶尸王点头道，“省城那边有一支白莲教，教主九宫真人号称老母亲传弟子，如今正在广收门徒！”
    “九宫真人，省城……”陈子文默念。
    敢自称“真人”者，在明朝起码结丹修为。
    不过当下这个年代，灵气稀薄，听湘西赶尸王说有望结丹者，都在闭关尝试结丹；已结丹者，大多都在闭关尝试结婴——故而这年头在外闯荡之辈，多是低阶修士。
    真正的高人，万里无一。
    像湘西赶尸王这种都敢自称为“王”，九宫真人的“真人”二字，恐怕多有水分。
    “这两天姜家有发生什么事吗？”陈子文又问。
    湘西赶尸王摇头：“一切如常。”
    陈子文闻言点头：“很好，你将那位九宫真人的情况详细说一遍，明天随我去一趟省城。”
    湘西赶尸王不敢拒绝，点头称是。
    ……
    次日。
    两道身影出现在省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二人皆穿道袍。
    一青一红。
    穿青袍的自然是陈子文，此时望着省城街头，略感出神。
    省城很热闹，摩肩接踵，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房屋高大，街上除了留着辫子的国人，还有许多外国人。
    当下朝廷支持着洋务运动，以至沿海这边外国人数非常多，教会，领事馆，不止一国的外国人可以任意行走。
    说来讽刺，眼前这座聚集了大量外国人的城市，许多年后，当我们赶走了外国侵略者，却又住进来了另一批外国人。
    只是换了颜色。
    陈子文平静看着，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省城与福康县等地相比，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画风都不同。
    “记忆不全，英语方面一片空白。‘我爱你’怎么说来着？”
    陈子文摇摇头，与湘西赶尸王一同往前走去。
    “白莲教在那个区域？”
    陈子文问湘西赶尸王。
    后者赶尸多年，走南闯北，省城这边比陈子文熟悉得多，闻言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了几处标志建筑道：“应该距此不远。我打听到他们原先聚集在一处破庙，后来修葺一番改成了‘朝天观’，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
    陈子文“嗯”了声。
    湘西赶尸王立马前去打探。
    很快，湘西赶尸王探清了白莲教方位。
    一问并不算很远，陈子文没有施展土遁，与湘西赶尸王步行前往。
    因为陈子文发现，湘西赶尸王打听之后，有人形迹可疑离开，似是去通风报信。
    陈子文由那人去。
    不久后，陈子文与湘西赶尸王来到一处略显偏僻的废弃古庙。
    “白莲圣堂，恭迎贵客！”
    忽然，一声齐呼从古庙中传来。
    湘西赶尸王一惊，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任何身影。
    陈子文则笑了笑，带着湘西赶尸王走进古庙。
    古庙很大，门口贴着符，入内挂着香，周围摆着兵器，最里头供着几尊高大的泥像，不清楚是哪几位神佛。
    当然，最显眼的还属站居两侧的数十名白衣教徒。
    “朝天观下一柱香，白莲圣名天下响，二位入我朝天观，不知所为何事？”这时一位地位似乎很高的白衣男子走了出来，手掐法诀，微笑看着陈子文二人。
    陈子文见他客气，也客气道：“可是九宫真人当面？”
    那人闻言摇头：“大师父圣容，岂是我等想见就见。”
    陈子文点点头，拱了拱手道：“我二人有事求见九宫真人，还望通报一下，就说、就说湘西赶尸王有事求见。”
    “不知是何事？”那人问道。
    陈子文没有介意，解释道：“有些要紧的事想要向九宫真人打听，一时说来话长，还请九宫真人现身一见。”
    “师父正在聆听天音，无暇见你。”那人摇头。
    陈子文扭头看向湘西赶尸王：“你的名头不行啊。”
    湘西赶尸王面露一丝尴尬。
    陈子文见此不再为难他，朝白衣男子道：“我已经足够客气了，你再不去请，我就得揍你了。”
    “恶客上门！白莲大阵！”白衣男大吼一声，观中众人纷纷上前，将陈子文二人围在中间。
    这些人手中皆有兵刃，大喊着什么“天光地火，万法归元”，阵法却乱七八糟。
    湘西赶尸王一惊。
    陈子文却大感失望，只觉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由对他们的教主九宫真人产生了怀疑。
    “多半是白跑一趟了。”
    想罢，陈子文望向这些白衣教徒，也不见什么动作，伸手一挥，一股庞大的气息涌现，将围在身边的白莲教徒推飞数米，砸向四面八方。
    “九宫真人，再不出来我就将你这朝天观拆了。”陈子文说道。
    感知之中，有数人躲在朝天观外，血气较观内之人强大，或许就是九宫真人一行人。
    果然，随着陈子文开口，观外终于蹦蹦跳跳进来几人。不过这些人并未对陈子文出手，而是用好几张桌子拼搭出一座高台，而后一人进入，不断翻着跟头，最后在两位护法帮助下，一跃登上高台。
    “恭请南天门大师父九宫真人！”
    众人齐呼中，登上高台的九宫真人冷眼望向陈子文。
    陈子文也好奇看去，只见来者打扮与其他白莲教徒差不多，就是多了件披风。
    “你就是九宫真人？”陈子文问道。
    这位出场有些骚包之人，血气犹为旺盛，身手异常不错，轻身之术不亚于姜老爷之流，似乎还有些法力在身。
    陈子文略感兴趣。
    九宫真人居高临下，冷冷看向陈子文：
    “我是老母亲传行教弟子九宫，于朝天观设五行法坛一座，替天行道，降妖除魔！台下何人，竟敢擅闯我白莲圣地！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朝天观内白莲教众齐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