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出重围

    
    马进德还在这边疑惑，那边的时令已经完全傻脸了。
    刚才齐振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在乎。
    当然，是有不安的——齐振云刚才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高兴。
    但他觉得也能理解。
    毕竟就算是他，大概也是会有点不高兴吧，自己的好朋友原来早就认识自己的父亲……
    还在自己的父亲那里学习。
    可能会有点失落？
    他有些闹不准，不过代入的想一想，觉得自己也是会有些想法的。
    这令他有些着急，如果他还能蹦能跳，当下就追着齐振云过去了——一定要给他解释清楚才行！
    但他没有办法动，而过后他的父亲也安慰他，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那个好朋友应该只是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我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我觉得他会理解的。”
    “会吗？”时令两眼希冀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会呢？”时记在这么回答的时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感觉里，这个好朋友比他还重要！
    他的儿子，有多久没这么看过他了呢？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是有的，而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目光，等他知道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不会这么对他流露了……
    这一次又有，却是为了其他人。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于是就坐下来，仔细的帮时令分析：“我觉得这件事，其实和你的关系不太大，更重要的……应该是你那个同学和他爸爸的关系……能告诉我，你和齐进，是怎么认识的吗？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勉强。”
    “……就是有一次他见我踢球，问我是不是喜欢足球。”时令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开口。
    “他见你踢球？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很早了，我刚上小学没多久，就在……那个小花园里。”
    “小花园？”时记想了想，然后试探的问，“你妈妈工作的那个小花园吗？”
    时令点了点头。
    “你妈妈……知道吗？”
    时令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她。”
    时记没有说话，但是放在床下面的双手，却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知道那个小花园！当然知道！
    那也是他们家附近最大的花园了！
    王娜工作的社区就在那里，但那里不仅仅有社区，更有很多很多的人！
    打篮球的，打乒乓球的，打羽毛球的；
    练太极拳的，练八卦拳的，练形意拳的！
    跳操的跳舞的跳绳的……
    虽然花园不是很大，却是挤满了人！
    时令，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齐振云，然后，王娜还不知道！
    刚上小学，不过六七岁，王娜……就这么放心的让他一个人呆在了那边！
    时记有一种眼前发黑的感觉，他知道王娜会把时令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但他一直觉得那会在他们的办公室里——社区工作，就这么一个便利，否则工资那么少，待遇那么差，福利基本没有，为什么还有人？小小的权利是一方面，还有的，就是这点便利了。
    比如家里有事的时候晚去一会儿，比如需要的话早走一会儿，再比如孩子没地方去的时候，带到办公室里！
    办公室当然是局促的，可能还是吵闹的，无论是游戏还是学习都不方便，可孩子，始终在眼皮底下，最最起码，不会有危险。
    而时令，却是呆在外面的！
    而且，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他暗暗的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不表露出来：“那就这么……认识了？”
    “……嗯。”
    “然后，他教你踢球吗？”
    “嗯！”时记点了下头，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幸福的表情——那也的确是他幸福的时刻，从某方面来说，那时候的齐进，是他唯一的光亮！
    在他的母亲总是打击他鄙视他，而他的父亲又总是忽略他的时候，会温和的同他说话，会告诉他怎么踢球，会夸奖他进步的齐进，用什么来形容……都是不为过的！
    特别是，当他知道齐进是齐进的时候！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但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好叔叔是什么人，直到他无意的在王娜那边的报纸上，看到一个关于齐进的采访。
    那个时候的齐进已经快要过气了，但还是商城的重要主力，所以，还是有针对他的大头照的采访，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好叔叔这么厉害！
    再之后，就是关于对齐进的收集。
    那个时候已经有电脑了，但他们家没有，他就想办法偷偷用王娜办公室的电脑，甚至偷偷的去上网去查关于齐进的一切。
    针对齐进的报道并不是都是很好的，但，他自动忽略了那些不好的——那时候不好的主要是在网络上，在商城本地的报纸上，还是很给齐进面子的，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归结为，网络上说不好的，都是不真实的！
    在他不知道齐进的身份的时候就喜欢他，知道后，更多了一份崇拜，在齐进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吭吭哧哧的要了张照片——当时齐进还没有，也没有几个人会随身带着自己的照片。
    齐进是在又一次见面的时候把照片给他的，这可给他美坏了，这不仅代表着他有了一张齐进亲自送的照片，还代表着，齐进记着这件事！
    他在齐进心中，是特殊的！
    是会被记住的！
    这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当齐进告诉他要保密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决定，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没有齐进的同意，他谁都不会告诉！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把齐进的照片放在自己做的手工袋里，不管上哪儿都带着，而且，谁都没有说过！
    在齐振云问他的技术是给谁学的时候，他都没有说！
    他的这个反应时记看了更加心酸了，他暗暗的歇了口气：“那么，你和他……我是说齐进，见了很多次吗？”
    时令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很多次，这一两年都没有见了……这个，有关系吗？”
    “没有……嗯，只是问一下，因为……嗯，你看，你们见了这么多次面，我们这边不知道也就罢了……事实上这也不是太正常，不过……我们这里先不说，齐进那边，显然你那位同学对这个非常在意，所以，我就问一下。”他说的含含糊糊，这要换成齐振云，立刻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儿，甚至能抓到他的毛病，不过时令却没有想太多，他想了想道，“没有见太多次……一开始还多一些，后来，就少了，在我四年级之后就更少了，我记得，一共也就见了二十四次。”
    “二十四次？”
    “嗯。”
    时记现在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内心了！
    多少年了，从上小学到现在，差不多六七年了吧，儿子连和对方见了多少次都记得！
    这是，多么的在意啊！
    同他这个做父亲的见了多少次……他一定是不记得的吧。
    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是太多呀！
    时记不想这么想——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可他的脑中还是忍不住的飞快的闪过了这些念头，不过在发现时令瞪着圆眼看他的时候，他又快速的反应了过来：“这样啊……二十四次……其实，也不是太多啊……”
    “……是啊。”语气里是无限遗憾，“六年多才二十四次，去掉后面这两年，可以说四年多才二十四次，一年……还不到六次呢！五次都有些勉强！”
    说到后面，声音里又有了些不满，时记咬了下后糟牙才不让自己说出不妥当的话，只是还是忍不住道：“不过，你们毕竟没什么关系……虽然你们后来熟了，但一开始是没有太深厚的关系的，也谈不上感情，所以……其实，一年四五次，已经算多了。”
    “算多了？”时令狐疑的看着他。
    时记一笑：“对于你们孩子来说，可能觉得不多，怎么说呢，你和你的同学朋友几乎天天都要见面，可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已经算是多的了。比如很多在外地打工的，他们一年可能才回一次家，一次也不过就在家中呆六七天，那么他同他过去的朋友，乃至亲人，随便能见几面？那还要关系非常好的，一直保持着联系的可能才会见见面，如果不是……恐怕几年也见不了一次，而越不见呢，就越生疏，很有可能到了最后也就成陌生人了……”
    说到后面，已经有几分唏嘘，而时令，完全就怔在了那里。
    一年可能才见一面？
    甚至连一面都见不到？
    他有些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和齐振云变成这样，那在他想来简直就是最大的恐怖！
    但时记说的，又是非常有可能的……
    如果他将来无法和齐振云考到同一个学校，如果他们不能在一个城市里……
    那很可能，就会变成这样！
    这么想着，他也就忘了早先同齐进见面的事情，还是时记咳嗽了一声：“唔，我是不太清楚那位，齐进的工作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大概能通过一些报道猜想一下，他们在赛季是每周都有比赛的，如果是主场还好，但如果是客场的话，就要飞到对方的城市，虽然飞机很方便，可一来一去，最少也要两天，如果想要保持状态，弄不好就要三天，剩下的时间，他们还要训练，可以想象在赛季，他每天都会很忙。而不是赛季的时候，他们会比较清闲，但也不时的能看到要集训的新闻，有时候还要到云南这种有些海拔的地区……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他能留给家庭的时间不是太多……我想，他的孩子，也就是你那位同学，对这一点应该是比较在意的。”
    他说到这里，看向时令，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他在说别人，自己又比别人好多少呢？
    恐怕，更不如吧！
    再不济，齐进也能给自己的儿子大笔钱财优渥的生活，他呢？
    他在这边百转千折，时令却没有在意，他只是想，原来是这样！
    对，齐振云的确是要在意的，换成是他也是要在意的！
    ——他去齐振云家那么多次，都没有看到他的父母！
    有的时候，齐振云还会说一下自己的母亲，而对于自己的父亲，却是从没有说过的！
    因为自己也和时记的关系不太好，过去也没有多想，但此时再一回忆，也就明白了，齐振云哪里是不在乎啊，他是太在乎了！
    时令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都和时记见不了几面——事实上也是这样，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接受了，但接受的很无奈，是不得不，可如果时记对另外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很好，他会什么感受？
    那必然是非常不舒服的！
    这么一想，时令虽然还慌张，却并不焦急了，在时记的劝说中，他还多喝了两瓶奶——他本来是不想喝这种液体的，上厕所太麻烦了，不过经过齐家父子这么一闹腾，他同时记的关系在无意中亲密了不少，对于上厕所这件事，也就不是太在意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当高晗张浩为找不到马进德焦急的时候，他才想到登录齐振云的微信试试。
    在他的感觉里，他同齐振云还是很好的朋友，而齐振云，对于这一点，是从来都不在意的！
    甚至早先订外卖的时候，齐振云还让他自己订过——告诉了他密码！
    他没有想到齐振云会挂他电话，更没有想到，齐振云会这么同他说话。
    那么愤怒，那么决绝……就仿佛，他只是其他人！
    齐振云，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儿，然后蓦地，眼就红了……
    那边本来想安慰他的高晗和张浩，顿时就都傻了……